一生所爱,父亲的羊肉泡馍

对作业的反感，对游戏的痴迷，还有那在身体里躁动的青春，让我对母亲的关心总是充满敌意。这时父亲便会亲自下厨，不一会的功夫，一碗香气四溢的羊肉泡馍就端了上来。父亲边吃边向我讲解，好的馍要九成面粉加一成发酵的面粉，烤个“虎背花心儿”状，黑黄白参差斑斓，酥脆香嫩，才配得上顶好的羊肉汤。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喝一口汤让一道热流直通腹部，碗筷碰撞出和谐的音符，家的温馨让一切芥蒂都烟消云散。

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这时已在父亲的额头看到了岁月的痕迹，肚子也渐渐微凸了起来，操持起家务来没了年轻时的利落，由于母亲吃不惯，他最爱的羊肉泡馍也成了家中的奢侈品。

于是我会在周末的早晨对他说：“爸，我想吃羊肉泡馍了。”这时，他便会露出喜悦的笑容，买来上好的羔羊肉，嫩绿的青葱，新鲜的油菜，胡萝卜，洗净，一样样切好，和面、做馍、熬汤，一切按部就班，从不曾忘记任何工序。其中的复杂，没见过的人不会明了。父亲烹制泡馍时的放松和愉悦，也只有我这个做儿子的才最能看在眼里，暖在心上。

我为父亲下载了《舌尖上的中国》介绍羊肉泡馍的那一期，父亲一边看，一边嘴里念叨着羊肉泡馍的各种做法和吃法，看着他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感受到的是历尽岁月沧桑后的平淡幸福。

父亲的羊肉泡馍伴随着我长大，一碗他亲手做的泡馍，总会让我在寒冷中感受到暖流布满全身，让我感受到如浓浓的羊汤一般的父爱。泡馍味道厚重，看似粗放简单，其实制作过程精致复杂，正如不易察觉的父爱一样。

身在北京独自漂泊的生活中，我也尝到了各色汤面。新疆大盘鸡快吃完时，剩些土豆沫、鸡肉丁和厚重的汤汁，此时放些拉条子一拌，吃到嘴里便有一种大漠风沙的凛冽之感。还有兰州牛肉面，讲究“一清二白三红四绿”，即汤要清，酸萝卜要白，辣椒要红，蒜苗和香菜要绿，这样才色香味俱全。梁实秋说河南馆吃糖醋鲤鱼，鱼肉厚润，汤汁甜香，末尾拿鱼肉汁下龙须面，宽汤细面，相得益彰。可是不论吃哪一种面，喝哪一种汤，只有父亲的羊肉泡馍，我吃起来才有家的味道。

一次在一家西安面馆里吃饭，不大的店，敞开的后厨，老板哼着调调，做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羊肉泡馍，香气四溢。老板对我说，如果在家，馍不用切，而是用掰的，掰完剩下的小块的馍，要给已经流口水的儿子解馋。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泛起了慈爱的笑容，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

每个人从小到大，对于父亲都会有这样一个过程：孩提时崇拜，觉得父亲无所不能；再后年少时多了怀疑，觉得自己的父亲不过普通百姓，总有一些同学的父亲可以将他轻易比下去；进入社会后，渐渐成熟，也终于开始正视这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尽管作为男人，难免会羞于表达感情，但一碗小小的羊肉泡馍，让父亲与我的交流变得绵延而温馨。

父亲，我爱你的羊肉泡馍，因为那里面饱含着你对我无尽的爱。

文/福田戴姆勒 袁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