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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推文丨我是老死的,比你晚六十年

2021-02-05 22:13:49


我和麦子 by无失


图cr网络

在天堂的门口,我又遇上了麦子。他的样子和活着的时候不同,不是具体的、有鼻子有眼的,而是像魂灵一样无比抽象。但我能认得出那就是麦子。我猜我大概不是用眼睛认出他的,人都死了还哪有眼睛,大概我也变成了他那副样子。

麦子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差点没脱口而出:“你也死了?”麦子平和地望着我,似乎瞬间明白了我的困惑,他说:“我是老死的,比你晚六十年。这边的时间概念,和我们活着的世界不一样。”

我又差点脱口而出:“凭什么你小子寿终正寝,而哥们儿我却英年早逝?”可我没说,因为他一定会纠正我说:“英年早逝形容的是万分光荣的死,你那不叫英年早逝。”如果他那么说了,我一定又会气得抓狂。我们会吵一架,但是谁都没法摔门而去。这里是天堂,不是一个说走就走的破出租屋。

我和麦子,我们都活着的时候,就住在一间破出租屋里。那是一栋老房子的四楼。之所以要跟他搭伙儿住,是因为听说他有个漂亮的表妹。他答应我什么时候表妹毕了业,进了城,就介绍给我。尽管这样的约定充满了无疾而终的意味,我还是满足于对那位漂亮表妹的幻想,和他一起住了下来。

我们分别住在那老房子楼背面的两间屋。房子坐落在悬崖峭壁上,从后窗往外看,好像有十二层楼那么高,不只是四层。悬崖垂直向下,刀削斧砍,使我们像是住在世界的边缘。我常常想象这里是世界崩溃之前的最后一处避难所,我们有幸占据了它,眼看着整个世界的崩坏停止于我们的家门前。

另一些时候,我又想象我们处在一个天圆地方的世界,天空是罩在我们头顶的半球形蓝色玻璃罩,而大地则是一个沙盘游戏一样面积有限的方形区域。我们的房子就顶着这方形的一条边,这片地方没有别人,只有我们。如果有谁不小心走到这,我们就出来告诉他,这里是世界的边界,不能再往前走了。

麦子对我丰富的想象力嗤之以鼻,他说天圆地方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一个阴阳五行的概念,同时描述了宇宙的时间和空间。“你得好好了解一下中国古代阴阳五行的宇宙观了。”他说。

我很讨厌他纠正我这些,麦子对这类无关紧要又神经兮兮的哲学概念异常敏感,让我心烦。

“别跟我说什么阴阳五行之类的屁话。”

“无知。”

“关你屁事。”

“瞧瞧你那副无知的样子。”

“你到底什么毛病?”

“别跟我说话。”

“嘿,我就说话了怎么着吧,我就说话我就说话我就说话!别拿你那小黄书挡着脸!”

“这是《史记》!”

“屎迹?我还尿迹呢!”

邻居们从来不抱怨我们的吵架,但我敢说他们都听得见。麦子和我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彼此惹毛,我猜他用书挡着脸的时候,心里想的其实都是呛我的话。

“别侮辱史学名著好吗,你有空和我在这里犯浑,不如多读书多赚钱,把房租交齐。”

“关你屁事儿!”

“你的人生态度有问题。”

“那也比你强。”

“你就不能好好生活吗?”

“我怎么没好好生活了,老子活成什么样叫你管?”

“你现在还不工作不交房租,你自己没有想过你活成这样的原因吗?”

“老子乐意!你别以为自己多读了几本书就说什么都是对的,你读研究生毕业现在不也在补习班教一帮熊孩子嘛?”

“那也跟你不一样。这是生活态度问题,你活的有个人样不行吗?不说工作,就说咱俩一起在这儿住,你倒过几次垃圾?”

“那是你愿意倒。”

我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似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麦子像一个心灰意冷的家乡注视着自己的不孝子一样注视着我,我知道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东西像一列火车那样开走了。

这样的夜晚千篇一律,他总是先把我惹毛,而后因为我的一句反击抓起钱包摔门而出。这一招很奏效,即便通常这么做的都是女人,但是男人玩儿这一套也同样奏效。我的情绪会被搅乱,但我从来不去拦他,只是无助地坐在椅子里。我知道他正在四处找新的合租室友,他老早以前就开始这么做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于是就一直搁置。每到我们吵架,他摔门而出的时候,这件事就被他重新提上日程。我寻思着他会找到怎样一个新室友,又会怎样跟我说拜拜,把他的东西搬走,倒最后一次垃圾。强烈的不安渗入我的内心,我感觉它在敲打我。尽管如此,我还是让这一切发生,如果他要离开,我得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生。

这次麦子摔门而出的时间比所有时候都更晚,也许是因为渐冷的天气中,白天在变短。一个小时之后,我有点想下楼骑摩托找找麦子,这个念头让我更加烦躁。我喝了几口不知什么时候喝剩下的二锅头,然后才意识到喝了这个我就开不了摩托了。反正能开我也多半找不着,我这么想着,酒劲儿带来了巨大的困意。

睡着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想起之前的几次,麦子总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回来,抱怨着其他的混蛋都比我还要混蛋,还不如继续跟我搭伙。而我则带着被吵醒的怒意,把他轰回他屋里去。我在心里跟自己打赌今天晚上是否也会如此收场,还没想好赌注是什么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特别安静,我心想,很好,这事儿妈不回来了,走到他那屋一看,果真如此。我爬回床上,又倒头大睡了一阵子。

后来我被一声敲门声给吵醒了。我坐了起来,想都没想便喊道“进来!”敲门的当然不可能是麦子,他从不敲门,之前跟我一起是如此,好几次我被他迎面撞见裤子脱了一半、桌上的手机放着的样子。那时候我就会说:“你懂不懂礼貌啊,敲门!”他就会说:“你懂礼貌啊?快提上裤子!”我一边提裤子一边说:“嘿,我就不信你不干这事儿!”关于这一点我倒是从未从他嘴里得出确切的答案,我在大学宿舍住的时候有个哥们每次跟女朋友开房回来都得向我汇报,但麦子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回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我在敲门进来的那个陌生女人注视下长着大嘴愣了半天。“不好意思,您找谁?”我赶紧打破沉默,面前的陌生女人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她穿着一件极为修身的针织裙衫,像气球罩住空气一样又紧又合身。她的长相让我想到电影明星,却想不起是那个。我坐在床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手持床单遮住前身。要真是条汉子的话,我心想,就别管什么麦子了,把这妞泡到手,把麦子那间房子给她得了。我正寻思着怎么开口撩上一句,那女人却抢先开口了:

“麦子把她的那间转租给我了,我来跟你打个招呼,以后就是室友了。”

“等等,麦子不回来了?”

她极有耐心地一笑:“他的东西昨晚就搬走了,跟房东也打好招呼了,你还在睡觉,我们就没吵醒你。”

我连滚带爬地跑道麦子的房间,他的一些书还留在那里,我审视着那些书,它们看上去和摸上去一样熟悉。“麦子是不是还会回来?”我问。他不会丢下那些书的。

“不啊,他说都留给我了。”她像是万分得意一样对我说。

可我仍忍不住想象麦子跑回来拿这些书的情景,那时候他大概已经找到新的住处,新的室友,在我的想象中他看起来气色很好,就好像离开我有利于健康。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又有了挤兑他两句的冲动,可惜他现在不在我面前。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我怎么知道。”

“我找他有事。”

“什么事?”

“他欠我钱。”

“多少钱?我帮他还。”

眼前的美女说着就掏出钱包,欠钱的事儿当然是我编出来的,我没想到她能这样。

“麦子把这房子转租给我的时候,这个月租金都没要我的。我说这怎么好意思啊,他说没事,反正都中旬了。你就让我替他还钱吧,就当是交房租了。”

嘿,房租都不要就把房子转出去了,麦子这么想离开我?

“成成成,把你钱包收回去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我掏出手机,拨了麦子的号码,没人接。

“麦子跟你说你是要和一个男的合租吗?”

“说了。”

“你就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美女笑笑,没说话。

“美女你今天晚上什么安排?”

“有朋友约我吃饭。”

“我也去成吗?”我像个二皮脸似的这样问。这次她笑的没那么有耐心了。

“我的朋友你又不认识。”

“饭我总认识嘛。”

“成,那你也去吧。”

我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这下只能跟着去了。

“我要先和一个朋友汇合,你六点钟来找我们吧。”她说着给我一个饭店的地址,然后没过多久就先出门了。

我给自己使劲儿倒饬了一下,幻想着麦子也突然出现在她朋友的饭局上。我把前因后果编得有声有色:麦子离开我之后找了一个特贵的房子,付了定金和租金身上就没钱了,麦子只好忍饥挨饿,偶然间听说之前转租了自己那间房子的美女有一出饭局,虽然不是很熟却还是和我一样死皮赖脸地去了,于是就在饭局遇上了我……这当然仅仅是我的幻想,麦子不会是那么死皮赖脸的人,至少跟我以外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会。

快到六点的时候我出了门。我穿过走廊,走下四段楼梯,蹑手蹑脚地经过管理员的房间,因为拖欠了房租而只得像老鼠一样溜进溜出。当初说好要和麦子分开交房租的时候管理员十分大度地答应了,我猜他完全想不到合租一套房的我和麦子交钱时会一个痛快得如同大款,一个每每能拖就拖能躲就躲。我曾经就这事儿问过麦子你是不是富二代。麦子笑我说,富二代还来租这种房子?我说,你是个体验生活的富二代啊!麦子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现在的有钱人就算体验生活也不是这样体验的,不要总活在小说的世界里。那天我们当然又吵了一架,我觉得麦子对我的肤浅言语有时候简直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而他越是这样,不知怎的,我越要说出许多肤浅无知的话气他。

那天我最终还是心情平和地到达了饭局,没见着麦子。所有的人都对我尴尬地笑着,不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太玄乎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记起,决定要来这儿的时候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突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苍果儿!”

听我叫出这个外号,她抬起眼睛皱了皱眉。

苍果儿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也姓苍吧。我寻思着叫她苍老师她会不会更不高兴,转而又想她真的姓苍吗?中国真有苍这个姓吗?一系列的问题在我脑中得不到答案,我只记得她是麦子的大学同学,用麦子的话说,她长得有点着急。这是一本正经的麦子说过的为数不多的俏皮话之一。那次我和麦子在街上碰见她时,他们打招呼的样子就像老乡见了老乡。我立刻想象出小时候的麦子在村里由这位大嫂领着在田野里散步的样子。她走远之后麦子跟我说:“她跟我一届,就是长得有点着急,班上的人都叫她苍果儿。”我立刻怎么也忘不了那张着急的脸了。

我在心里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苍着急。苍果儿,苍着急,我立即向她开口:“麦子还好吗?”

“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我都好久不联系他了。”她皱了一下眉头,表示不快。

“麦子把房子转租给别人了。”

“租给我了。”今天刚刚认识的陌生美女抢答道,接着指着我跟所有人说,“我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新室友。”

大家点了点头,好像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在这里。

“想不到我们都认识麦子。”

‘是哈,想不到我们都认识麦子。’

这么说完之后,我们互相笑了笑,我,美女,苍着急。这一笑代表了我们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接着大家就各自吃了起来。

后来再也没有人提到麦子,我们吃完了这顿饭,美女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去,我拽住了着急离席的苍着急。

“你真不知道麦子现在住哪儿?”

“我哪儿知道,我一直以为他还跟你住一起呢。”

“那你们近期有同学派对什么的吗?”

苍着急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我一眼,走了。

和美女一起回去的路上,我们一起路过超市。她说让我等一会儿,她要进去买个口香糖,我跟她进了店,听她温柔地抱怨这次点的菜好多都放了蒜,不嚼口香糖自己都受不了嘴里这股味儿。我在店里乱转,在她纠结要买什么口味的时候完全无事可做。最终我拿了一瓶二锅头,在她后面结了帐。

“你买这个干嘛?”

“都来超市了,什么也不买感觉怪怪的。”

“我还以为今晚你要一醉方休。”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真一醉方休好了!”

回家之后我就开始喝那瓶二锅头,美女当然喝不了这个,只能劝我少喝点。不知道为什么,她越劝,我越强迫自己假装没事儿似的往下灌。她最后只好回了自己的隔间,留给我一个不放心的眼神,我猜她已经开始后悔从麦子手里租来这房子了。

后来那瓶酒终于被我喝见底了,我拎着半空的瓶子喊麦子,问他要不要来最后一口。这时候我才发现他不在,于是出门骑上了我的小摩托,心里想着如果走遍这地方的大街小巷,我应该能碰到他。

事情就是这样,那次醉驾让我早了六十年出现在天堂门口。我后来一想起这一段儿就想乐,喝足了二锅头的我居然真对骑摩托走遍这里就能找到麦子的计划深信不疑。改好酒精的麻醉作用不是盖的,死在一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轮下好像也没有那么的疼。最糟心的是灵魂升天之前那会儿,我仿佛飘在半空中,每每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遗容,那张属于我的脸带着痛苦的神情,有点僵硬了。骤然消瘦的双颊间,裸露出变色的牙齿。眼睑干瘪瘪地贴附在眼珠子上。显露的神经,把痛苦冻结在我的额头上。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人们所说的“弥留之际”,因为有一小段时间,我好像只能弥留在这里,只要一低头,就不得不凝视着这张丑陋的遗容。

后来,麦子知道我的死讯,赶来了。而我的灵魂已经踏上升天之路了。大概也就是前后脚吧。

六十年后,我再遇上麦子,在天堂的门口,我们都如同天使一般圣洁。这边的时间概念,和活着的时候不一样,所以,我才觉得只等了他不过一辆公交到站的工夫。

“凭什么你小子寿终正寝,而哥们儿我却英年早逝?”

我最终还是问出口了这句话。

和想象中的不同,后面的对话没能走向争吵。他平静地对我说:

“那时候你怕好多东西,你怕找工作,怕交房租,怕倒垃圾,怕按部就班地生活,怕步入现实世界,怕自己认真起来,怕常识磨灭了你的幻想,怕别人闯入你的生活,怕开口挽留我,又怕再也见不着我。”

“可是,那时候你真就把房子租给了别人,决定再不跟我联系?”

“哦,那是我的表妹。”

“就是你答应要介绍给我那个?”

“嗯,她漂亮吧?”

我愣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本来想着,先让你们认识认识,等你俩好了,你就欠我个人情了,到那时我再在你面前突然出现,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

“好家伙,给我整这一出,不是你的风格啊麦子!”

麦子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以为,如果能和你绝缘一段时间,你就会成熟起来,在没有我的日子里,突然变一个人。现在想想,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

“早知道我就不去找你了,我应该好好泡你表妹。”

“嗯,你应该好好泡我表妹。”

说完这些我们就对彼此笑了笑,表示没有什么其他的话好说了。我没有问麦子,他怎么能在和我吵的那么凶的时候决定让我认识他的表妹,如果我真和他的美女表妹好了,却还是这样整天吊儿郎当,他会怎么办。我想我大概怕知道答案。幸好那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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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于葫芦世界的【我在天堂门口遇见的那些人】主题,该主题世界由葫芦世界平台作者三眼星人创建。


主题世界简介:每个人来到天堂前 都会在门口徘徊一段时间 他会遇上一些人 一些和自己生命有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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