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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病重的父亲把自己交给儿女

2021-03-03 20: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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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那个呆头呆脑的心电监护仪,一张见棱见角冷漠的方脸下面,长出六条长长的藤蔓。它们的前半段难解难分地纠缠在一起,后半截又各奔前程地分道扬镳,其中五条的末端是圆形的吸盘,贪得无厌地附着在父亲的前胸和腹部,另外一条单打独斗地伸向父亲的手指,张开嘴巴含住一个指尖,再也不肯松开。


父亲的全部生命指征就显示在心电监护仪的方脸上,心率,呼吸,血氧饱合度,三条绿色的曲线缓慢地向前波动着,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父亲尚在,父亲还好。


 可是,让我们心焦的是,父亲不睁眼、不理人,不应答、不说话,对应监护仪上三条绿色曲线的,只是他的呼吸和腹部随着呼吸节奏的一起一伏。偶尔,他被一口痰憋住,脸涨得通红,剧烈地咳嗽,头颈僵硬地抬离枕头。


检查结果出来了,排除脑出血,初步诊断为脑梗复发。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可是主治大夫说,父亲并没脱离危险,因为他没有意识,不能咳痰,也许一口痰就……


我们的神经立马又绷紧了,密切地关注着他的呼吸和痰的情况。两小时给他翻一次身、拍一次背。拍背严格按着护士的指导,将五指弯拢与手心形成一个窝,逆着支气管和气管的分布方向,从下向上,从外向里,有节奏地拍,用力气地拍,长时间地拍。


我们分成两班,24小时陪护着父亲。白班2人,早七点接班,晚班2人,晚七点接班。父亲6个儿女中身体尚好的4个和2个儿嬉、2个女婿是主力,孙辈是机动编队。


可是如此隆重的陪护阵势,却抵挡不住痰的持续袭击。随着卧床时间的延长,痰越来越重。父亲脸色潮红,呼吸沉重。一口痰上来,想咳又无力咳,父亲徒然地直着脖子,抬起头颅,心率加速,血压升高,十分危急。


点滴中加着化痰的药,每天做两次雾化,时不时地进行人工吸痰,可这一切,似乎无奈痰何。入院的第二天下午,医生建议切气管,姐姐和哥哥与我商议。我赶到医院时是五点一刻,和姐夫一起来到科主任办公室。科主任说,如果决定做,现在还来得及,六点之前是耳鼻喉科大夫做。过了六点如果病人出现危急情况就是值班大夫操作了,在紧急情况下实施,不如现在做更从容更有把握。


我们出了科主任办公室,直接来到父亲隔壁的病房,探访已经切了气管的病人。那是一位年龄刚过60岁的尚属中年的病人,他好转康复的希望很大,是在紧急情况下不得不做的。望着他颈部浮搁着的那块沙布,听着家属的介绍,我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父亲,我们决定暂时不做,因为您的病情得等到明天上午做完CT才能清楚,如果真的像您现在所呈现的这样严重,我们的感情无论如何无法接受您带着一个刀口走上那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况且,气管切开后就这样开放着,岂不是又多了一条感染的渠道?现在,您正发着高烧,正被肺炎折磨着,再度感染一定是雪上加霜。


这一夜,父亲的呼吸伴着重痰,嗓子像开了锅的粘稠的玉米面粥一样呼噜着,可是,像是支持我们所做的决定,他熬过来了。


第二天上午,CT结果出来了,春天就导致他偏瘫的那片血管,堵塞的面积扩展了。更为严重的是增加的一处,面积大到枕叶的六分之一,直接影响语言和吞咽功能,弄不好,还有一半视力受损。


这样严重的结果让我们最终决定不给父亲切气管。


这样严重的结果从父亲现在的症状也可以推测出来,但我内心却挣扎的历害,追随大夫到值班室,渴求进一步解答能燃起父亲康复的希望。


“我父亲的吞咽能力会随着用药逐渐恢复吧?”我问。


“用药主要还是控制着不往严重发展。已经梗塞了,年纪轻的用药冲开的希望都不大,更何况他都85岁了。”大夫答。


“他春天第一次得脑血栓时,右侧上肢下肢都动不了,可是,用药一个疗程后,手脚都会动了,手都能抬到下巴处呢!”


大夫从电脑中调出父亲2月份初次得病时的脑CT片,与现在的对比着:“那一次很轻啊,从片子上看,都不应该影响到下肢。可这一次太严重了!”大夫像是很理解我的心情,转过身来看着我,很耐心地对我说:“现在,也只能针对他的症状进行对应的治疗,至于效果,真的很难说。”


我无限沮丧地回到病房,坐在病床边,握住父亲的左手。


父亲,您总是不服老不服老,七十多了,还上树摘红果,八十多了,还骑车上街买东西。这一次,您是真的老了,连医生都没有办法了。


父亲身体极好,63岁那年夏天中暑,大夫要给他打针,他害怕,像任性的孩子一样反抗着,因为在他60多年的生命中,从没打过针。他都80岁了,还上坡下坎地经营着果树园呢!他不骑自行车也才四年吧,不自己做饭也才三年。


可是,身体再好,终有不能支撑的时候,心性再高,终有身体不给力的时候。父亲,这一回,您就认了吧!


父亲像是回答我一样,被我抓住的手轻轻地回握了一下我的手。我的心,疼了起来。


晚上,不甘心的我,又与值班大夫探讨起来:“我父亲身体基础好,心态又好,你们可以将他做一个特殊的病例,对他进行个性化的治疗,兴许会出现奇迹呢!”


好脾气的值班大夫笑了:“我们也希望能出现奇迹,咱们从最好的愿望出发,但您别抱太大希望。说句不恭敬的话,咱们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是74岁,您父亲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多活12年啦,您还想让他健步如飞吗?”


是啊,泛泛地想,人生七十古来稀。平时听说谁的80多岁的父母去世时就感叹是长寿了,劝人家不必太伤心。可是,轮到了自己,怎么就不这样想呢?母亲在世时曾给父亲算过命,说父亲能活到92岁,父亲对此坚信不移,我们虽不迷信但也信心满满。今年初春,他得了那场病后,不能行走了,不能站立了,只能天天坐在轮椅上,可他思维很敏捷,说话底气十足。从精神状态看,我们都认为近两年无大碍。就在我们放下心来时,他突然病重了,不但原先活动不便的右侧肢体不能动了,还不会说话了,不能吃饭了,最为严重的是,大夫认为他没有意识。


  

 “太姥爷,我是燕儿。”二姐的外孙女,站在父亲的病床前,声音怯怯的。而父亲,真的动了动眼皮,努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复又闭上。


就是从这天起,父亲开始睁眼了。大夫来查床,叫他,他睁开眼表示听到了。亲戚来看望,叫他,他睁开眼表示知道了。随着用药时间的持续,他的高热渐渐退了,睁着眼睛的时间长了,眼神也不那么茫然了,像是能认出我们。再后来,他的目光都能跟着我们的走动流转了。


他有意识了!他又逃过一劫!


我们是多么开心啊,可这开心是多么短暂啊!因为,一只葫芦按下了,另一只瓢马上就起来了。大夫说,父亲已经5天没进食了,光凭打点滴不行,需要下胃管进行鼻饲。


护士在操作时,让我们帮忙按着父亲能动的一侧。我以为父亲年事已高,对各种刺激都迟钝了,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没想到,胃管刚触碰到喉咙,父亲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护士赶忙将胃管抽出,等父亲平复下来,再插。这一次进去的深些,父亲反应更加强烈。他直着脖子,用力向上挺着上半身,左手挣脱我们的按压抓住了护士的手和胃管,力气之大,让我感到吃惊。大姐和我,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连声对护士说,不做了,不做了。护士再次抽出胃管,示意我和大姐离开现场。学过医行过医的侄女对我和大姐说,每个人都会有反应,等胃管插下去了就不难受了。


大姐和我在走廊里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得非常迟缓。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心尖上的肉,父母对儿女的疼爱没得可比。可是,父母也同样是儿女的心尖上的肉啊!我们站在走廊里,想着父亲在病床上的挣扎,那种心痛,比父母心疼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侄女说,都下到35厘米了,但刚巧一口痰上来,父亲的脸憋得通红,护士怕出危险,快速拔了出来,其实,再下15厘米就行了。


护士走了,说下午再试。我和大姐商量,中午喂点米汤试试,如果能自己吃,就不下胃管了。听大哥说,夜里由他看护时,曾喂过水,有一次,父亲喝了好几口呢!


  

我们怀着一丝希望。中午,看护了一夜在家只睡了一个囫囵觉的大哥特意赶到医院。我们将病床的床头摇起来,抬高父亲的头部,又将他翻转,头转向健侧。有着夜间喂水经验的大哥,在我们期待的目光中,将半勺米汤,小心翼翼地送进父亲嘴中,米汤一点儿都不配合地顺着父亲的嘴角流了出来。大哥不泄气,再来。这一次勺子进去的深一些,父亲呛着了。再试,还呛。许是父亲被折腾了那么一次,精神不济吧。

  

下午,护士来问。我固执地说,我们先试一试,看他能不能自己吃点儿东西。护士说,中午不是试过了吗?我回答,晚上还没试。

  

晚上再试,依然呛。可是,我们不死心。到了饭点,喂米汤。不到饭点,喂水。终于,在流啊呛啊之中,有那么一口两口喂进去了。我们又欢欣了,告诉查房的大夫。大夫告诉我们,喂豆腐脑或鸡蛋羹不容易呛。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到食堂开门时间了。我们兴冲冲地买来蛋羹,兴冲冲地喂父亲。将蛋羹送至口腔深部,果然,一次也没呛。第二天早晨,喂豆腐脑。这是父亲爱吃的,父亲竟然“吃”了半份。所谓“吃”,并不是父亲的主动行为,而是食物到了咽部,刺激咽部反应咽下去的。可是,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只要父亲能吃进些东西就能维持生命了,就可以中和胃酸不至于烧坏他的胃了。

  

  

父亲的血压突然升高,高压到了220,打了一针,降了下来,几个小时后又升高。大夫说,只能上泵了。于是,父亲的床边又多了一件设备。

  

降压药,微量注射,每小时5毫升;奥扎格雷钠,40毫克的4支;奥拉西坦,5毫升的6支;雾化吸入,每天两次;电动吸痰,随时进行;肌肉注射,静脉点滴,心电监护……

  

父亲,依您30多年生产队会计的算账经验,请您算一算,这些数字怎样进行加减乘除,最终的得数能让您说出话来,再给我们讲一个您自编的古记?父亲,依您80多年的人生经历,这些治疗项目怎样进行排列组合,能让您的右手能握住笔,在纸上写出您这些天的所思所想?

  

是每天加在点滴中的药起了作用,是我们热切的祈愿和细心的照顾感动了上苍,还是父亲自己身体好生命力强,总而言之,父亲是一天比一天见好了。觉得枕得不舒服了,他会转动转动头,氧气的面罩离口鼻远了,他就用会动的左手往上推一推,放正。喂他饭时,不再只是咽部的自动反应了,他会集中注意力,调动全身的力量感觉着,半天之后,使劲一咽,只听得“哏喽”一声,喉结往上一动,咽下去了。偶尔,饭食沾在嘴唇上,他也会抿进去了。

  

我们不停地夸奖他的进步,表扬他的主动。与此同时,也在得寸进尺地要求他这鼓励他那。早餐是豆腐脑儿,午餐是鸡蛋羹,蛋白质是够了,还缺淀粉和蔬菜。于是,每天下午,我都在离医院不远的外甥女儿家给父亲做营养粥。元白菜,西红柿,胡萝卜,青椒,我把它们切得碎碎的,备好。用葱花呛锅,放进肉末,翻炒时,再滴些酱油,而后一古脑地将蔬菜碎放进去,再翻炒,之后,放进正煮开的粥锅里。待粥好了,装进罐头瓶里,拧紧盖子,举起来,转动着端祥,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喂父亲时,我告诉他,这是老闺女亲自下厨特为他一人做的营养粥,我问是否对他口味,他嗯嗯着,用有滋有味地吃着给了我精准的回答。

  

随着父亲会吃会喝了,降血压也不用微量注射泵给药了,而改成口服了。我们将药片掰碎埋进粥里,给他喂进去。

  

八十多岁的父亲躺在病床上,一天好一天不太好的,但总体是在向好。可是他的儿女,却一个接一个地出着状况。先是三姐,肚子疼牵连到腰部,怕是阑尾炎去医院查出肾结石,要进行激光碎石。接着是大姐,正常吃着降压药血压还在升高,连着三天头重脚轻,只好回家休息。再接着是大哥,体检发现的问题复查时结果更为严重,要到市里去治疗。陪护的主力减少了三个,而我请的假到期,也必须回去了。

  

回京的那天早晨下大雨,雨水顺着车的窗子往下淌,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车子在医院的门口停下,但最终我还是没有下车去和父亲道别,我怕自己撑持不住,只在心里叮嘱父亲:您一定要坚持住啊,等我大哥从市里看病回来,等我三姐做完手术,等大姐和我再次来看望您。

  

  (本文结尾的20多天后父亲溘然长逝,至今已经两年有余,悲伤已经不似当时那么强烈,但思念却没有减消。父亲节,特节选长篇散文《一百马  一百瓦——与病重的父亲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的一部分录于此。)


      (题图为父亲69岁那年在果树园盖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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