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盔的味道》

             《 锅盔的味道》
                                    笃一

       今天的天气很适合沏一杯茶，抓一个锅盔，然后坐在阳台上就着春日的暖阳茶一口、锅盔一口的咀嚼。茶的清香与锅盔的素香在唇齿间荡漾，有清风拂过桌面，卷起了那令人迷醉的混着茶香与锅盔香的味道。

       这时候，阳光下的空气便慢慢将回忆熨热。

       锅盔是临夏人的骄傲，也是临夏人身上经久不息的味道。从河州人把买锅盔叫做抓锅盔便可窥见一二。与吃食而言，“买”即落入了随意，不庄重的下乘；而“抓”则意味着小心翼翼，庄严而不轻佻。想像一下，当一个热气腾腾的锅盔从锅中拿出，即刻放入早已迫不及待铺在桌面上的报纸或者牛皮纸中，然后买主单手捧着锅盔快速向家中走去，家里的老少早已穿戴整齐静等着锅盔的到来…

       这是我儿时对于锅盔的记忆。

       锅盔对儿时的我而言，是盼望能天天吃个痛快的美味；是阿爷用手指头把掉落在桌面上的锅盔的碎屑一点一点蘸着吃完的画面；是走亲访友必不可少的礼当；是每天清晨上小学经过锅盔铺时条件反射下的那一口深深的呼吸。

       临夏人待客的餐桌上总能看见锅盔的身影。把特地“抓”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锅盔掰开一一递到客人的手里，嘴里不停地说着“快吃、快吃”，香脆可口的锅盔随着主人的热情进入客人的嘴里，继而奏响出了老一辈临夏人尚礼重情的优美传统。

       至今想来，临夏人特别是那些从旧社会走过来的老人总喜欢说“抓”锅盔，除了这是本地方上约定俗成的方言之外，我想还与临夏人对待饮食的理念息息相关。临夏人尊重饮食的传统放任四海之内也是独树一帜的鲜明特色。这得益于临夏人呼吸共存的信仰。临夏人无论男女老少，但凡稍微懂点事就深知：‘吃的糟不成！’这简单的一句话，甚至成为每个临夏回族家庭的家风而脉脉相承。究其原因，与伊斯兰严令禁止浪费的教条有很大的关系。将浪费视作损伤信仰的严重行为，故而在生活中，很少见到无故而浪费的人。

       一杯热茶见底，盘中的锅盔也只剩下一些碎屑。食指指头蘸着碎屑送入嘴中，忽而觉得这于我而言就是一种仪式。咀嚼着锅盔的碎屑，仿佛正在参加一场的葬礼。

       儿时最令人欢喜的事情除了去吃宴席，还有就是去参加葬礼。探望亡人是对应尽的义务。所以，那时候只要亲戚或者庄子里有哪一家有了亡人，往往就出现大人忧伤小孩高兴的场面。大人的忧伤自然是出于对亡人的缅怀或者自身对于死亡的惊醒。而小孩子的高兴就只剩下那诱人可口的锅盔了。因为那时的葬礼上有一个专门为孩子们准备的环节。但凡是在葬礼现场出现的小孩，无一例外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个亡人家送的锅盔。这些锅盔基本上都是来自于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的相送，那么多锅盔亡人家自己吃不完，于是就分做几份，一份留给自家，一份送给到场的小孩，一份送到清真寺。记得当时拿到锅盔的我，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托着锅盔一路小跑到家里，然后邀功似的举到母亲的眼前，而母亲也会顺势接下我手中的锅盔，摸着我的头慈祥的说：“嗯，我的尕娃带（厉害）的很！”听到母亲的赞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连一路上忍着偷吃的怨愤也没有了。

       母亲的一句赞扬，让我生生忍住了偷吃锅盔的冲动，尽管当时还是小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也罢。而今，锅盔的味道依旧，也不必天天期盼葬礼的到来，却再也尝不出忍了一天之后吃锅盔的那种香甜。

       因为，母亲不在了，忍受也就没有必要了。

       一个春日暖阳的早晨，一个就着热茶吃锅盔的男生，他在怀念记忆中锅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