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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娃娃”还在走

2022-05-14 22:07:09

 当年的“娃娃”还在走

            

   

第一次见到我仰慕的大作家柳青(刘蕴华)是在41年前:在省作协(那时叫中国作协西安分会)那间会议室里,留着小胡子的大作家在前面作文学报告,穿着油渍麻花工作服的小徒工挤在最后一排洗耳恭听。那天我去晚了,报告会只听了20分钟

左右,就这可怜的20分钟还是在我师傅的“掩护”下从正在干活的车间里溜出来、又经过半小时的狂奔争取来的。因为是“溜号”,连工作服也没敢脱。


说“洗耳恭听”只是表象,其实我那会儿老走神: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老作家柳青吗?一位瘦小的老人,和乡下的老农没啥两样呀!走到街上谁能认出来他就是写出轰动全国的《创业史》的大作家呀?不过,有一点是让我震撼的,那就是老人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老人说话时,那双眼睛灼灼闪光,仿佛能穿透人的心灵。会议室不大,满满当当坐了不到二百人,还有好多人都站着,我就是站在最后面的一个。我知道老人看不见面黄肌瘦小叫花子似的我。我刚出道,发过几首小诗,名字前面还都加着两个字:徒工,在写作上真的是一只“丑小鸭”。20分钟时间又不停走神,老人作的报告我没记下几句,现在能想起的只有一句话:“你总不能整天背上锅盔馍东奔西跑地去投师吧?”这句话前面的意思是说,业余作者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学习创作、观察生活,不要企望投一个名师就可以得到创作的秘方诀窍,文学是没有捷径可走的。我记住的那句话当场就赢得了满场的掌声和笑声。


那次报告会不久,我的组诗《煤·良种·火车头》便在作协办的《延河》上发表了,紧接着又发表了几篇东西。《延河》主编王丕祥老师便找我谈话。一位大主编、老作家和一个小学徒工谈了一个上午,我真是受宠若惊。谈话结束时,王老师说:“柳青问过你,问你多大年纪,我说十几岁吧。柳青说,这娃娃的诗有点意思,要好好培养。”王老师的话说得有点轻描淡写,可在我心里却象滚过一阵惊雷……


1966年春,作协让我去参加他们召开的业余作者代表会。报到那天,几位老作家站了一排,柳青、王汶石、杜鹏程、魏钢焰、李若冰……在我眼里宛如一天星斗。丕祥老师、胡征先生(时任《延河》诗歌组组长)把我领到大师们的面前,向他们介绍我。大师们微笑着和我握手,我却紧张得小脸都变色了。只记得柳青先生说了一句话,“真是个娃娃嘛!”其实,那时我已二十出头了,因为瘦小,让人觉得是个“娃娃”。


会议开了三、四天,期间柳青和几位大作家都到我住的房间里来过,可我胆小,不敢凑上去和大师们搭话,只是乖乖地坐在一边听比我年龄大的业余作者和大师们对话。不过,自那以后我倒感觉到了:前辈作家不是神,和我们坐在一起时,谈笑风生、跟普通人一样样的。
  

那次会议结束时,作协给我发了张会员登记表,让我拿到单位盖个公章,我就是作协最年轻的会员了。可是,没等我把登记表交回作协,中国大地上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风暴就来了!作家协会首当其冲,听说作家们都被揪出来了。而我也因沾点“文人”的边,连学徒期都没熬完就被“流放”到白鹿原下一个小厂接受群众监督改造去了。可落难中的我总是舍弃不下我所挚爱的文学,也常常思念曾经扶持过我的作家、编辑们。就在那一年的初冬时节,我趁工休日进城,壮着胆子走到了作协所在的建国路。心想,或许能跟大师们见上一面……然而,刚走到离作协大院百米左右,就见大门外的街道上停了六七辆绿色的大卡车,紧接着便见一群押着我似熟悉的几位老作家从作协大门涌了出来。几位老人皆是被人反剪着双臂(那时叫“坐飞机”),强摁着高贵的头颅,连推带拉地押上了游街示众的大卡车……头两辆车上,我看见了胡采,、“黑帮”字样的大牌子,名字上都被打了血红的“××”,让人惨不忍赌……   

当游行的车辆拐上东大街时,我转身向着反方向的东门,秧秧而去……
  

大概是两年以后,“风暴”稍稍有些缓解,我便斗着胆子去找他们。那时他们已经被撵出了作协大院,集中在小南门外红缨街的团省委内“不杀不放”。那天我怯怯地走进团省委大院,忽然有一个人从传达室闪了出来,用浓重的陕北话问我:“你找谁喀?”我抬头一看,呀,这不是柳青先生么!我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小声地说:“刘老师,你还认得我吗?我是……”老人目光一闪,用手指了指我,说:“噢,你是搪瓷厂的徐剑铭嘛,写诗的娃娃!”随后便小声地问:“还写诗吗?”我摇了摇头。老人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要走。我连忙问:“刘老师,你还好吧?”老人说:“我嘛,好着哩,老老实实地看大门嘛!”老人话说得很爽气,但我总觉得是装出来的,他内心一定很苦。果然。老人在转身回传达室时,小声却很严肃地说:“以后来就来,别叫我老师。我现在是看门的,看门的。”


这是我和这位文学大师最长的一次对话,在那个黄钟毁弃的日子里。离去的时候,我悄悄地抹了一把泪水。阴霾漫天,我不敢哭;这把悄然抹去的泪水,直到十年以后,当我走进先生的追悼会,肃立在先生遗像前时才潸然而下……


先生离去的时候是是62岁,而先生眼里当年的那个“娃娃”今年就62岁了。百感交集中,想起先生说的“文学是以60年作为一个单元的。”于是便想对先生说:在这个神圣的“单元“里,当年的那个“娃娃”还在走,尽管总是跌跌撞撞,却为着一种信念而行进不止。 
         


〔此文写于2006年,为记念柳青先生逝世20年而作;西安晚报首发〕

                                                    


(2016年,在柳青先生陵园祭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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