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路边葫芦摊前把玩大小葫芦，很少看到如此规模的葫芦聚会，所以令人产生新鲜之感。
“看一看，挑一挑哈，买葫芦的都是跟葫芦有缘的人呐，有耐心蹲在这里摸葫芦的都是有福气的人呐。”
我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位嘴甜但也不让人觉得虚伪的小商贩，他一边吆喝，像是自言自语，一边埋头整理他的宝贝葫芦们。也许听了好话的缘故，心里感觉喜滋滋，有了几分跟他说话的欲望。
这位小商贩告诉我，他和他的葫芦来自河南南阳。葫芦不仅是一种自然瓜果，更是一种人文瓜果，因为葫芦谐音福禄，上面的蔓带又谐音万代，所以又有了福禄万代的美好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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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了三个手盘葫芦和一个中号烫有生肖的挂件葫芦。
问他怎么称呼，他爽爽当当地说：“你就叫我葫芦吧。”我坚持想知道他的贵姓，他说：“我姓卢，葫芦的芦。”“葫芦的芦？”我为此感到不解，追问了一句。“对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祖宗排位上就是葫芦的芦，有草字头的那个，但我现在身份证上是没有草字头的卢。”
我有些对地上一大堆大小不一的葫芦爱不释手百看不厌，于是蹲边上旁观他做生意。
卢先生是个说话行事爽快至极的中原汉子。
“哎呀，糟了糟了！”卢先生站在摊子前，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双手一拍大腿，发出大事不妙般的惊呼。边上一个男孩问他怎么糟了，他说：“我说怎么老感觉落了什么东西，原来灯泡忘带了！”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叠对折的钞票，看都没看直接塞到男孩手里：“麻烦你帮我看一会，我回去取下灯泡就来。”“哎！你不要点一下么？”被迫接过钞票的男孩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哎呀，你一个月七八千，还在乎我这点小钱嘛，哈哈，谢啦！”说完，卢先生就骑着他的电瓶车呼啦啦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卢先生和他的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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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从他摊子前经过的时候，我正准备示以微笑，他到忙不迭主动把招呼打了过来：嗨，你好！热情得有点让人无所适从。
我从卢先生这里了解到一些葫芦的知识，发现葫芦是一门学问，甚至算一门艺术。卢先生结合教具，从小葫芦逐一讲解到大葫芦——
最小的叫手盘葫芦。所谓手盘葫芦就是一天到晚闲着没事拿在手心里转悠的葫芦，具有舒筋活络、开发智力之功效。经过长久摩挲和手汗的渗入，葫芦的光泽会随之发生变化。“哎哟，在手里盘了一年半载之后的葫芦，那个漂亮啊！”卢先生感叹着，好像那葫芦就是他老婆或者女儿似的。上层的手盘葫芦价格能达到四五千。真正玩葫芦的人是在所不惜的。
上下两节的叫轧腰葫芦，没有腰身的只有一个大肚子的叫福禄寿，肚脐眼超前的葫芦价格尤其贵，因为“肚脐朝前，富贵万年”。
“这葫芦啊，一个葫芦一个样，就像人，你绝对找不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葫芦来。”卢先生蹲在一堆手盘葫芦前说，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稀奇。经他这么一说，我再仔细去看，果然！乍一看，如出一辙大同小异的一堆葫芦，要叫你找出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出来还真没办法。真是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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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手盘葫芦上的枝干叫龙头，蔓带叫龙须，哎呀，你不知道，有些葫芦还长着龙眼，龙头龙须龙眼，哎呀，就跟真的一样！”卢先生在讲述中自我陶醉着。显而易见，他爱着他的这些葫芦。
大号的葫芦可以用来盛酒。更大一点的用来敬菩萨，葫芦身上画着关公、观音、有一个上面是国父孙中山的塑像，边上带着他的诗歌《咏志》：万象阴霾扫不开，红单劫运命相催。顶天立地奇男子，要把乾坤扭转来。我被“顶天立地奇男子，要把乾坤扭转来”的自信且天大口气逗乐了。事实上，这位奇男子也确实扭转了乾坤。“这种敬菩萨的葫芦不能把口子据开，否则就不灵了。”卢先生解释。前几日有人预定了十个这样的大葫芦，准备送官员送老板，卢先生要为此要回去一趟拿货。
被葫芦吸引过来的路人不少，买几个生肖葫芦回去挂的人居多，消灾避邪，图个吉祥。卢先生说，南通玩葫芦的人有两类，一类是有闲情雅致的人，这类人是真正喜欢葫芦，只要葫芦中他心意，从不讨价还价。另外一类人是富二代，看见别人玩葫芦，就跟风，其实吧对葫芦屁都不懂。有些有钱人搬了新房子，从他这里买了葫芦，宁愿掏红包也要请他亲自上面去挂葫芦，因为图个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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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像人一样有胖有瘦。有些长着水桶腰，有些长着水蛇腰。有些葫芦只是虚胖，有些却是实实在在的丰腴。我不懂其中的门道，卢先生挑了一个虚胖葫芦递到我手上，让我转悠着摸，我没有感受出来其中差别。
卢先生接过葫芦，示范了一遍，又递到为手心，让我用心去摸去感觉，就像瘦的人那样，肋骨根根分明。果然!这一回，我触摸到了葫芦的性感肋骨！卢先生自己更是来了兴致，他兴奋地说：“你知道吧，上层的葫芦，它的质地摸起来都不一样，就像抚摸女孩子的手。”
他打开一个盒子，从中取出一个上层葫芦，递给我，说：“你摸摸看，要慢慢地摸，闭上眼睛，慢慢地摸，细细地品，宝贝着它……有没有感觉出来它质地的不同？”事实上，我并没觉感觉出抚摸女孩子的肌肤的美妙感觉，又不愿扫他的兴，一时有点不知如何作答才好。“哎呀，我就知道你没品出来！”他如此直落，到也不让人觉得尴尬。“女孩子摸女孩子手当然没感觉咯。”听我这么狡辩，他哈哈一笑。
“你说葫芦有灵性么？”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
“当然有啦，葫芦本来就是有灵性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接下来举了例子来证明：有一次，一位老客户来这里请了一个大葫芦回去敬菩萨，她挑中一个画着观音像的葫芦，在一边做地摊卖电视棒的男人走过来凑热闹，说了一句大不敬的话语——这么漂亮的菩萨带回去睡觉呗。他就好些天没做到一桩生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后赶紧来卢先生这里请了位菩萨，第二天就开张了。
卢先生又继续讲到，有一次，一位老太太一眼相中他手上的小葫芦，毫不犹豫地掏出五百买回去了。“那个小葫芦我已经拿在手上盘了好几年了，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我还会想它呢！”说到这里，他露出了回味初恋般的笑容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