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全都脸色煞白,在厦子房门口弯着腰,双手扶着大腿大口大口地喘气。藏獒好像从昏睡中醒过来了,虽然还躺在地上,眼睛可睁得老大,冲我们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呜呜’啥?有本事你站起来呀。”葫芦头伸脚去踢藏獒,脚伸出一半儿,见藏獒晃晃硕大的脑袋,探起上半个身子,又吓得赶紧收回脚。
“怪不得他们把藏獒拴在厦子房门口。”气儿稍微喘匀了点,我直起腰盯着藏獒,明白了这条狗的作用。
马亮拉拉我的袖口,悄悄说:“哥,有人开门。”
“开门?”我吃了一惊,倾耳细听。真的,院子门口有人掏钥匙开门!钥匙串儿碰在门环上发出的“叮叮”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葫芦头也听见了,一把拽住马亮:“快跑!”
我们仨直朝堂屋边的楼梯跑去。
刚跑两步,我猛然想起喂藏獒喝水的小塑料桶忘了拿,让卖水泥的知道我们药倒了他的藏獒,可不得了啊!我忙急转身去拿小塑料桶,刚拿到小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再朝堂屋的楼梯跑已经来不及了!
咋办?
我的汗“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猛然瞥见厦子房旁边的柴草棚,忙撤身奔进去,藏在排成一溜的水泥袋子后。
进来的是昨天劝“二叔”不要再哭的那个年轻人。
他一眼看见藏獒躺在地上,脸色一变,几步跨过来,俯下身子摸摸藏獒的鼻子,神色一松:“你呀,咋变懒了,躺地上不……”话没说完,猛见厦子房的门开着,大惊失色,一下子跳起来,像颗子弹一样直射进厦子房。
我的心脏“咚咚咚咚”地狂跳不已,好像要挣破胸膛蹦出来了。我朝堂屋的平房顶上看,葫芦头露出上半个身子,直朝我挥手,示意我赶紧跑!
我咬咬牙,抬起屁股,做好奔跑的姿势——身子还没刚往上起一点,年轻人又像颗子弹一样射出来。
我赶紧又蹲回去,缩紧身子,因为太紧张,浑身直打颤儿。
年轻人煞白着脸色,眼睛瞪得溜圆,“呼呼”喘着粗气,像被圈在笼子里的老狼一样,狂怒地在门口转着圈儿,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手机,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愤怒,他的声音颤抖着,话都说得不连贯了。
“二……二叔,有人……进……进院子……了。”
“……”
“不知……知道……门开……着……我没进……去……嗯……灯好像……好像开着……口儿那里……有……有光……鼓风机好像……也……也开着……嗯,嗯,我……我知……道了。”
年轻人骨碌着两只眼,满院子看,突然,他的眼珠子不动了,像被胶粘住了,死死地盯着地上。
我探头一瞧,脑袋“嗡”地一声,吓得差点晕过去——脚印!我们几个的脚印,清清楚楚地印在地上!
年轻人蹲下身子,从厦子房门口一个一个仔细察看湿漉漉的脚印,最后,他恶狠狠地盯着柴草棚,冷笑着,又把手机贴在了耳朵边,这回说话流利了很多。
“二叔,院子里有脚印……嗯……不大,看着像是小孩儿……嗯……知道了!”
年轻人站起身,把手机装进口袋里,脸上霎时杀气腾腾。
我一激灵,从未有过的恐惧一下子摄住了我。
年轻人顺手捞起墙边的一根铁棍儿,顺着脚印,一步一步朝柴草棚走来。
我不会呼吸了!
我呼吸不上来了!
我要死了!
“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擂门声突然响起,年轻人一愣,停下脚步,回过头朝院子门口看。
“卖水泥的——开门——卖水泥的——”
富贵奶?
“我是隔壁的——开门——”
真的是富贵奶!
“死老婆子!”年轻人恨恨地骂了一句,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放下铁棍儿,走到院门口,打开大门。
“哥,哥——”马亮在堂屋的平房顶上急切地朝我挥手。
“卖水泥的,快过年了,我家老铁叫过来问问,这院子,过完年你们还租不租了?”
“我不知道,这得问我叔。”年轻人极不耐烦,堵着院门口,正好背对着我。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使劲儿站起来,猫着腰,像出膛的炮弹,“嗖——嗖——”直飞楼梯。
“你现在就得说住啊,有人也来租院子,你们这边儿说不住,叫我咋回人家话哩?”
“你愿意咋回话就咋回话,罗里吧嗦的,叫老铁来说话。”
“你这孩子咋说话哩?话难听哩……我就是来问问,你们还租不租,不租我就租给别人了……我就是来问一句……”
“我不给你说,叫老铁来。”
“他不在家……我就来问一句……”
“我二叔给老铁说的有话……你这老婆儿……走,走!”
我已经奔到了平房顶上,马亮拉着我,翻过矮围墙,上了富贵爷家的平房顶,我双腿一软,瘫在了平房上。
“奶——富贵奶——有人找——你快回来——”葫芦头的吆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