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食(24):鲎,跨越亿万年的相遇

带孩子回老家看海。退潮时，奔海里玩。突然女儿指着一个奇怪的细长直尾巴的灰黑色的东西叫道：妈妈，这是什么？

我定睛一看，说：这个呀，叫鲎宝宝。

孩子很是疑惑，我继续说：对的，鲎，历史很威武，曾经跟恐龙一起生活在地球上。

恐龙，那是好多好多好多年以前啦？孩子甚是惊喜。几乎所有孩子都喜欢恐龙，都看过很多很多恐龙的故事。这个小小的生物竟然与恐龙呼吸过同一片蓝天之下的空气！就像路上偶遇心中的偶像明星，孩子的惊喜激动自然不言而喻。

可是，于我，鲎，算得上多年未曾谋面的老朋友。

老家有话：七月十四鲎爬沙，八月十五鲎回家。农历七月前后，老家的沙滩上总有人沿着海浪线溜达，经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捡到雌雄一对鲎。那是怎样的盛景啊！雌雄成对的鲎到浅海处生儿育女，永远成双成对！

记忆里，姥爷将牛赶到悬崖边上的一片草地上，就去海边溜达。暮色将至，驼背的姥爷赶着吃饱的老牛，手头提着一对鲎，悠悠地地走回家。到家门口，一手递鲎给姥姥，一手牵着牛到牛棚。一切都是稀松平常、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甚至是日日如是。

捡来的鲎（称之为“捡”，可见得来真全不费工夫），放在家十天半个月，鲎还是活的好好的，历经亿万年攒下的功力可真不是盖的。

鲎，必须仰放，如覆放，鲎就慢慢地爬走了，估计得上演一出床底找鲎的好戏。鲎，几呈瓢形，头，胸甲半月形，胸部是六对爪子，尾部似黑色宝剑。鲎似乎不喜仰躺的姿势，一直在做仰卧起坐，黑色的宝剑挥打着，画出一道道弧线。翻个个儿，鲎像锅盖般拱在地上，非常缓慢地向前爬，比乌龟快不了多少。也许，长寿的秘诀就在于慢？

捡来的鲎，最终都成为了盘中餐。那是渔村人家一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菜。儿时，最喜欢看姥爷杀鲎，刀划开口子的一霎那，蓝色的血流了出来，甚是神奇。据说，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蓝色血的生物，是因为血内含有铜离子。

蓝色鲎血煮熟了，就变成白色的松软的凝固体，跟豆腐有几分相像。与一般动物界雄大雌小不同，公鲎个头较小，母鲎个头稍大，且有成千成百橙色小蛋卵。大人叮嘱小孩鲎肉上火，要少吃。倒是鲎卵仔可做酸甜口，成为小娃娃们的零食；鲎肉鲎脚，是男人们最爱的下酒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年农历七月前后，村民们还是照常溜达在海岸边，却发现鲎爬沙的盛况不再，渐渐地，捡到鲎也成了稀奇事；曾经海里随处可见的小鲎（老家谓之鬼鲎儿），也难得一见了。要知道，曾经鬼鲎儿是沤肥料的原材料，村里人曾经一担一担地往回挑……

后来我外出求学，听说鲎已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捕鲎成了违法的事。作为比恐龙还早一个世纪，有“海洋远古遗民”之称的海洋活化石，保护似乎来得太晚，至少在浅海处，已难觅鲎的踪影。

乡亲们不知道鲎何以成为保护动物，毕竟世世代代就是这么“吃”过来的，网上有专家说：中国沿海地区吃鲎的陋习，导致鲎的数量急剧减少。意思是陋习沿袭千年，我们并不自知？至少，在感情上，这样的说法令乡亲们，包括我，心中有坎。

但是，我不会告诉孩子妈妈小时候吃鲎的经历，不想让孩子知道，这个比恐龙还古老的生物，竟然跟美味，这种人类最原始的需求，有任何联系。我告诉孩子，鲎是很珍珍贵的生物，人类要好好地保护它。毕竟，跨越亿万年的相遇，沧海桑田，历经多少劫数，几多不易。

鲎，愿你与地球同存，我们世世代代能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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