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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九十六)

2021-01-10 03:32:30

        虽说出现了意外状况,但大家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尤其是张根录,更是兴致高涨,频频举杯,让大家多喝点,刚放下碗,又嘱咐大家多吃点。反正不让大家嘴闲着,手空着。


        正高兴间,却见张拴柱猛然离席,向门外跑去,随即一阵干呕声传来。没一会儿,拴柱清着嗓子走了进来。“咋了?”根录关切地问。“莫事,估计是羊肉太膻了,吃着吃着心里发潮了,”拴柱笑笑,又没事人一样坐下来同大家喝酒,刚放下碗拿起肉,又觉得胃里往上翻腾,赶紧放下肉又往外跑,这一次还没等他弯下腰,强大的压力已迫使他张开嘴,直到把胃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全倒完才停止。


         “唉,把他家的,全白吃了,不过这倒便宜了你家那狗了,有酒有肉,伙食不错,就怕也把那货给吃醉了,”直起腰来的拴柱吐了口唾沫,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自嘲着走了进来。


         “那货刚才‘干事’也费体力,补一下也好,”根录边泡茶边说:“不过咱家酒多着哩,肉也多着哩,你腾空了正好,继续吃,继续喝,实在不行,你还可以继续倒么。”“哈哈哈,说的有理,继续,”拴柱大笑着又坐回原位。


         “你莫事吧?”根录把茶杯放到拴柱跟前,见拴柱脸色不太好,关切地问。“莫事,就是肉太膻,喝的有些急了,”拴柱轻松地说着,随即端起了杯子。


         “唉,我看你这‘张公斤’的称呼也得改一改了,”张红旗冲着拴柱摇头笑道。“就是就是,以前从来把喝酒莫当过个事,倒多少喝多少,想喝多少喝多少,从来莫害怕过,可现在不知咋回事,看见酒怯哩么,稍微一多还失忆了。唉,看来真是老了,真是喝不动了,”拴柱吹了口茶叶沫子,一脸无奈地向大家说道。


         “酒精积累哩么,再厉害的人他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有喝不动的那一天,你以前能喝是因为你在年龄里面哩,现在你都快四十了,可不敢再这么猛了,”端着热肉进来的张根录边往盆里倒肉边劝着。


         “就是就是,我现在已经莫冲劲了,莫有‘资本’跟那些‘青杠木’们比了,”拴柱说着探嘴去喝茶,也许是茶水太烫,嘴唇刚沾上水又缩了回来,可又不甘心,只好把嘴唇浅浅地贴在茶杯沿上,发出很大声响地慢慢吸溜着。正两手来回倒换间,拴柱猛然放下杯子,起身又向门外跑去,只不过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嘴里就喷出一条红色的‘抛物线’,只不过这条线被门槛一分为二了,而他自己也随之瘫倒在地。


         “拴柱,咋了?主任,咋么了?狠娃,狠娃,你这是咋么了?”大家一看拴柱吐血,赶紧围过来乱喊着。而此时的张拴柱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了,他想说话,一张嘴却又‘哇哇’地向外吐着血。


        众人一看不好,赶紧手忙脚乱往医院送,等到了县医药,医生见病情严重,直接让去了西府市。到了西府医院,检查结果为胃癌晚期,当晚就推进了手术室。第二天早上从手术室出来,拴柱就成了一个只有四分之一胃的人了。


        丈夫得了这么大的病,红梅的天无疑是塌了。塌了天的红梅除了没日没夜伺候丈夫外,就是想咨询一下大夫,她到现在都想不通,自己丈夫平时身体那么好,怎么会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得这种紧病?而且还是胃癌。可她丈夫的胃从来没出过毛病啊?不要说胃疼,就是连个消化不良也没有。


        拴柱的主治大夫理解患者家属的心情,刚开始还耐心解释,说正因为患者本人身体特别好,才疏忽了日常保护和检查,再加上平时一些不良的生活习惯,如爱吃硬东西,爱吃烫东西,不按时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等,才导致胃病突发变成大病。


        红梅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复,嘴里反复念叨着:我娃他爸吃个硬面就能得胃癌?那我们周原人爱吃硬面的多了,咋莫见他们都耍麻搭?


        医生也不愿跟强词夺理的红梅争辩,可架不住这个女人一见面的反复唠叨。渐渐地,主治医师有点‘怕’红梅了,每天必不可少的查房除外,尽量减少跟其接触的时间和机会。


        其实红梅也不能老待在医院里,家里两个孩子的吃饭和学习她也放心不下。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当主治医师告诉她病人情况已有所好转后,操心着屋里的红梅就急急赶回了太平峪村。而照顾拴柱的工作就由他的四个哥哥轮流着。


        这一天,正好是轮到老大张金柱。拴柱见病房里没有外人,就对金柱说:“哥,我想吃面,这段时间莫吃过一口面,我现在一想起面就满嘴是口水,你给咱出去到医院外面端一碗棍棍扯面。”“拴柱,你胡说啥哩?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你要是饿了,哥给你冲藕粉喝,”金柱被兄弟的话语吓了一跳,赶紧劝道。“我不喝,成天让我喝这稀糊糊,我不喝,从小到大,你见过我啥时候喝过这东西?不吃面的饭那还能叫饭吗?”拴柱有些恼了。


         “医生不是不让你吃硬东西吗?你现在不是身体不好吗?等你好了,你想吃啥,咱给你做啥,”见兄弟生气了,金柱赶紧哄着。“我现在就想吃面。再说了,我又不是莫胃,我还有四分之一胃哩么,我能消化么,”拴柱坚持着。


          “不行,红梅知道你爱吃面,临走前特意嘱咐我不能给你买,你说啥都不能给你买,我这当哥的,不能让人家说我说话不算数么,”金柱也坚持着。“唉,老大啊,如果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了了,那活着还有啥意思?”见说不动大哥,仰靠在床头的拴柱用头轻轻撞着墙壁,黯然说道。


        一见从来说一不二的兄弟如此伤感,金柱不觉心里一软,主动妥协了,他朝门口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面太硬了,要不我给你端碗水饺?”“那也行,”已经无可奈何的拴柱一听这话,眼中顿时闪现出一丝光亮。“那行,你好好坐着,我给你端饭去,有啥事叫护士,”金柱随口嘱咐着,提着暖水瓶就往外走。“好好好,”拴柱爽快地答应着,见大哥已走到门外,又在后面大喊着:“哥,你吃了上来时给我带上就行了,叫煮硬些。”


         “哦,”已在走廊的金柱答应了一声,眼泪随即就下来了,他抹了把眼泪,在心里叹道:好我的兄弟哩,你都病成这样了咋还改不了嘴呢?老天爷啊,我们家就指望老五哩,你把我们弟兄四个随便‘抓’,可千万要保住老五啊!


        看着大哥用暖水瓶偷偷提上来的酸汤水饺,拴柱只觉得食欲大开,不说别的,就那特有的醋香,已让他一扫多日来的食欲不振。见大哥在往碗里倒饺子,早已等不及的拴柱一边使劲咽着口水,一边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就往嘴里送,也不嫌烫,只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然后就张着嘴‘啊,啊’往外吐热气。


          “你慢些,又莫人跟你抢,”见兄弟还是小时候那吃相,金柱心疼地劝着。拴柱顾不上跟大哥说话,鼻子里‘嗯,嗯’着只管往嘴里塞饺子。


        不到三分钟,半斤酸汤水饺连饺子带汤全被拴柱吞了进去。“有点欠,”拴柱咂着被烫麻的舌头对大哥笑着。“对咧,你身体还没恢复,吃欠点好,”金柱好心地劝着。“哎呀,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要是再来上一瓶烧酒,那简直就美日踏了!”拴柱把身体往床上舒服地一躺,闭上眼幸福地呻唤着。“莫麻搭,等你好了,哥陪你好好地喝,”见兄弟难得高兴一回,金柱不好扫兴,只得违心地应承着,因为他已从医生处得知,他的兄弟往后要跟酒彻底‘绝缘’了。


        两兄弟正说话间,只见拴柱猛地从床上蹦起,箭一般向外冲去。金柱被吓了一跳,等他明白过来起身出去一看,拴柱早已冲进了厕所。过了一会儿,拴柱出来了,只见他甩着手上的水滴冲大哥不好意思地笑道:“把他家的,白吃了,全倒了,还真快呀!”


          “给你说你不听,这一下知道做来回活的好处了吧?赶紧歇着,等一下哥给你冲藕粉,”由于比弟弟大得多,金柱不忍心笑话弟弟,只得好言劝着。拴柱知道大哥为他好,也不答话,只管嘿嘿笑着。


        自从张拴柱住院后,徐少农已经来看过两次了,这一天他又来到医院。拴柱看病房里人太多,便和少农到楼下散步。“伙计,有些事情要向你交代一下,”拴柱见旁边无人,停住脚步说道。“咋么,得是要‘托孤’?”少农知道拴柱的意思,但却开起了玩笑。


          “就是托孤,人家红梅今后何去何从咱管不着,也管不了,就是想把两个娃托付给你,”拴柱望着少农,认真地说着。“快嫑胡说咧,人家医生说你这情况只要顾忌好,不影响生活质量和生命长度。那些莫有胃的人都活的好好的,你这是干啥?再说咧,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实在不行,咱把那旧的不用了,直接换个新的,”少农见拴柱认真了,赶紧给其宽着心。


          “你莫劝我了,我的身体我自己不知道?”拴柱的脸色严肃起来。“既然要托付,也轮不上我吧?娃娃有那么多的他伯伯,你在你们村子又维了那么多人,他们都不会不管的,还能轮上我?”少农见拴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只好实话实说。


          “他们会管,但管到什么程度,我心里莫底,也不放心。我的那些哥哥们,每人都一大家子哩,这几年要不是我帮衬他们,估计他们早烂包了,做为弟兄们,我不指望他们照顾我的娃娃,只要他们能把我父母管好,我就谢天谢地了。至于我们村子的那些‘坚钢’,我要在关系肯定铁得很,可我一走就难说了,这人一走茶就凉是老话么,不期望他们对我娃多好,只要不为难我娃就不错了。所以啊,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把娃娃托付给你,虽然咱俩只是同学关系,但在我心里,咱俩的关系比我跟几个我哥关系还亲,原因很简单,我跟他们莫话么,而咱俩,有说不完的话么,而且几天不见就想哩么。人和人的关系,不是靠血缘关系维系的,而是靠缘分和情分的。所以,把我的两个娃娃托付给我的老同学,我放心,我死都能把眼睛闭上,”拴柱动情地说着。


          “好,既然兄弟们把话说开了,那我也表个态,黄泉路上无老少,咱俩谁先‘走’还说不来呢,但如果有一天你真先‘走’了,你媳妇你管不了,我管不了,咱谁都管不了,人家红梅还年轻,让人家替你守寡不现实,咱尊重人家的选择,她要走要留要改嫁要招人都能行。我现在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我会把你的两个娃娃和我的娃娃一样看待的,今后娃娃念书上学,结婚娶媳妇我全包了。毬,日倒了就权当跌倒了,大不了就说我养了三个娃么,”少农眼里噙着泪,粗鲁地说着。


         “就要你这句话,”拴柱欣慰地笑了,又朝前走去。“哎呀,王满仓你见了么?好长时间莫见这‘货’,还真有点想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有时候想起咱三个刚走上社会喝酒胡成的样子,好像就在昨天一样,”心情大好的拴柱边走边忆着旧。


         “我也好长时间莫见了,这好办么,咱现在就‘骚扰’他,”少农说着掏出手机,又摸出一个小记事本,打开翻找到号码后边念边拨着。“不要说我住院的事,”见少农拨电话,拴柱赶紧提醒着。


         少农边等待边冲拴柱点着头,听着电话接通后,他故意用周原味的普通话说道:“喂,您好,请问你是王文欢吗?你是王满仓吗?我找一下那个走街串巷收旧货,坑蒙拐骗倒古董的王老板。”


          “徐少农,我日你先人,你个儿,还给我撇哩,我听出是你这‘货’了,快把舌头摆正了说话,”听出声音的王文欢也故意撇着‘醋溜’的普通话笑骂着。


          “哈哈哈哈、、、前一向听说你又当了盗墓贼,成天在咱凤凰山上打转转,也不怕把你塌在里面,”少农大笑着用周原话开起了玩笑。“你个儿呀,能不能盼点你老同学的好?”王文欢也恢复成本地方言说着。


         “‘战况’如何?你什么时候也给咱挖个青铜器出来,让咱弟兄们都开开眼,”少农不再开玩笑,边掏烟边询问着生意上的事。“唉,不行么,是挖了几个墓,是不是周朝的还不敢确定,但基本都是空空子,莫货么,拾了几个破罐罐不值钱么,你要话送你一个,”王文欢实话实说着。


         “我不要,留着给你当尿壶吧。你就好好挖么,可不要挖别人的墓到最后成了自己的,”少农又开起了玩笑。“毬,那样更好,干脆利索,倒省了雇人挖墓的钱了,能跟古人‘睡’在一起,那也是一种福气么,”王文欢也不介意,顺着少农的话说着。


          “好好好,你慢慢享福吧。哎哎哎,这么长时间不跟人联系,而且每次都是我给你打电话,这怕不合适吧,”少农又换了一个话题。“你现在是大领导,咱个平头老百姓高攀不起么,”王文欢也说起了玩笑话。“你个儿,还糟蹋我哩,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等着,有人骂你哩,”少农说着把手机递给拴柱。


         “满仓,我是拴柱啊,”拴柱接过电话张口就说。“娘娘,拴柱,好我的狠娃,是你啊,我刚才还想着少农跟你在一搭哩,果然是你,听说你住院了?咋么?看不要紧么?你说说你这么好的身体,咋能得这种病?老天爷真是把眼睛瞎了。我本来早就想去看你,可来了几个外地客人要收货,我这两天走不开,原打算忙完再去看你,既然少农在你那搭,那你让他等一下,我现在把事情安顿一下就往市里赶,今天咱弟兄三个好好聚一下,”一听是拴柱,王文欢兴奋的有点语无伦次。


         “不了,不了,不要来回跑了,咱弟兄们就不要搞那么麻烦了,医生说我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等我回去咱在家里聚也不迟,”一听王文欢要来,拴柱赶紧劝着。“那,那也行,到时我去你家看你,你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王文欢略一迟疑,见拴柱这么说,只得答应了。


         “莫麻搭。哎,刚才一说话我给忘了,这次住院害怕麻烦别人还特意交待不要告诉大家,你咋知道的?”拴柱都想挂电话了,又有些不解地问。“咋知道的?当然是听人说的么,还能指望你?你不知道,狠娃,你现在可是咱县响当当的名人,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你的随便一个动向,不一会儿全街道人都知道了,大家都说你比咱县长的知名度还高么,”王文欢由衷地吹捧着自己的老同学。“‘锤子’名人,就咱那两下,连周原县都‘踢’不出去,就不要在这搭丢人现眼了,”拴柱自嘲着。两人又谝了一会儿,这才挂了电话。


         “唉,这人还莫老哩,咋这么爱怀旧?不知咋搞的,我现在跟你们在一搭,越来越怀念以前咱们的那些快活日子,看来真的是人莫老哩心老了,”拴柱把手机还给少农,不无伤感地说着。“依我看,喜欢回忆不是啥坏事,至少说明以前莫有白活过,还有值得回忆的东西,”少农宽慰着。


        几天后,张拴柱带着医生的叮嘱和良好祝愿出院回到了家中。听到消息的李应龙当即在自家头门口放起了上万头的长挂鞭炮,然后拎个破洋瓷脸盆,沿着每条街道敲打着,嘴里更是连连高喊着:天报了,报应啊,老天开眼了,老天爷要把这雷击了的‘收’走了。


        很快,这响动传进了拴柱家。刚开始红梅还以为村上来了耍猴的,在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气不过的她便想出去找李应龙理论。躺在炕上的拴柱一看赶紧拦阻:“干啥去呀?这嘴长在人家身上,你能管住人家的嘴?你让人家说去么,反正我又觉不着疼。”


         “咋还有这人嘛?牙茬骨咋这么厉害的?咱屋里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咋还能看笑话,话咋能说的这么难听的?”不明就里的红梅委屈地哭着。烦躁的拴柱也不知道怎么劝媳妇,只得扯过来毛巾被盖住了头。红梅见状,赶忙去把窗子和门都闭上。


        拴柱回家后,从不在村里抛头露面的张志学也开始出来走动了。大家问他为何不像李应龙那样报仇伸冤出恶气,张志学淡淡地说:“对待伤害过我的人,我虽不能以德报怨,但也不会落井下石。”


        张拴柱虽然出院了,但紧接着又是放化疗等后续治疗,食欲不振自不用说,自从胃被切除了大部分以后,他对美味只能停留在回忆中,现在只不过伴随着食欲减退时而有些呕吐而已。最重要的是他那一头像猪鬃一样又浓又黑又硬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了,以至于出现了‘鬼剃头’。拴柱一气之下,干脆剃了个‘光葫芦’。 


        化疗回来的一天,拴柱在炕上躺的烦闷,便想到街道上转转,刚走出门,就碰上了跟人坐在阴凉处谝闲传的刘半仙。“狠娃呀,你看你脸黄蜡蜡的跟死人脸一样,得是严重了?”媒婆兼神婆的刘半仙对着拴柱一惊一乍地喊道。


         “看我老姨说的?医生都说我好了,我真的好了,”拴柱慌忙掩饰着,讪笑着又折了回来。后面传来那些婆娘伙们的窃窃私语和突然扬起的夸张笑声。


        返回家的拴柱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见茶几上有半个西瓜,便拿起水果刀在上面机械地划着,然后用刀尖挑着小块的西瓜,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着。西瓜对现在的拴柱来说,既是当水,也是顶饭。


        这时候红梅端着饭进来了,当她看到丈夫望着刀子发愣时也没在意,把碗放到茶几上,坐到丈夫身旁,见拴柱脸上虚汗直冒,便解下遮腰边帮其擦汗边说:“我打听了个偏方,说是黄花鱼熬汤对你这病效果好得很,我给你煮了一碗,来,趁热喝。”


         “不喝,什么偏方,能把我的胃长全了我就喝,”拴柱也不看媳妇,闷闷地说。“快莫说气话了,医生说你这病要养哩,只要咱好好养,今后吃啥都莫问题。来,听话,把汤喝了,我还想给你擀面吃哩,”红梅知道生病的人脾气都大,况且她更知道她家拴柱的脾气本身就大,所以红梅耐着性子,像哄娃一样哄着丈夫。


        拴柱拗不过媳妇,把水果刀往茶几上一扔,只得硬着头皮端起了碗,只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喊道:“啥嘛?咋这么腥?难喝死了。”“鱼么,咋能莫有腥味?你就权当喝药哩,来,大口大口喝,”红梅在旁柔声劝着。拴柱只得闭住气,把鱼汤全灌了下去。


         “娘娘,这真比药还苦么,”端着空碗的拴柱长出一口气,吐着舌头喊叫着。“良药苦口么,来,漱漱口,”红梅接过空碗,把早已准备好的水杯递了过去。拴柱推开水杯,端直拿起水果刀挑了一小块西瓜放进嘴里,含混地说:“我现在不是喝糊汤就是喝拌汤,不是喝藕粉就是喝鱼汤、、、”


         “还有吃西瓜喝水,”红梅在旁故意补充着。“你莫打断我,我是问我啥时能吃面?”拴柱没好气地说。“现在就能吃啊,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想面都想疯了,我现在就给你做,你媳妇我虽说不能把面擀的像纸一样薄,但手艺也不差,今天就给你擀一案又薄又筋又光的面来,再给你调些清汤,让你美美过个瘾,”红梅望着丈夫笑道。


         “唉,你就气我吧,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薄面你偏做,你啥乎见过我吃薄面,那能吃吗?下到锅里一煮就跟糊汤一样,莫嚼哩就烂了,有啥吃头?我要吃硬面,厚面,棍棍面,”拴柱被媳妇气笑了,没好气地大喊着。


       “拴柱,不是我不能做,是这个真不能做,现在你的身体吃不了这些,咱现在吃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身体养好,只要你在,我跟娃娃就有盼头,我们这个家就是浑全的,”红梅认真地说着。“唉,活着是重要,都说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活着。可要是活着却连一碗自己想吃的面都吃不上,那这是不是也很残酷?”拴柱盯着水果刀自言自语着。


        红梅知道自己说不过丈夫,便不再吭气。于是,两口子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当中。为了打破这沉闷,红梅主动打开了电视机,画面是时下最热播的《还珠格格》。红梅刚看了两眼,就听拴柱烦躁地吼道:“换台,换台,一群疯子在上面咋咋呼呼,能把人吵死。”红梅赶紧又摁了下遥控器,这回画面显示是抗洪救灾的场景,她先扭头看看丈夫,见拴柱没有反对,这才安心看着。看了一会儿,红梅望着惨烈的画面不无忧虑地说:“今年这老天爷怕是不让人活了,咱这北方能把人旱死,你再看这南方能把人涝死,我看这老天爷不得了了。”


         “那有啥办法?谁能把人家老天爷的事拿了?人家让谁死,谁就得死么,”拴柱看了眼电视,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见媳妇专心看电视,拴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的拴柱柔声对媳妇说:“红梅,我想吃面。”“不行,”红梅盯着电视答道。“红梅,我真的想吃面,我实在想的不行了,你就给我做一顿,啊,就一回,吃了我再不吃了,我说话算话,”拴柱继续求着媳妇。“不行,等你病好了,想吃啥做啥,”红梅还是头也不回地拒绝着。“红梅,你真的要让我求你吗?给我做一顿面就这么难吗?得是看着你老汉给你低三下四你好受得很?得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高兴得很?我就是想吃一碗面么,我求你还不行吗?你还要我给你下跪吗?”拴柱猛然提高声调,拉着哭腔冲媳妇吼叫着。


        红梅当时就被吓了一跳,当她扭头看见丈夫正满脸胀红两眼冒火地直瞪着自己时,一下子就吓哭了,赶紧向丈夫回着话:“拴柱,你这是说啥嘛?两口子有啥求不求的?我给你做,我现在就给你做还不行吗?”红梅说完关掉电视就往厨房走,刚出门突然想起拴柱今天老盯着水果刀看,不放心的她又返回屋把西瓜盘子和水果刀端上,这才抹着泪进了厨房。


        不多时,手脚麻利的红梅就端着一碗丈夫平时最爱吃的辣子干面走了进来。望着这要颜色有颜色,要味道有味道的面食,拴柱搓着手只咽唾沫,他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感觉不对,又尝了一口,还是感觉少点什么,遂抬头问着媳妇:“你得是莫放调料啊?我咋尝不着盐醋?辣子看着这么红咋尝不着辣?”“不会的,我调饭从来不会缺盐少醋的,你再搅搅,看是不是莫搅匀,”红梅自信地说。


       满脸狐疑的拴柱又用筷子搅拌了一阵,然后像往常一样,把面条缠绕在筷子上高高挑起,然后顺势送进嘴里,咀嚼两下,咽了下去,然后咂着嘴摇头叹道:“唉,怪事,看着香香的,咋莫有味道?”猛然,灵醒过来的拴柱把筷子一扔,嚎啕大哭道:“我莫有味觉了,我尝不着盐醋了,我吃饭尝不着香了,日他妈,我这人咋活呀吗?”红梅知道现在说什么拴柱也听不进去,只得陪丈夫一起大哭。


        说来也怪,大哭一通的张拴柱第二天变化真大。眼看快到中午,红梅像往常一样询问着丈夫:“娃他爸,吃啥?”“吃啥?糊汤么,咱现在只能喝糊汤,我看今后也就是个糊汤命了,你就给咱做炒面糊汤吧,”拴柱笑嘻嘻地答道。“这就对咧么,娃娃听话才叫乖么,”红梅莫想到丈夫今天这么好说话,兴奋地在其脸上拧了一把,起身就往厨房走。“给咱切个西瓜,今天这天气热得很,”拴柱在后面又喊了一嗓子。“哎,”红梅脆声答应着。


        不多时,红梅就端着一盘切成牙的西瓜走了进来。“刀呢?”拴柱见盘里没刀,抬头问道。“要刀干啥?都给你切好了,”红梅把垃圾筐挪到丈夫脚跟前,笑眯眯地说。“呀,你这人,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惯,我就喜欢用刀叉着西瓜吃么,快去,”拴柱边说边在媳妇的大腿上拍了一把。红梅一想也是,丈夫以前吃西瓜也是这个样子,不觉好笑自己的多心,遂又回厨房把藏着的水果刀拿了出来。


         “这才乖么,还是我媳妇对我好,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娶了你了,”拴柱不失时机地赞美着媳妇。“神经病,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肉麻,”受不了当面吹捧的红梅脸一红,就想去厨房,临出门时,红梅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丈夫正把两腿搁在茶几上,一手端着西瓜盘子,一手拿着刀,正一脸悠闲地边看电视边吃西瓜。见媳妇望他,拴柱冲她打了个飞眼,直羞得红梅满心欢喜地离开。


        虽说在做饭,但红梅的心里却慌的不行,老觉得拴柱今天的表现有些不正常,放心不下的她刚把糊汤拌好,就想回屋去看看。刚一进屋,就看见拴柱正拿着水果刀一刀一刀朝自己的肚子攮着,也不喊疼,脸上反而还挂着古怪的笑容。


        红梅当时就吓得软瘫在地上。“拴柱,你这是干啥,你这是干啥呀?”红梅呼喊着连滚带爬挪到丈夫跟前,想阻止丈夫自残,但她的力气太小了,无可奈何的她只好跑到街道上求救。闻讯赶来的乡亲们一看,拴柱正在往自己身上扎刀子,大家赶紧上前把刀子夺了下来。


        没有了刀子的拴柱突然把手指伸进伤口里,使劲往外扯着,像是要让血全淌出来,继而又双手使劲挤揉伤口,好像要把血挤干。此举把在场的人全吓傻了。灵醒过来的人们赶紧把拴柱的双手固定住,七手八脚就往医院送。


        自始至终,拴柱‘钢口’硬的没有说一句话,脸上一直挂着古怪的笑容。等送到医院,拴柱的血早流干了。


        安埋完张拴柱后的一天,刘玉妹在街道上碰见了刘半仙。“娃他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在屋里好好将养着,跑出来干啥呀?拴柱这娃可怜呐!”刘半仙急急地说着,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


         “他这娃,这一辈子苦也吃了,福也享了,罪也受了,精也成了,值了,”刘玉妹说完也不停留,佝偻着身子向前蹒跚着走去。


        夕阳下,她那花白的头发更乱了。




    初稿2009年5月-2012年10月

    再稿2013年12月 

    三稿2014年8月 

    四稿2018年5月


一中年非猥琐男,好诗书茶酒健身,也踏过三山五岳,见得几起几落。


生于岐山(陕西省宝鸡市)。岐山乃炎帝周室肇基之地;《周易》、《黄帝内经》作于此,商周鼎镬出于斯,也是三周(周文王、周武王、周公)故里。臊子面、油泼面、锅盔、面皮皆是本地美食。宝鸡又称关中西府,其产的秦椒也称线辣椒,驰名中外。至于自酿的岐山粮食醋,更是历史悠久,响彻三秦大地。


十数年来,一心向佛,几度行脚,行善不辍。2000年,皈依西安密宗祖庭大兴善寺,拜于上界下明师父门下。当日屋外正值小雨,师父遂赐法名“明润”。


虽然皈依佛门,在家修行多年,一心向佛,但酒肉不忌,嬉笑怒骂看人生。


徐渭有联云:一个南腔北调人,几间东倒西歪屋。


岐山明润则自嘲曰:一个三心二意人,数件乱七八糟事。


纵见乱七八糟事,也有从容平常心。


岐山明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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