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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采撷高岭之花[娱乐圈]》

2020-10-28 00:04:04

☆、第 1 章


  林挚穿着室友的制服,肩背处有些紧绷,袖子也短了一截,做什么都觉得掣肘。不过他只是兼职做几天调酒师而已,就为这个定一套制服实在划不来。

  林挚不是“夜色”酒吧的正式员工。他是个演员,科班出身的演员。

  然而英雄不问出处,毕业于名校、专业水平过硬都不能改变他入行两年一直徘徊在一百八十线开外的窘境。当群演都不算落魄,落魄的是像今天这样,没有Larry 介绍他来酒吧兼职,他就要交不上下个月的房租了。

  色泽艳丽的液体从银色的摇酒器里汩汩流淌进玻璃酒杯里,再饰以鲜红的车厘子,一杯漂亮的龙舌兰日出就调好了。林挚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转手把它放在托盘里,就要递给在吧台外等候的侍应生。

  忽然,Larry 一把按住林挚的手,使劲耸了耸鼻子:“等等,这酒的味道好像不太对啊……你用了菠萝汁?”

  林挚愣了两秒:“是、是吗?”

  Larry 简直要疯:“橙汁和菠萝汁你分不清么?林挚,你不是说你干过调酒师吗!”

  林挚憨憨一笑:“你听错了,我是说我‘演’过。”

  Larry 一时无语,深恨自己当时怎么就被这人行云流水一般的娴熟动作给骗过去了。他气恼地抢过林挚的工具,把一只木质托盘往他手里一塞,吩咐道:“这两杯长岛冰茶送到666包厢,快去快回!”

  林挚感激地“哎”了一声。

  Larry是个好人,虽然嘴巴有点厉害,但是经常接济林挚方便面,看他没钱交房租,还介绍他道自己工作的酒吧兼职。林挚心里默默地给 Larry 发了张好人卡,然后转眼就看见好人Larry嫌弃地把他的心血推到了吧台的角落里。

  林挚:“……”

  这会儿刚过午夜,夜猫子们的夜生活刚刚进行到一个小高、潮。“夜色”作为 B 城著名的销金窟之一,自是衣香鬓影、纸醉金迷。这里灯光陆离,声色激荡,林挚小心地护着托盘,溜墙边躲着人群。结果一不留神,没躲过一只莹白纤长的手,从他的托盘上端走了一杯酒。

  林挚忙道:“先生,这不是……”

  拒绝的话戛然而止。那只手的主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扣子严谨地一路扣到喉结下方,一对熠熠生光的领夹丝毫不能喧宾夺主,它的主人无疑才是更加耀眼的存在。

  那一刻,林挚的灵魂仿佛都在为之震颤。

  男人面前已经摆了三只空杯子,面上才稍稍染了一丝酡红,端的是活色生香。他似乎有点醉了,一双桃花眼盈着若有似无的水雾,瞳孔的焦距仿佛放在了林挚身上,又好像没有。

  只见他偏偏头,似乎有些疑惑:“不是什么?”

  他声音低沉,带了点哑意,钻进林挚的耳朵里却变得柔软宛转,还带了热气。林挚的心一下子就燥了起来,那并不存在的热气烧得他耳朵尖都泛了红。林挚立刻摇摇头:“没、没什么。”

  林挚的心都酥了,哪里还忍心说他拿错了酒呢?

  被美色迷惑的林挚只好自掏腰包买了一杯长岛冰茶给666的客人送去,挨了 Larry 好一通埋怨。

  从666包房出来,林挚的眼睛早早就忍不住往那角落的卡座处瞟。却发现这才一眨眼的功夫,那里就多了三个人,一坐两站,把本就不大的一个卡座堵得严严实实的。

  ——那是三个杀马特小混混,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为首的一个就挤在那人身边,手里端着半杯酒,一意要往他嘴里灌。那人满脸明显的厌恶,却好像因为不胜酒力,连推拒都软绵绵的,倒像欲拒还迎。

  于是那几个混混更起劲了。

  林挚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冲进脑子里,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林挚一把把两个堵住卡座的混混推开,对沙发上的混混厉声道:“先生,公共场合,请自重。”

  被人打搅了好事的混混头子十分不悦,“噌”地蹿了起来。林挚的身高将近一米九,混混得仰着头才能跟他对视,顿时气短。他一时间恼羞成怒,于是破口大骂道:“老子跟男朋友打情骂俏,关你屁事!”

  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有这种男朋友,然而当事人醉得人事不醒,旁人根本说不清。林挚皱了皱眉,计上心头,他径直越过混混,将沙发上的人半拖半抱地扶在怀里,比那混混更加理直气壮地说道:“什么男朋友?我是他的司机,我从来就没见过你!”

  混混狐疑地看着林挚:“你们家司机还在酒吧兼职啊?”

  林挚:“……”忘了自己还穿着夜色的制服了。

  混混揭穿了林挚,愈发有恃无恐。他轻蔑地哼笑一声,伸手就想去抢人。幸好这时那人略微清醒了些,倚着林挚含混地说道:“我不认识你。”

  混混头子才不听,还要去拉他的手,一边谄笑道:“哟,宝贝,刚才是我不对,有话咱们回家说,别让外人看笑话……”

  他话音未落,一只玻璃杯猝不及防地砸在他头顶,登时就碎了。混混懵了好几秒,直到一缕鲜血缓慢地从他额头上蜿蜒到眼睛上,他才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林挚见事不好,扶着美人就往外跑,还不忘手急眼快地拉了一张茶几,横着堵住了卡座出口。

  可美人醉得实在厉害,整个人都昏昏欲睡地倚在林挚身上,才到吧台就跑不动了。林挚回头看看那几个混混,发现他们可能也醉得不轻,正在费力地把那张茶几拖开,完全没考虑过别的办法,比如从上头迈过去。

  林挚稍稍松了口气。然而茶几能拖延的时间终究有限,他要是背着人跑,早晚得叫他们追上。林挚情急之下,一把抄起被 Larry 丢弃在吧台角落里的那杯龙舌兰,狠狠心,二话不说就往美人脸上一泼——

  酒里的冰块还没化完,醒神的效果立竿见影。林挚只觉得怀里的人抖了一抖,缓缓睁开了一双美目。

  林挚如释重负:“你可算醒了,快跑,待会儿叫他们追上了……”

  “跑什么?”怀中人冷淡地推开林挚,靠着吧台勉强站稳。林挚扭脸一看,只见夜色的保安已经出动,那三个混混正被驱赶出门。

  林挚一颗高悬的心总算落回胸腔,却听身后那人的声调忽然高了三度:“你往我脸上泼了什么!”

  林挚茫然地回过头,只见美人一手捂着脸,愤愤控诉道:“我菠萝过敏!”

  林挚目瞪口呆——过敏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这才多大功夫,小红疹子已经成功占领了他的小半张脸。

  “……后来他们家的正牌司机就来了。”酒吧打烊时,林挚一边收拾吧台,一边沮丧地对 Larry 诉说着自己这一场短暂而荒诞的一见钟情。

  Larry瘫在椅子上围观林挚干活,一边掰着手指头数着:“所以说,你今天邂逅了男神、玩儿了一把过瘾的英雄救美,结果却因为你愚蠢地用一杯酒把男神泼到毁容,于是在本来起码能加上微信的大好形势下,你连人家名字都没问到,是吧?”

  林挚沉痛地点了点头。

  Larry还幸灾乐祸地补了一刀:“那杯酒还是你亲手调的——林哥,你这大概叫桃花劫吧。”

  林挚捂脸:“我还给他买了杯贼贵的长岛冰茶,四舍五入今天算是白干了。”然后他的语气略微振作了些:“不过,明天我就有新工作了。”

  Larry 眉梢一挑:“哟,要进组了,什么戏啊?”

  想到这个林挚就开心了不少:“《关山》,庄映棠庄导的新片。”

  Larry 惊羡地“哇”了一声,忙追问道:“你演什么?”

  林挚:“……逃荒难民甲。”

  


  ☆、第 2 章


  《关山》目前的拍摄地点在 B 城城郊的一个著名风景区里,林挚按照通知准时赶到指定的一个小院,妆都上了,却被通知拍摄延后、全员待命。

  因为今天临时插了一场比较要紧的试镜。

  对群演来说延后是常有的事,林挚早就习惯了;不过整部戏都快杀青了还在进行角色试镜的情况却并不常见。这里头的隐情捂也捂不住——饰演其中一个配角的演员邱山被爆出吸毒丑闻,剧组不得不换人重拍他的戏份。

  难怪整个《关山》剧组都弥漫着低气压,工作人员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院里——

  “啪”的一声,一顶白色的鸭舌帽被重重地摔在泥地上,顿时变成了小灰帽。只听始作俑者怒道:“迟到整整一个小时,全组的人等他一个,耍大牌敢耍到我头上来!程珂,通知那个九号试镜的,叫他不用来了!”

  “庄导!庄导您稍安勿躁!”副导演程珂忙不迭安抚道:“下着雪,山路又难走,他们也算情有可原是不是。”

  庄映棠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戴了一个能遮住他大半张脸的口罩,然而没人敢问,因为他今天肉眼可见地比平时还要暴躁。

  程珂悄悄地抹了把汗,找人救场多难哪。

  虽说庄映棠是块金字招牌,可这一时半刻的,演员档期哪儿那么容易敲定?程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凑出个九宫格来,结果俩小时不到,这九宫格就被庄导骂走了八个,还有一个现在还没来,随时可能被庄导飞掉,程珂简直不想活了。

  好在并没有人真的敢在庄导面前耍大牌,没过多久,九号跟他的经纪人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一进院子,经纪人就挨个道了一圈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平凌昨天半夜一录完节目就赶过来了,可是路上堵得厉害,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态度过得去,理由也站得住脚,庄映棠语气稍缓,道:“行了,抓紧时间开始吧。”

  九号试镜的张平凌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小生,一张乖巧精致的脸十分顺应潮流,因此迷妹甚众。他试镜的角色乔瞻是一个出身世家的少年将军,人往那儿一站,起码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儿还是挺贴近角色的。

  哪知这位当红炸子鸡一“入戏”,就刷新了庄映棠关于演技的认知下限。

  只见张平凌的背往下一塌,意气全无,甚至显得有点畏缩。接着皱眉瞪眼作不可置信状,神采也所剩无几。为了表现“悲伤”,他刻意将声音提高八度,质问一般对着空气说道:“臣与陛下青梅竹马,想不到也难有始有终么!”

  ……行吧,被猜忌的乔将军成了失宠的乔妃。

  庄映棠没想到这位当红小生的演技如此一言难尽,简直连骂人的兴致都没了,他摆摆手,道:“这个不行,下一个。”

  张平凌又惊讶又委屈,刚才试镜时的表情直接不用变了。他的经纪人见状赶紧赔笑道:“别啊庄导,我看了剧本,咱们平凌还是很符合乔瞻这个角色的。您看看他哪里演得不好,再指点他改进改进呗。”

  庄映棠冷笑一声:“哪儿都不好。尤其那张脸,悲惊怒都是一个表情,是不是玻尿酸打多了舍不得动啊?”

  张平凌身后有金主力捧,团队也专业,一出道就爆红,一路走过来可谓春风得意,几时有人这么不留情面地骂他?他脸色一变,当时就想走人。经纪人赶紧使劲儿拉住他,一边又对庄映棠说:“庄导,平凌还是新人,难免经验不足,还得劳您费心,多□□□□。”

  “我干嘛要费心?”庄映棠匪夷所思地看着这没眼色的经纪人,有些烦躁地说:“演的差就算了。可是这场戏一共一句台词,他还说错了一半,请问这种情况我还能怎么费心,给他换个脑子么?”

  说完,庄映棠不耐烦地摆摆手,对程珂吩咐道:“叫下一个。”

  程珂一窒,连忙低声劝道:“庄导,您再看看回放,我瞧着这孩子,也不是全没有可取之处嘛。”他绞尽脑汁,硬着头皮指着一个画面道:“您看看这儿,这个眼神,是不是还行……”

  “行个屁。你被他下降头了吗?”庄映棠打断他的话:“别磨蹭了,叫下一个进来。”

  程珂只好坦白:“可是庄导,没有下一个了啊。”

  程珂低声劝庄映棠道:“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形象符合角色、又有档期的演员了,而且这个张平凌,他是投资商塞进来的。反正这个角色戏份也不多,庄导,您不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机器开一天,就得多烧一天的钱,没钱电影就拍不下去,导演当然得考虑投资商的意见。庄映棠沉默了一下,果然问道:“哪个投资商,魏南远?”

  程珂点点头。

  魏南远跟庄映棠熟,不看钱面看人面,总之摆出魏总的名字,庄导怎么也要让一步。哪知庄映棠沉吟半晌,道:“哦,那把今天的群演叫进来,我就不信挑不出个能说两句台词的!”

  程珂傻了,经纪人也傻了,全组的人都有点发愣。张平凌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愤然转身就要走。庄映棠看也没看一眼,催促程珂道:“愣着干什么,你们还想不想收工了?”

  这一场的群演都是演难民的,一个个化妆化得灰头土脸,往庄映棠面前一站宛如一排土豆。庄映棠一时无语,因为以他眼光之毒,也实在难以从里头挑出更顺眼的一个。

  可是庄导催得急,哪有时间给他们卸妆啊。程珂有些尴尬地建议道:“庄导,要不先让他们洗把脸?”

  庄映棠哼了一声:“我的电影是看脸就能上的吗?连一句台词都说不好,我卡群演也不用干了!”

  好说歹说才被经纪人留下来的张平凌脸又黑了。

  庄映棠随手指了个子最高的一颗土豆道:“就他吧。”

  土豆拿卸妆湿巾好歹擦了擦脸,露出来的部分意外的剑眉星目、相貌堂堂。他的身高大概接近一米九,身材健硕,那一身粗糙的士兵服饰竟被他穿出了几分将军的味道。

  庄映棠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眼程珂刚刚放在他面前的简历,慢慢念道:“林——挚,开始吧。”

  这个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得七荤八素的幸运的土豆,正是准备饰演逃荒难民甲的林挚。林挚觉得一定是他平时在微博转发锦鲤有了成效,这馅饼居然还是个双拼——他不仅可能得到一个演有台词的角色的机会,而且还再一次见到了一见钟情的对象!

  虽然庄映棠戴了口罩,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挚转身背对着导演和镜头,就像剧本里写的一样,“夕阳下的背影萧索而绝望”。他像一个真正戎马半生的将军,尊严刻进骨子里,死亡也无法让他折腰;只有头略微垂着,透着一丝掩不住的悲伤。

  肢体语言的表达十分到位。

  庄映棠看了一眼,稍稍坐直了身体。

  只听林挚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臣与陛下总角之交,想不到也难求善始善终。”

  庄映棠暗自点头,台词也不错。

  短短一个镜头结束,林挚转过身,对庄映棠鞠了个躬。庄映棠直接道:“表现不错。乔瞻这个角色只有五场戏,但是要辗转三个地方拍摄,大概需要两周时间。如果你没问题的话,稍后就可以签合同。”

  林挚惊喜非常,频频点头,脸更红了。

  庄映棠宁愿用一个群演也不考虑张平凌,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屈辱。他不明白经纪人为什么还要劝他多等等;他早就想走了。

  庄映棠的戏确实难上,可是挤破头去演一个男十八号还要被他辱骂,难道就很了不起么!

  乔瞻的演员一定下来,庄导整个人都平和了不少。这么多天以来弥漫在整个剧组的低气压一扫而空,程珂欢天喜地地亲自去准备合同,还叮嘱人赶紧给林挚拿乔瞻的剧本。一时间也没人顾得上招呼张平凌和他的经纪人了,更没人好奇他们尬坐在那儿干什么。

  然而祥和的气氛没能维持多久就被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院门被人匆匆推开,庄映棠的助理快步走到他面前,在他耳边低声道:“庄导,魏总来了!”

  助理话音刚落,在四个保镖并两个秘书的簇拥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走进小院里。张平凌眼睛一亮,风一样地迎了上去,一脸委屈地欲言又止:“魏总……”

  魏总抬手止住他的话,对全组唯一一个坐得不动如山的庄映棠笑道:“映棠啊,我出差路过这儿,想着你们在这儿拍戏,就过来看看。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收摊,咱们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吧?”

  


  ☆、第 3 章


  庄映棠当然明白魏南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一点也不想跟他应酬。庄映棠把口罩勾开一条缝,象征性地给魏南远看了一眼,瓮声瓮气地说道:“不去,过敏。”

  魏南远先是一怔,紧接着哈哈一笑:“那我更得带你吃点清淡的。剧组盒饭里有什么哪说的准,别再吃坏了。”

  庄映棠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又道:“可是今天试镜耽误了不少功夫,晚上还不知道得拍到几点呢。”

  魏南远摆摆手:“这有什么,反正我明天才走呢,多等会儿也没关系。”接着又埋怨道:“你看看你,跑到这深山里拍什么戏,人都瘦了一圈,我怎么也得给你补一顿。”

  好的坏的全让他说了,庄映棠还能说什么呢?抛开投资人的身份不提,魏南远跟庄映棠也算是旧识了,庄映棠还真不太好驳他面子。他沉吟半晌,道:“既然这样,干脆今天就让大家早点休息,一会儿我做东请你。”说罢,他高声对程珂道:“合同准备好了没有?魏总等着呢!”

  魏南远的笑僵在了脸上。

  程珂可没有庄映棠的底气,不敢这么开罪财神爷。然而他频频使眼色也架不住庄映棠百般无视,最后只好心一横,对庄导赔笑道:“您要是赶时间就先去吧,合同没那么快准备好的。”

  见庄映棠狐疑地看着他,程珂忙道:“真的,合同这玩意儿一个字都不能马虎,对方要是有异议还得一条条商量,怎么快得起来?”

  这倒是事实。庄映棠于是也不再强求,他转过头对林挚道:“行吧,你去收拾收拾,先跟我吃饭,回来再签合同。”

  林挚:“啊?”

  庄映棠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准备合同慢,你换衣服也慢吗?快点!”

  林挚于是陀螺一般迅速发动。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怠慢庄映棠,就连那身繁琐的甲胄,他也只花了十分钟就卸掉了。林挚已经顶着张干干净净的脸出现在庄映棠身边时,一旁的张平凌还在磨磨唧唧地补妆,连屁股也没挪一挪。

  庄映棠撇撇嘴,对魏南远道:“魏总,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我先走一步了。”

  ……他就差把“赶鸭子上架”几个字写在脸上了,魏南远却丝毫不以为忤,态度好得匪夷所思。

  林挚亦步亦趋地跟在庄映棠身后,心里头的警铃一直在耳边震颤不休。魏南远对庄导实在太热络了,以他的身家,就算庄导是棵摇钱树他也不必这样讨好——简直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林挚忽然有点明白庄导为什么要带上自己了。

  就在林挚以为自己锐利地看破真相时,忽然听见庄映棠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会开车吧?”

  林挚赶紧表忠心:“你放心,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庄映棠:???

  林挚:“……我是说,我一定好好开车。”

  庄映棠实在无法理解时下年轻人的脑回路,干脆摇了摇头。他掏出一把车钥匙抛到林挚手里,林挚接住一看,竟然还是宾利。

  ……可是车在哪呢?

  看着林挚一脸茫然,庄映棠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人无完人,演技好又长得好,可是怎么好像有点傻?这院子里统共就停了他一辆车,这有什么值得反应的?

  庄映棠指着挤在墙边那辆被泥糊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越野,道:“你不是会开吗?快去啊。”

  林挚:“……”

  魏南远订的酒店是东县最好的一家,饶是如此,他还是觉着亏待了庄映棠。站在包间门口,魏南远挂着一脸真诚的愧色,连声道:“映棠啊,这顿你就凑合吃,等你回了 B 城,我肯定给你补一顿好的!”

  庄映棠不置可否,进了包厢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主位,又对林挚招呼道:“过来,坐我旁边。”

  林挚顺从地坐在他右手边,魏南远便坐了左侧。统共四个人的大圆桌,张平凌只好坐末位。座次上被一个龙套压了,他心里十分不高兴,可魏南远毫无反应,还兴高采烈地拿出两瓶酒来:“映棠啊,今天尝尝我带的酒,市面上可不好买到呢。”

  说着,就要亲自给庄映棠倒上。

  庄映棠却毫不领情,他一手捂住杯口,另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魏南远也不强迫他,哈哈一笑,转手就要给自己斟满。张平凌赶紧接过去,魏南远看起来满意极了,毫不避讳地在他手上摸了一把。

  庄映棠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林挚也有样学样,心里却恶心坏了:这个大肚子魏总可真不是个东西,好色贪心而且还不要脸,看来自己任重而道远,今天一定要保护好男神,英雄救美也争取成功一次。

  酒店的上菜速度很快,还没等林挚脑补完自己咸鱼翻身,一大桌子菜就上齐了。庄映棠谁也不招呼,自顾自慢条斯理地吃。倒是魏南远说了许多场面话,还连着喝了三杯酒。张平凌则乖巧地坐在他身边,贴心地给他添菜盛汤,倒没怎么顾上自己。

  魏南远看在眼里,十分受用。他喝得有些上头,大剌剌地握了张平凌的手,吩咐道:“去,敬庄导一杯,你这回能不能‘飞升’,可全看他一句话。”

  他脸上泛着红光,说起话来洪钟似的,庄映棠想装没听见都不好意思。他不悦地放下筷子,冷淡地拒绝道:“我不是神仙,管不了飞升的事。再说,我不喝酒。”

  张平凌端酒的手顿在半空,委屈地看向魏南远,眼波盈盈,我见犹怜。魏南远觉得心疼,赔了这么久笑脸他也有点笑不出来了:“映棠,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林挚吃得食不知味,眼睛全在那沆瀣一气的魏总和小白脸身上。这套路他都摸得差不多了,这两个人八成是企图灌醉庄导,好占他便宜!林挚越想越着急,脑子一热就站了起来:“庄导酒精过敏,我替他喝!”

  庄映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魏南远这会儿倒也不挑,有个台阶就下。他缓了缓脸色,复又笑道:“行,那凌凌,你跟庄导的助理好好喝。他的人喝了你的酒,他还能不认帐么?”

  张平凌明显不高兴。让他敬庄映棠酒,那是应该的;可这个群演又算什么东西?然而大金主的话他不敢违拗,只好不情不愿地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林挚哪能摆庄映棠的架子,张平凌喝多少,他自然要陪多少。

  ……然后,两杯酒下肚,林挚的眼神就发飘了。

  张平凌久经沙场,一早就看出林挚不能喝。他心里觉得快意,马不停蹄地就端了第三杯,一饮而尽。还挑衅地将杯口朝下,对着林挚。林挚眼前金星乱窜,连酒杯都险些打翻。可是他不喝,这两个人就要逼庄映棠,一想到这个,他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还要强撑着站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不由分说把他按回了椅子里,只听庄映棠淡淡道:“魏叔叔,管管你的人,撒野撒到我面前了,像话么?”

  


  ☆、第 4 章(捉)


  庄映棠的脸虽然因为过敏看不出表情,可魏南远又不傻,他一听就知道庄导不高兴了。魏南远忙叫张平凌坐下,当着一桌子人呵斥道:“没大没小,还不去给庄导赔礼?”

  见张平凌又要端酒杯,庄映棠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道:“不用了,魏叔叔,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跟你直说吧,你这个小……朋友的演技实在太差了,你知道我的规矩,我的组里不会要他。”

  魏南远被他噎得尴尬,强行辩解:“嗨,这个角色戏份又不多,谁演不是演。凌凌演技一般,可他他人气高啊!映棠啊,你的这部戏里戏骨的确不少,可是哪个扛过票房啊?”

  庄映棠听得直皱眉:“你扯什么票房,我的电影哪一部票房也不低,偏这一部你就担心赚不到钱了?再说,要是陆修远都扛不起票房,那只能怪我江郎才尽,你塞十个张平凌也白搭。”

  魏南远见他生气了,赶紧赔笑道:“你看你这话说的,你可是近十年以来圈里最负盛名的鬼才,谁敢说你江郎才尽,魏叔叔头一个不答应!不过嘛,凌凌的人气摆在那,土豪粉又多,《关山》有了他,票房最起码的保障就有了。”

  庄映棠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魏南远外行不要紧,架不住十分敢说。反正张平凌能不能保证票房他不知道,不过赶客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

  庄映棠当下一口拒绝:“他有多少土豪粉、能包多少场我不管,但是我的作品必须精益求精。你想推荐人没有问题,但是起码演技得过得去。”

  魏南远接二连三地被他下面子,又被酒精烧得有点上头,终于也耐不住性子了。他脸一沉,道:“你的片子当然拍得‘精’,也不看看一天天那钱花得流水似的。是,哪一部票房都不低,可是算上成本,也就是比不赔钱好一点而已!映棠,现在粉丝经济这么盛行,你偶尔也考虑一次咱们投资人的钱包,审时度势一回不成么?”

  这么大一顶帽子一扣,庄映棠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他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我花我自家钱,不劳魏叔叔操心。”

  魏南远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拍案而起:“你!”

  庄映棠垂着眼皮,一动不动。他心里实在后悔今天跟魏南远出来应酬,早知道要看他在这耍酒疯,还不如多补几个镜头呢。偏偏张平凌摆着劝说的样子,在旁边一个劲儿拱火:“魏总,您消消气!可不能动手!”

  结果没拱起来魏南远的火,庄映棠先不干了。

  庄映棠冷笑一声:“魏总,你要是看不惯我,庄家多少事能做的,大可不必捏着鼻子跟我合作。”

  魏南远的酒顿时醒了大半,庄映棠已漠然站起身,对林挚道:“走了。”

  魏南远想拦他,却被庄映棠一记眼刀钉在了原处。只听庄映棠冷冷道:“庄家是我大哥说了算,轮不到你替他不平。拿着他的钱,逼着我替你捧小情儿,你脑子没毛病吧?”

  说完拂袖而去。

  魏南远死死盯着庄映棠的背影,脸色难看极了。张平凌则直接气哭了。魏南远听得烦躁,重重一拍桌子:“有完没完!”

  张平凌立刻死死咬住嘴唇,一点声不出,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滚。

  魏南远看得心疼,又软了语气:“行了行了,不就一个角色么,我再给你找个好的。”

  张平凌顺势倚进魏南远怀里,委屈地抽噎道:“我也不是非要演《关山》。我资质不行,庄导看不上我也正常;可那个小龙套难道就比我强很多吗?”

  魏南远的心思他一摸一个准,难怪魏南远喜欢他。魏南远一听这话,心道今天这番难堪还不都是因那个龙套而起?他不敢动庄映棠,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小龙套?魏南远略一思忖,拨出去一个电话:“小黎啊,是我……”

  林挚恨不能醉成了一坨烂泥,车是没法开了。庄映棠把他扔进后座,抽了抽嘴角。

  他本打算带个司机,结果司机硬要扑上去挡酒。这下好了,他车技堪忧,现在又是晚上,只能慢慢蹭回去了。

  六十几公里的路,庄映棠足足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等他们回到剧组住处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山里没什么娱乐,又冷,几乎所有人都早早睡下了。庄映棠不好扰民,只能自己安顿林挚——林挚是群演,即使以后签下乔瞻的戏份,也不会在这里拍,因此剧组并没有给他准备房间。

  这里连着几家宾馆都被他们剧组包了,连空床也没有一张。这可让庄映棠犯了难。他的领地意识十分强烈,几乎无法容忍与别人同宿一室。可林挚是为了他才醉成这样的,他也不可能硬下心肠叫他露宿街头。挣扎了许久,庄映棠的良知占据了上风,硬着头皮把醉鬼拖回了房。

  庄映棠叫前台拿了被褥,给林挚打了个地铺,自己去洗澡。他的脸让浴室里的热气蒸得红扑扑的,水雾还蒙在脸颊上未散去,看山区就像一颗鲜嫩的苹果。林挚坐在地上扬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把庄映棠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干咳了一声,吩咐道:“去洗漱,地铺归你。”

  不一会儿浴室里就响起了水声。庄映棠忽然发觉,房间里多出一个人的滋味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令人无法忍受,浴室的水声和昏黄的夜灯,在这简陋的山间旅社里竟给了他一种别样的安稳感觉。庄映棠翻了个身,倦意一阵阵袭来,他很快就模糊了意识。

  庄映棠的生物钟跟旅店老板养的大公鸡一样准时。六点,天刚蒙蒙亮,他就睁开了眼睛。睡意在渐渐散去,庄映棠隐约觉得今天的床特别暖,格外令人留恋。

  难道提前供暖了?

  然而喷洒在庄映棠耳边的热气打破了他的幻想,庄映棠猛地回过头,一张男人的脸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庄映棠条件反射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只见林挚霸道的占了大半张床,一条胳膊还搭在自己大腿上,不知做着什么美梦,嘴角勾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弧度。

  庄映棠:!!!

  他一把掀开被子,从床脚就跳了下去,鞋也没穿。他捏着鼻子让林挚住自己的房间已是破例,可这人居然还敢睡他的床!庄映棠只想立刻把那鸠占鹊巢的人摇醒,质问他明不明白地铺是什么意思,然而想到林挚昨天蠢兮兮地给自己挡酒的模样,又犹豫了。

  庄映棠没精打采地作着思想斗争时,敲门声响了起来。然而外头那人显然是在敷衍他,压根没等庄映棠回应,就自顾自就推门进来了。来人正是抱着一打日程表的程珂,进门就风风火火地开始汇报:“庄导,今天七点开拍,您准备……”

  然后他就像叫人安了□□似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林挚,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天哪,这一大早的,庄导的房间里居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类!还是个男人!还睡在庄导的床上!程珂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指着林挚语无伦次:“他、他是……不、他不是……”

  庄映棠本来只是生气,被程珂这么一咋呼,顿时觉得老脸有点挂不住。他抱着手臂,没好气地胡诌道:“你也入圈不少年了,没见过潜规则啊?”

  程珂怀里的日程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然后他机械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了。

  还没忘贴心地给庄导带上门。

  庄映棠偷偷松了口气。然而才一回头,就发现刚才睡得猪一样的林挚不知什么时候已醒了过来。林挚抱着坐在床上,脸红得像今天早上的朝霞。他看着庄映棠,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一脸纯良地小声问道:“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庄映棠简直要疯,少年,你那一脸娇羞是怎么回事啊!

  


  ☆、第 5 章


  林挚睡眠质量比较好,并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一大早的程珂这一番大呼小叫,他哪可能不被吵醒。林挚醒过神来时,好巧不巧听见了庄映棠理直气壮的那一句“没见过潜规则啊”,顿时方寸大乱。

  ……男神说的“潜规则”,就是字面上的意义吗?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自己昨天走了狗屎运,竟然睡到了男神?

  苍天在上,难道他二十三年的非酋生涯终于结束了么? 

  他为什么要醉得那么死,导致现在一点细节都想不起来了!林挚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心道贪杯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而庄映棠被他亮晶晶的眼神看得恼羞成怒。随口说句谎话也能被当场抓包,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庄导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慌不择路跑进浴室。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浴室门被狠狠摔上,几乎与此同时,里面传出庄导言简意赅的咆哮:“滚出去!”

  于是这一天,起得早的工作人员都幸运地目睹了一个惊天大八卦:昨天那个新来的小龙套,一大早就衣冠不整、垂头丧气地从庄导房里出来,活像是刚被渣男始乱终弃。

  林挚滚出去,乐不可支的程珂就顺势滚了进去。庄映棠面色不善:“一大早的你来干什么?”

  程珂腹诽当然不是为了打扰您的好事啦,嘴里则恭恭敬敬地说道:“不是要跟小林签合同吗?他的经纪人已经到了。”

  林挚的经纪人名叫黎霏,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业务能力在林挚所在的星光娱乐里,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星光庙小,也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演员,跟食物链顶端的庄映棠不算一个圈子。

  这会儿黎霏就在一间临时会议室里等着,庄映棠几人一进去,他赶紧站起身来。黎霏谁也没见过,只对着他们点头微笑示意。然后他紧走两步来到林挚面前,单手扳着他的肩好一番打量,真情实感地感叹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林挚一脸懵逼。他跟他的经纪人关系并不好,黎霏平时基本不管他,两人上次见面大概还是大半年前的事。黎霏大概因为职业缘故,记性比较好,反正就林挚本人来说,经纪人究竟是胖了还是瘦了,他是记不得的。

  黎霏的态度异常热情,不住说道:“能在庄导剧组演戏,你现在可比咱们公司一大半的人都有出息啦。小林,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知道吗?”

  林挚自然点头。

  程珂笑眯眯地打断了那两人尬聊,他拿出合同递给黎霏,道:“你先看看,我们剧组意属林挚饰演《关山》中乔瞻这个角色,一共五场戏,大约要拍两周时间,月底结束。林挚的档期没问题吧?”

  程珂其实也就是跟黎霏例行客套一下;作为一个要靠蹲点等活干的龙套,林挚实在不存在档期排不开的问题。

  黎霏一边迅速地翻着合同,一边点点头:“他是没有工作安排。”

  程珂:“那就好,你看看还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咱们这就签了?”

  黎霏一边翻合同,一边“唔”了一声:“等等,还真有。”

  他指着其中一条,道:“您看,乔瞻这个角色有两场骑马疾驰的戏份,我知道,真刀真枪地出演效果更好,可是这对演员来说确实有些危险。因此,为了保证我们艺人的安全,我希望这两场戏由替身来拍。”

  庄映棠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硬邦邦地回绝道:“我的剧组里没有替身。”

  林挚赶紧道:“骑马什么的我能演的,我自己就给别人当过替身,骑的还算熟。”

  黎霏没理他,为难地对庄映棠道:“您不知道,我手底下有一个艺人,前年拍戏的时候坠马摔断了一条腿,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恢复。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庄映棠哼了一声:“你小时候走路还摔跤,今天也没见你坐轮椅来。替身的事没商量,这合同你还签吗?”

  林挚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经纪人一不小心把他好不容易试来的角色给犹豫没了,尤其庄导看起来耐心并不十分好。

  而黎霏兀自犹豫不决。

  庄映棠的耐心果然不怎么样,他甚至没容黎霏考虑一分钟,便干脆说道:“我明白了。程珂,你去给他们公司打电话,叫他们换个没有替身要求也能签合同的人过来吧。”

  


  ☆、第 6 章


  黎霏措手不及,惊讶地看着庄映棠,话都忘了说。他当了十年经纪人,跟片方谈不拢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是像庄导这样,铁了心要签林挚这个人,跟他谈不拢,换人来谈也要签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啊,可也太霸道了。他哪能让真的让他换人?星光庙小,哪惹得起他这尊大佛,出了事不用问,错全出在自己身上。

  黎霏在圈子里如鱼得水地混了这些年,为人处世十分圆滑,他立马换了副笑脸,道:“您别生气,我也是担心小林的安全。不过,既然小林自己都说没问题了,我肯定尊重他的意见。艺人嘛,自己肯努力,公司高兴还来不及,我这当经纪人的也不能阻碍人家进步啊。”

  庄映棠面上的愠色这才褪去大半。他斜了黎霏一眼,硬邦邦地说道:“我们是正经剧组,会给演员上保险的。”

  黎霏听得哭笑不得,可也只能顺着他说:“是,那我就放心了。这下我再没异议了,那咱们就签合同吧?您也别让公司重新派人了,多耽误功夫啊。”

  “耽误功夫”算是说中了要害,庄映棠也嫌麻烦。他略一思忖,反正他要的是林挚这个人,合同谁签都无所谓,便点头同意了。接下来再没节外生枝,黎霏代表星光,跟《关山》剧组愉快地签定了合同,林挚跟着就算进组了。

  合同签完了,庄映棠赶着回去拍戏,林挚就跟在他后头,兼职当生活助理。程珂忙着准备后续事宜,也忘了告诉林挚庄映棠的喜好。

,吼得身边人都战战兢兢的。可林挚却只觉得心疼。才开工一小时啊,男神的嗓子都喊哑了!他想了想,找化妆师姐姐要了一颗罗汉果泡了,再兑成恰能入口的温度,给庄映棠端了过去。

  程珂一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吓得他差点摔一跤。他忘了告诉林挚,庄映棠不喜人打扰;他工作时被人打扰可是要喷火的!然而初生牛犊已经捋上了老虎须子,林挚把杯子递给了庄映棠:“庄导,喝点水吧。”

  程珂使劲儿埋着头,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庄映棠骂完这个不懂规矩的小新人,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然而他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庄映棠的怒火,小心翼翼地抬头一看,发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庄映棠的嗓子因为使用过度,已经彻底哑了。

  这个新人简直欧气爆棚!

  林挚压根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什么,他看着把嗓子生生喊哑的男神,觉得心疼极了。林挚接着劝道:“喝一点吧,这是罗汉果泡的。你……”说到这儿,林挚又往回缩了缩手,向他确认道:“你罗汉果不过敏吧?”

  庄映棠:“……”骂不出声来,有点想动手。

  可他嗓子都快冒烟了,到底没禁受住诱惑,没骨气地接过杯子,灌了一大口。

  恰能入口的温度,罗汉果特有的甘甜味道从舌尖到喉咙再一直渗入肺里,庄映棠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这么一来,他再看林挚就变得顺眼了不少。再说吃人嘴短,他也不太好意思骂林挚了。

  一上午,完全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什么的林挚抱着一只保温壶,没事就给庄映棠的杯子里添水,好让罗汉果茶一直保持着怡人的温度。庄导因为身体舒服了,情绪竟也平和了不少,直到午饭前,都没再骂哭一个演员,堪称奇迹。

  助理这活儿林挚似乎干得挺上瘾,干劲儿十足地端茶倒水伺候庄导不说,他还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只养生壶。又找酒店老板买了银耳枸杞红枣,电源一插,当场就煨上汤了。程珂直看得目瞪口呆,话没过脑子就说秃噜嘴了:“我的天,要不是知道我们家这位少爷是什么德行,我非得误会你昨天把他怎么着了!”

  说完就挨了庄映棠一记眼刀,程珂吓得一缩脖子,赶紧又找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伺候媳妇也没有比这再周到了。”

  ……听起来好像更说不清了。

  庄映棠回头对程珂冷笑了一声,程珂脸一白,赶忙怼了林挚一肘子:“那什么,快添水啊。”

  林挚全然不知道危险将至,屁颠屁颠的就跑过去了。

  庄映棠正气不顺,这时候谁往他面前凑,挨的是无差别攻击。他不耐地呵斥道:“十分钟添一回,你没别的事了吗?你这一下午就跟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晃得人头疼!”

  林挚平白挨了骂,有点不知所措。他委委屈屈地把暖瓶收了回来,又将庄映棠面前的茶杯端走了。

  庄映棠大怒,心道不过挨了两句训,难道还连水都不给喝了!他愤愤的目光追着林挚的手,却见他的杯子就放在自己身后的桌子上。庄映棠好奇,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林挚一听男神还肯跟他说话,可见是没彻底烦他,立马精神一振:“我把杯子放您身后,再添水的时候您就不用看见我了,拿水还是一样方便。”

  庄映棠冷笑一声:“你很闲?剧本看完了?没有不懂的?”

  林挚被他连着三句问得一窒,忙道:“我、我可以收工了加班看!”顿了顿,他又小声道:“我给您当助理,程导给我开工资的,总不能开小差啊。”

  庄映棠:“……你还有理了!行啊,今天收工以后去找我试戏,你来我剧组演戏我也是要付你酬劳的,你要是台词记不好,我也要扣你片酬!” 

  林挚只听见了“今晚找我”,扣不扣片酬的,他压根没放在心上。林挚忙不迭应下来,他倒完水,乐颠颠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着;男神烦他他就尽量不碍眼。他一颗心全拴在庄映棠身上,压根儿没留神旁边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那人小心翼翼又不乏严厉地对他说道:“你是个演员,不是庄家的保姆,合同都签了,用的着这么讨好他吗?”

  林挚吓了一跳,他惊讶地回头一看,却见是黎霏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旁边,正不满地沉着脸,看着他。

  


  ☆、第 7 章


  林挚跟黎霏有那么点过节,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可心结恐怕是消不掉了,私下里见了面也只有相顾无言的份儿。可黎霏跟他说话,他不回话又不成。林挚搜肠刮肚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可是,‘对那些能决定你命运的人顺从一点’,这不是您教我的吗?”

  林挚说完觉得这话听着似乎有点讽刺,可他真的只是没话找话……

  黎霏果然气得红了脸,怒道:“此一时彼一时懂不懂?而且你那叫什么顺从;你没发现庄映棠根本不愿意理你吗?”

  才没有呢,男神刚才还跟我说话来着。林挚的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根本没把黎霏的话放在心上。

  黎霏简直要吐血,要不是自己应了一桩棘手的活计,他早就不在这个鬼地方了。又冷,还得到处受闲气!想想受人之托,黎霏又耐下性子,道:“我的话你究竟听进去没有?难道你想等以后你出了名,外头传说你靠着在剧组给导演端茶倒水上位的,脸上好看是怎么的?”说着他无意瞥见林挚手边的养生壶,气更加不打一处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林挚不高兴了,冲了他一句:“端茶倒水不比出卖色相好听?再说我兼职几天助理,端茶倒水怎么了。”

  黎霏气结,霍地站起身来,就见林挚有点期待地看着他挥了挥手:“黎哥,再见啊。”

  黎霏冷哼了一声:“再见?我去前台放个行李,待会儿就回来。”

  林挚:“啊?”

  黎霏慢慢扯出一个笑来,温声道:“啊什么啊,三天之后你就进组了,我索性也不来回折腾了,就在这住下了。”

  林挚心里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黎霏接着道:“你头一回拍电影,这两周戏我陪着你。”

  林挚这下可傻眼了:“不、不用吧?您陪着我,那欢姐那边怎么办。”

  黎霏冷笑一声:“寇欢休假了,不用我管。再说了,现在整个星光就数你最出息,我可不得先紧着你照顾?”

  说罢,黎霏扬长而去。

  林挚手边的银耳汤愉悦地咕嘟起一连串的小起泡,他却再也提不起精神来。黎霏这个人做事太不择手段,他早就叫他“陪”怕了。林挚叹了口气,他经纪人在他身边待一天,他就一天睡不好觉啊。

  一下午,林挚看见庄映棠就高兴,想起黎霏就发愁,整个人都有快精分了。程珂以为他是被庄映棠折磨的,收工的时候十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左右只有三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林挚想到黎霏说要陪他拍戏,不由得悲从中来:“三天过不去啊。”

  程珂转念一想,也对,等回头拍上戏了,可怜的小林挨的骂只多不少。他一时词穷,只好灌鸡汤:“生活总是美好的,多想想高兴的事。”

  林挚一听,顿时雀跃起来:“对啊,庄导叫我九点钟去找他试戏呢!”

  程珂:???

  这会儿离九点还有一个多小时,林挚迅速解决了晚饭,洗了脸,换了身新衣服,又拿出剧本,把自己的那五场戏细细看了一遍。八点五十,林挚准时出门——程珂给他安排的房间跟庄映棠在一层楼,十分钟足够他走十个来回的。

  本来林挚肯定不会迟到,可他一推门,却见黎霏正站在他的门外。

  “黎哥,这么晚了您有事吗?”林挚诧异极了。

  黎霏哼了一声,自顾自进了林挚的房间。他甩出厚厚一份合同:“公司的分成协议,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

  林挚没有动。他为难地看着黎霏:“可我九点钟约了庄导说戏。黎哥,能不能明天再签?”

  黎霏无情地拒绝了,而且理由十分充分:“你说呢?我今晚就要给老板回执,你还想不想干了?”

  “你还想不想演了!”林挚刚敲开庄映棠的门,迎接他的是毫无悬念的怒斥:“约好的时间居然迟了半小时,你是现修路过来的么!”

  林挚并不想拿自己公司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烦他,只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庄导,我下次不会了。”

  然而道歉并不能平息庄映棠的怒火:“林挚,你知不知道张平凌为什么没拿到这个角色?就是因为他试镜迟到!”

  林挚不知道还有这一出,简直惶恐。他无措地看着庄映棠,低声道:“可是程导说是因为他演技不好……”

  庄映棠:“……”

  庄映棠沉着脸,忽然道:“你看这雪,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了。”

  这是从某一场戏的一段话里挑出来的一句台词,难度不小。声情并茂地念完,庄映棠便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挚。只见林挚微微塌腰,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却用一种十足坚决的口吻说道:“可是日出总会如期而至,就算暂时躲在乌云后,它也是来了。”

  这一段到这就结束了,然而林挚说完台词后并没有立刻出戏,他又慢慢换了一个昂首的动作,好让从疲惫不堪到斗志昂扬的情绪完整地有始有终。庄映棠对他的细心十分满意,面色稍缓,道:“台词还可以,但是塌腰的动作有点夸张,不像疲惫,像被苦难压弯了腰,跟你的角色不大相符。”

  林挚在演戏这方面很有天赋,庄映棠性喜留白,说什么都是点到即止,可他总能领悟。一晚上试戏结束,庄映棠甚至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先前见面时那场小小的不愉快早被他抛诸脑后。他亲自把林挚送出门,临别前还叫他明天收工后接着对戏。

  林挚大喜过望,如同被馅饼砸懵的少年,晕头转向地走了。

  他们谁也没有看见,漆黑一片的楼梯口站着一个人。半晌,只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明灭的火光一闪而过,黎霏长而缓地吐出一口烟。

  


  ☆、第 8 章


  三天后,《关山》剧组启程前往 C 市影视基地,开始补拍乔瞻的戏份。

  C 市的影视基地已经投入使用了许多年,各种配套都很成熟,相对的,酒店装修大多也有些年头,条件一般。不过庄映棠工作时向来能吃苦,农家院都住得,这种酒店更不在话下。

  头一项工作,就是重拍乔瞻的定妆照。

  先前饰演乔瞻的演员邱山因为被爆出吸、毒,被网民和媒体痛打落水狗,《关山》无辜被殃及。现在那件事情的热度渐渐淡去,不过《关山》为数不少的一批粉丝依旧在关注换角的事。尽快放出乔瞻的新定妆照,除了做一波宣传,顺便也算给他们一个交代。

  是的,《关山》作为一部原创电影,虽然没有读者基础,但是意外地粉丝并不少。除去主演们自带的,这里头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庄映棠的粉丝。

  庄映棠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可是这年头,凡事长得好看的都能吸一波粉,何况他还才华横溢。

  上午十点,经历了吹毛求疵的导演与事无巨细的造型师无数次微不足道的改动,林挚的武将造型总算做好了。他个子高挑,宽肩蜂腰,不说威风凛凛,可也撑得起一身盔甲。化妆师姐姐看着镜子里的林挚,忍不住叹道:“你比邱山帅多了。”

  林挚心知她这是客套话,礼貌地回了句“谢谢姐姐”。

  化妆师却挑眉一笑,道:“我说得可是真心话。邱山皮肤状态不行,气色也一直不好,非得上浓妆才遮得住;可庄导又讨厌糊墙脸,每回上妆都难为死人了。唉,现在想想他吸毒啊,气色能好么……”

  她看着朝气蓬勃的林挚更满意了:“你们年轻人就是精神!快出去给庄导看一眼吧。” 

  林挚走出化妆间,带着一身新造型去给庄映棠过目。他一身戎装,怎么也是气宇轩昂的,可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却忽然生出一种……试婚纱的感觉。林挚顿时被自己雷到了,然而待到了庄映棠面前,他还是一脸羞涩:“庄、庄导。”

  庄映棠差点闪瞎眼。

  单说林挚的身材与这身盔甲,还真像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然而那一脸腼腆的笑实在跟这身行头格格不入,叫他不由得想起一个词:少女怀春。

  庄映棠黑着脸骂道:“你傻笑什么啊!照照镜子看看,有你这样的将军吗?你是要上阵杀敌,不是请客吃锅子!”

  林挚顿时不敢笑了。

  庄映棠这才觉得有点满意,难得赞了一句:“这身还不错,去拍定妆照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乔瞻是个悲情人物,你要是入戏不快,就少想点高兴的事。”

  林挚:“……”庄导一直这么“严厉”的话,他多半也是笑不出来的。

  除去戎装,乔瞻还有一身便服,广袖纶巾,羽扇轻摇,谦谦君子。林挚的身材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穿上这身衣服,摇身一变,又成了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

  摄影师开心坏了,连按快门,叠声叫好。

  定妆照的拍摄异常顺利,比预计时间缩短了好几个小时。但是他们租的场地要明天才能用,提前拍完定妆也并不能提早拍摄,庄映棠想了想,大手一挥给工作人员放了小半天假,自己也回去休息了。

  林挚没什么事,就回房去看剧本,一直到晚上吃饭才出门。统共五场戏,他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做了厚厚一打笔记,然而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请教一下导演。可惜他为了偶遇庄映棠,磨磨蹭蹭地吃了一个小时,熬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同事,也没能等来庄导。

  林挚有点沮丧,可餐厅就剩他一个人了,他也只能回房去。

  不过林挚回去看了一会儿剧本,很快就忘了自己的不开心。

  他太久没拍正经角色了,有点担心自己明天发挥不好。他揣度着每一场戏里乔瞻的心境,时不时就要对着镜子,细致入微地调整每一个动作和表情。直到隔壁传来的一声闷响把他惊醒,林挚才发现,时间已临近午夜了。

  他们入住的这家酒店年代久远,隔音并不好,那声钝响听得清清楚楚的。林挚马上反应过来,他隔壁住的就是庄映棠,顿时急了。他胡乱披了件衣服就跑到隔壁,急促地敲门:“庄导,您在里面吗?”

  林挚觉得他熬了好一段漫长的时间,才听得门锁救赎一般“咔哒”一声响,门从里头打开了。林挚赶忙推门走进去,却见庄映棠已弯着腰坐回了沙发上,低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庄映棠的房里只开着一盏小灯,光线昏黄,把他的脸色都照得蜡黄蜡黄的。再细看去,他平时一直水润眼红的嘴唇也变得苍白干裂。林挚担忧地说道:“我听见你房里的响动,不放心就过来看一眼。你不舒服吗?”

  庄映棠一贯不爱示弱,再难过也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坚持道:“没什么。”

  林挚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发现庄映棠的额上薄薄附了一层汗珠,他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舒服吗?”

  庄映棠只好承认:“也没什么事,就是胃疼。”

  他一说胃疼,林挚顿时就觉得心疼。他赶紧找药,又去庄映棠倒水,结果发现水壶空空如也,只好又折去卫生间拿壶现烧。手忙脚乱地一通折腾,林挚复又回到庄映棠身边,陪他坐在沙发上。

  电水壶很快氤出水汽,发出细微的咕嘟声,静谧的屋里也跟着有了生气。庄映棠看起来稍好了些,林挚悬着的心也往下落了落,道:“你晚上没吃饭,我去给你煮碗面汤吧。”

  庄映棠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林挚不好意思说自己等了他一个小时,只好装作没听见。他一边往外走,还一边问道:“你有忌口吗,葱、香菜什么的?”

  庄映棠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都不吃,还不吃香油。”

  林挚轻轻阖上门,发愁地想,可真挑食啊。

  十分钟后,庄映棠捧着一小碗热腾腾的清汤龙须面,小心地挑了几根。林挚的手艺还算不错,只有几片菜叶子做点缀的挂面,居然也被他煮的有滋有味,口感恰到好处。饿了大半天肚子的庄映棠食指大动,挑起第二筷子,矜持又略带急迫地往嘴里送去。

  不知是生病的原因还是被食物安抚住了,庄映棠白日里张牙舞爪的劲儿全都收了起来,窝在沙发里的模样显得异常乖巧。林挚满心怜惜,看着他吃完面又吃了药,端着碗兀自舍不得走。

  庄映棠微微仰头看着他:“今晚谢谢你了。”而后话锋一转:“不过,你可别以为这样就能求我明天对你宽容一点,我不会答应的。”

  林挚哭笑不得:“是,工作最要紧。”

  庄映棠满意地点点头:“你明白就好。”顿了顿,又狐疑地问道:“你既然没事求我,怎么还站在这?”

  林挚的耳朵有些发红:“我、我不放心你。”

  庄映棠皱了皱眉:“我已经好了。”说完,他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想了想又找补道:“已经这么晚了,难道你想留下来照顾我吗?那不行,你睡觉不老实,抢被子还抢地盘,挤死人了。”

  林挚还没想到留宿这么远,庄映棠自己倒先提了。林挚耳朵发红,鼓起勇气来打蛇随棍上。他讨好地说道:“那我睡沙发吧。”

  庄映棠有些迟疑。他自己的胃病自己知道,现在虽然好了,可过会儿保不齐还要再犯。在家的时候非得有人照顾才睡的着,可外头哪有这么多人伺候他?他本来觉得今晚肯定睡不好了,林挚却说要留下来陪他,对脆弱的病人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

  庄映棠想了想:“不用,我让酒店加张床吧。”

  于是第二天,林挚再次留宿庄导房间的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剧组,他入幕之宾的身份似乎就此坐实。弄得程珂每每听见人私下里八卦这事,都要严厉警告:“不准瞎议论,庄导脸皮薄,让他听见你们还想不想干了——没看他还欲盖弥彰地加了张床吗?”

  


  ☆、第 9 章


  在程珂的努力下,这股传领导八卦的歪风邪气最终在传到庄映棠耳朵里之前,险而又险地被扼杀掉了。一是庄映棠发起脾气来实在太可怕,二是另一个当事人殊为淡定,仿佛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拍摄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到了傍晚,宣传人员终于把乔瞻的定妆照发到了官方微博,而林挚也开始了他的第一场戏。

  由于场地的原因,乔瞻的五场戏基本上刚好逆着时间线进行。这头一场拍的就是英雄末路;林挚试镜时演的那一小段,就刚好在这个场景里。乔将军大胜,带伤回朝,等来的是丰厚的赏赐,和皇帝的一句嘘寒问暖:“闻卿伤重难愈,朕夜不能寐。”

  可其实他虽然伤重,也没到药石罔及的地步。乔瞻心灰意冷,为了让皇帝睡个安稳觉,他当晚端了一壶酒,对月独酌。第二天,一代名将溘然长逝,终年三十九岁。

  乔瞻一辈子迷信着他跟皇帝那点微薄的情分,总觉得自己不必走兔死狗烹的老路。却想不到主弱臣强,竹马情谊远不能给皇帝足够的安全感。

  这场戏要掀起整场电影的一个小高、潮,配乐和回忆镜头都十分煽情,对演员的要求也很高。林挚只有一个饮酒的动作,却必须把情绪表达得层次分明、淋漓尽致,饮恨、绝望、心灰意冷,全靠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表述。

  一进组,林挚连个适应的时间都没有,上来就是难度这么大的戏,对他的演技是极大的考验。林挚虽然紧张,可演起来也不茫然;因为他这几天一直沉浸在剧本里,几场戏翻来覆去地看了多少遍,心里早就勾勒出了乔瞻的一生。

  他觉得,他能理解角色。

  乔瞻一袭白衣,颓唐地靠在树下,地上随意地搁着一只烫金酒壶。他胸口处渐渐洇出血色,是伤口裂开了。可乔瞻毫不在意,他微微仰着头,瞳仁中映着一轮明月,不如当年圆。

  三架摄像机对着林挚,从不同角度近距离拍着他的表情。林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张嘴说台词时,庄映棠忽然叫了一声“cut”。

  庄映棠叫林挚过去看回放,道:“你看你这里,表情转换得太生硬,情绪变化就显得突兀。虽然乔瞻一天之内大起大落,现在已经心存死志,你把‘心灰意冷’表现得很好;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就在这一天大彻大悟,终究是意难平的,;‘遗憾’这个表情我看不出来。”

  林挚思索里一会儿:“我明白了,那我再试试。”

  庄映棠也没指望他拍一遍就能过,点点头道:“去吧,总算比我预想得表现好点。”

  他说的是真实想法,可一旁的程珂眼珠子都快登出来了。他暗想果然有了肉体关系就是不一样啊,庄导对小林多温柔……

  这个镜头林挚拍了三次就通过了,而且没惹庄导发火,这在庄映棠的剧组里算是难能可贵了。接下来的几个镜头,像是与使臣密谈之类的戏就容易多了。于是这一晚的拍摄非常顺利,本来预计要拍到凌晨的戏,十点多就走完了进度。

  这时,宣传部门由来锦上添花:他们下午发了乔瞻的定妆照,到现在来看反响喜人,一直盯着换角的电影粉们大多表示满意。

  庄映棠心情不错,大方地批了额度让程珂带大家吃宵夜,自己则早早回去休息了。

  林挚没跟大队人马去吃夜宵,大家挤眉弄眼的,也没招呼他。他一路狗腿地跟着庄映棠一直走到酒店门口,庄映棠终于纳罕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去吃宵夜?”

  林挚嘿嘿一笑:“我跟老板借好后厨了,给你煮龙须面。”

  庄映棠出身高门,从小围在他身边讨好他的人就不少,可像林挚这样细致到心坎儿里照顾着他的却不多。庄映棠心里觉得暖暖的,吝啬地给了林挚一个笑容:“你今天表现不错。”

  林挚大喜过望,看不见的尾巴摇得犹如风扇。

  庄映棠心情好就多说了两句:“宣传跟我说你的定妆照反响不错,你回去关注一下《关山》的官微。沉下心来好好演,这部电影上映以后,就该有大制作的电视剧找你了。能不能接到男主看你造化,男二男三是没问题的。”

  得到了男神的肯定,比前途一片光明更让林挚开心。为了不辜负庄导的期望,林挚当晚回去看剧本看到半夜一点。

  第二天林挚的戏在临近中午的时候,不过他一想到去片场就能见到庄映棠,愣是鸡血地起了个大早。林挚自己没化妆,眼下挂着明晃晃的乌青,化妆师姐姐一见他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怎么不多睡会儿?”

  林挚并没能 get 到她笑容里的神秘含义,单纯地说道:“我是新人嘛,要看看前辈是怎么表演的,多学习才能多进步啊。”

  化妆师姐姐半晌无语,然后感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小伙子还不忘努力,前途不可限量啊。”

  不过“别的演员”演戏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因为主要角色都杀青了,现在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镜头,龙套演员居多。林挚来片场主要是为了享受与男神待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幸福感。可他不敢一直盯着庄映棠看,闲来无事就想起了微博的事,于是折腾起他那个许久没登录过的帐号来。

  这个微博帐号还是林挚刚签约的时候公司给他注册的,认证过,但是没什么粉丝,他平时也很少上。然而今天林挚一登录,手差点被新消息提示震到发麻。

  林挚一看,几乎所有的消息都来自同一条微博,就是昨天《关山》剧组发的那组定妆照。

  林挚相貌身材都不错,定妆照甫一发出,粉丝大多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几个人吹毛求疵地质疑了新人演技,但是邱山那件事影响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们对新人的要求基本只剩下了不作妖不爆丑闻,演技什么的,别太出戏就行了。

  直到这时,这条微博下头还是形势一片大好。

  转折出现在昨晚。

  先是邱山一小撮依旧□□的粉丝跑diss 新演员,不过这一波人数少且不占理,很快就被路人嘲得毫无还手之力;不过有几个营销号关注了这波小范围的掐架,把热度带了起来。然后到了今天早上,招来了一批张平凌的粉丝。

  张平凌试镜《关山》的事不知怎么被爆了出去,这组定妆照一出,他本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的粉可不干了。平凌哥哥居然败给了一个查无此人的小透明,这事情背后一定有黑幕!小透明一定是靠不光彩的手段得到的角色!

  张平凌的粉丝人数众多,且战斗力极强,相较之下《关山》的剧粉根本不值一提,他们的评论很快就被淹没在茫茫大海中。定妆照的评论区成了张平凌粉丝的天下,怼片方怼导演怼林挚,发泄得不亦乐乎。

  事件愈演愈烈,营销号纷纷下场掺和一脚,张平凌和《关山》“选角黑幕”上了热搜。于是林挚以这样一种方式,突兀地出现在大众面前。

  林挚看到的时候,张平凌的粉丝已经开始八他整容和潜规则的所谓石锤了。林挚的经纪人和公司都不靠谱,很难说会不会替他公关。他头一次遇到这种事,难免手足无措。直到轮到他拍戏的时候,整个人都还在神游天外。

  庄映棠发现林挚今天状态一落千丈,演得差还老说错台词,接二连三地 NG。庄映棠不耐烦了:“你过来看看自己演得什么玩意?你这状态也太不稳定了,魂儿掉了?”

  林挚十分愧疚,一言不发。

  程珂让林挚上一边喝水,然后给庄映棠看了那条定妆照的微博。庄映棠挑了挑眉,忽然怒喝了一声:“林挚,你过来!”

  林挚的水呛了一地。

  庄映棠怒道:“演戏就敬业一点,外头的事不要听风就是雨。网上的话能信吗?前些年还有人传世界末日呢!演员要凭作品说话,等到电影上映了,你是什么演技,张平凌又是什么水平,不瞎的都看得出来——不过你要是照这么发挥下去,我这电影能不能如期上映还不知道。”

  庄映棠最后一句话比前头的长篇大论都好用,林挚一听自己可能会耽误他的电影,顿时心中一凛。跟男神比起来,不相干的人骂他几句算什么?林挚迅速调整好状态,回到镜头前简直跟刚才判若两人,发挥得比昨天还要好一点。

  庄映棠看得满意,休息的间隙把程珂叫来,道:“那个张平凌是不是疯了,你去敲打敲打他的团队,我可不想让人说我的电影炒作。”

  程珂心想这事还真未必是张平凌的锅,毕竟叫人知道他带资都进不去庄导的组又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可他没必要反驳庄映棠;反正庄导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了。

  于是还没到晚上,定妆照事件的热度就已经退得七七八八了,那些信誓旦旦要扒皮林挚的人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 10 章


  令庄映棠十分满意程珂的办事效率,甚至痛快地给他发了一笔“过节费”以示嘉奖。程珂谦虚地表示这次之所以这么顺利完全是因为事情本身不大,他老实地对庄映棠说:“那些吵吵嚷嚷要扒皮的人大概也就是说说而已吧,毕竟林挚现在还没什么名气,也没真挡了谁的路。”

  当时他们都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毕竟庄映棠亲自出手,没谁会这么不开眼跟他作对。可是谁也没想到,过了没两天,就又在正常宣传的过程中出了岔子。

  这回的起因,是林挚的经纪人黎霏转发了定妆照微博。

  黎霏的转发字字透着与有荣焉的喜气:“小哥哥叫林挚,是寇欢的师弟,非常努力的年轻人,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画风十分朴实,犹如一个并不熟悉网络世界的中老年男人。

  寇欢和林挚都是他带的艺人,他发这样一条微博也不算有错。何况他不算公众人物,微博粉丝并不多,就算有错,一般来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谁也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寇欢的几个大粉身上。

  寇欢这个人综合素质尚可,性格也不错,而且敬业,入行多年不温不火,但是地位还算稳固。她的粉丝大多跟她本人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过一次真人秀之后,就吸了一批神经病粉。

  这些人里有不少关注里黎霏或是星光娱乐的微博,黎霏的这条微博也就在为粉丝群里传播开来。也不知道最先是谁带的节奏,反正半天过去只好,寇欢的粉丝一致认为,偏心的经纪人在帮这个所谓的师弟蹭热度。

  于是那天林挚还在拍夜戏时,平静了没多久的《关山》官微里再次涌入了气势汹汹的粉丝。

  他们分别在林挚和黎霏的微博,还有那条定妆照评论区里,有组织有纪律地指责林挚蹭热度、公司有失公允。林挚和黎霏都没什么粉,他们很快就厌倦了自说自话,一股脑会师到《关山》官微。由于林挚实在过于透明,粉丝们骂着骂着就把对象给丢了,叫人一看倒更像是在指责《关山》蹭热度。

  这下《关山》的粉丝不干了。

  庄映棠在电影圈是前辈大导们交口称赞的后起之秀、鬼才,拿奖拿到手软。《关山》男主陆修远也是拿过影帝的正经实力派。可是寇欢是谁?哦,不好意思,大银幕查无此人。

  我们《关山》为什么要蹭一个流量一般的二线小花的热度?

  在张平凌的粉丝面前吃了一肚子瘪,《关山》的粉丝本来就憋着劲儿呢。经过两天的养精蓄锐,战斗起来一个顶俩,第一回合居然跟人数众多的寇欢家战得不分胜负。

  等到林挚拍完一天的戏之后,这事儿其实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如果没人嘴贱去告诉他,他很可能根本不会知道还出过这么一档子事。

  林挚才下工,妆还没来得及卸,就看见他的经纪人拎着一袋子宵夜站在一旁,显然是在等他。林挚只好走过去:“黎哥,有事?”

  黎霏一边说着“辛苦”,一边拉着他往空屋里去。他还从袋子里拿出一杯热奶茶:“冷吧?喝点这个先暖暖身子。”

  林挚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黎霏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剧组,名义上是陪他拍戏,可实际上一直忙于跟剧组的各种人拉关系。虽然收效不大,可黎霏依旧乐此不疲——毕竟庄映棠是条粗腿,就算到最后也抱不上,可是能薅下两根腿毛来也够他吃了。

  林挚等闲看不见他人,今天猛地过来等他下工,怎么会不觉得奇怪。

  林挚接过奶茶道了声谢,在经纪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中,谨慎地喝了两口。黎霏拉着他在一旁坐下,温和地说道:“小林啊,工作的时候要专心,机会难得,你可千万被外物所扰。”

  林挚:???听这意思他说的可能是前两天那件事,那他开导得可有点晚,他就是个恐龙,估计也早就缓过劲了。

  黎霏继续道:“网友嘛,闲得没事,今天撕这个明天掐那个,他们还当丰富自己业余生活。可你们作为公众人物,心态千万要放平。你成名之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的,你要记住的头一件事,就是有事找我报备,决不能亲自下场。”

  林挚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该说什么。正在这时,化妆师姐姐推门进来了:“你怎么还不去卸妆?我还得回去睡美容觉呢!”

  她看也没看黎霏一眼,黎霏还颇有风度地给她让了个位置。不过这么一来,“体己话”是没法说了,黎霏又冠冕堂皇地叮嘱了林挚几句,就先走了。

  黎霏一走,化妆师就撇了撇嘴:“什么人啊。”然后她一边快速轻柔地给林挚卸妆,一边道:“虽说疏不间亲,可我还是得提醒一句,你这经纪人心术不正,你多留个心眼吧。”

  林挚笑笑:“谢谢姐姐。”

  化妆师给林挚卸完妆就收工了,林挚自己一边慢吞吞地换戏服,一边拿出手机。这会儿正赶上寇欢的粉丝跟《关山》粉丝大战三百回合的盛况,林挚看了一会儿,觉得津津有味可又有点莫名其妙。可惜这便宜热闹没能看多久,他正脱了一半戏服,庄映棠忽然推门进来了。

  庄映棠往林挚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立刻气急败坏地骂道:“我叫你安心演戏,你都给我当耳旁风是吧!”

  林挚:“……”天地良心,业余娱乐都不许有,这是演戏还是高考!

  然而林挚至多只敢腹诽,只能任凭庄导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接着挨骂:“没事少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几张破照片有什么好看的,整天翻翻翻,没拍过定妆照啊?”

  林挚老实地点点头:“没拍过啊。”

  庄映棠:“……”

  一回合小败并不能让庄导偃旗息鼓,他很快道:“那就叫程珂给你发个全套的,你回去洗出来贴一墙我都不管!可你一共就拍俩礼拜戏,给我安安分分熬过去,等你杀青了想怎么作怎么作——手机给我!”

  林挚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地让庄映棠没收了手机。

  庄映棠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他把林挚的手机往自己兜里一揣,狐疑地看着林挚打了个哆嗦:“我不就说你几句么,有这么可怕吗?”

  林挚哭笑不得:“不是,您先让我去把门关上行吗?十一月的天是真挺冷的。”

  庄映棠“哦”了一声,好像这才注意到林挚正赤着上半身呢。林挚成天穿着宽大的袍服,演个斯斯文文的儒将,没想到脱了衣服这身肌肉可一点都不斯文。他的肌肉并不是很夸张,但是胸肌结实、腹肌条理分明,人鱼线一直延伸着藏进腰带里。林挚被庄映棠自上而下的目光看得面红耳赤,登时气短:“我、我能穿衣服吗?”

  庄映棠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哦,去吧,我在这等你。”

  林挚于是羞答答地拉上了帘子。

  半晌,帘子后来传出一声闷闷的哀叫,庄映棠耳朵一动,忙问:“怎么回事?”

  林挚欲哭无泪:“我、我早上不是在这换的衣服,这什么也没有啊。”

  庄映棠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最后好心地脱下外套递给他:“先凑合披着吧,反正这儿离宾馆也没两步路。”

  于是那天晚上,在宾馆大堂等着庄导布置新一轮公关任务的程珂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挚裹着一件明显小了两号的外套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缩得虾子似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间入口处。半晌,程珂才后知后觉地喃喃自语道:“他披的那衣服……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第 11 章


  林挚跑过去没一会儿,程珂便等到了庄映棠。庄导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越过程珂时甚至没减慢速度:“有什么话上去说,晚上是真有点冷呢。”

  程珂一听这话,立刻狗腿地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庄映棠披上,一边说道:“可不是么,南方虽然比 B 城暖和点,可怎么说也已经十一月了,一早一晚冷得很,你该穿件夹克了……诶,不是,我记得您白天出门的时候穿了外衣的啊。”

  庄映棠扭过头,无辜地看了程珂一眼。程珂顿时卡壳了。他这才想起来,庄导早上穿的外套,不就是刚才出现在了林挚身上的那一件么?怪不得他看着觉得眼熟呢!

  当时林挚那件外套下面分明什么也没有——那衣服短了一截,程珂都看见林挚结实的腰了。捋清了前因后果的程珂当即石化,脱口而出:“你、你们……”

  难怪让他在这儿等着,原来是去会小情人了啊。唉,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啊,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害他白白多等了小半个点儿……等等,真的才小半个钟头么?

  程珂当下看了三遍表确认了时间,而后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庄映棠的背影。

  庄映棠感受到身后如有实质的目光,诧异地一回头:“怎么?”

  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程珂被顶头上司当场抓包,吓得一激灵,脱口而出:“没什么,就是觉得您有点快……”

  庄映棠疑惑地看着他,然而程珂已悔失言,再不肯多说,打了个哈哈便要把这事儿糊弄过去,紧接着说道:“今天是这么回事……”

  于是庄映棠开始专心致志地听程珂给他讲述两家粉丝掐架的来龙去脉,自然就把刚才那还没成气候的小小疑惑抛诸脑后了。他听完哼了一声:“那个黎霏,果然是个祸害!”

  程珂深以为然:“说得就是啊。他真以为别人傻呢,都是在这行混的,谁看不出来他是为了炒他手下的那个寇欢?要说黎霏这经纪人当的也是煞费苦心,寇欢休一个月假,他就生怕她没了曝光率,没有话题也要制造话题。这年头,金主都不带这么热心的,得是亲爹才行——不过他岁数有点对不上……”

  庄映棠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程珂话锋一转,开始为林挚鸣不平:“可把他给豁出去了;林挚就不是他的艺人了么?要说寇欢比林挚有价值吧,倒也没错。可林挚现在演了您的电影啊,他不能光看眼前,好歹看看前程吧?要说这黎霏好歹也干了这么多年经纪人,眼皮子就浅成这样?”

  正说着,电梯“叮”地一声响,庄映棠的楼层到了。庄映棠和程珂一前一后地出了门,默契地都不说话了。他们俩径直进了房间,庄映棠在沙发上坐好,才慢慢道:“黎霏不是只看得见眼前的人,要不他早就干不下去了。他这么做肯定有别的原因,回头你找人打听打听吧——你看他带林挚带得多敷衍。好歹也是能给他赚钱的人,他有什么好跟钱过不去的?”

  程珂应下,又联系公关去处理今天的突发事件。无组织的粉丝掐架其实很好压,虽然来势汹汹,可是一盘散沙,散的也快。

  转过天来,《关山》剧组启程前往下一个拍摄地点乌兰草原,所有的战场戏份都要在那里拍完。

  乌兰草原现在气温大约在0℃上下,而且风大,更显得冷。一下飞机,全剧组的人就都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冲锋衣,姑娘们一个个都早早穿上了雪地靴。乌兰草原的住宿条件比 C 市影视基地还要差——县城的宾馆还好说,但他们有夜戏,得在草原上的农家院里住两个晚上,那里连暖气都还没通呢。

  这厢剧组安顿,林挚也有他的任务。庄映棠叫程珂林挚去混脸熟——在马面前。

  是的,作为将军的林挚有一匹专属战马。在接下来五天的拍摄时间里,他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跟他的马搞好关系。

  剧组租的大白马就是当地牧民养的,长得非常漂亮健壮。它演过不少影视剧,论起资历来,反正要比林挚老一些——仅仅是庄映棠的电影,它就出演过三次了,合作一直很愉快。

  程珂一路走,就跟林挚念叨了一路:“大白非常聪明,又通人性,就是有点高傲,谁想骑它得先合它眼缘才行。待会儿你先试着摸摸它,它要是不反对你就跟它玩一会儿,喂点草料给它。然后马老板会牵着大白让你骑,不过你不能一直靠人牵,拍摄的时候怎么也得自己骑马。”

  林挚认真地点点头,继而有些忧心地说道:“我当过马替,拍过几次骑马的戏,也认识一匹大白马,经验就算有点吧。可是雪山非常温顺,梳梳毛就肯给人骑。您说的大白,肯定没这么好上手吧。”

  程珂忙又宽慰道:“大白是乌兰草原上最漂亮的马,肯定有点脾气。不过你也不用害怕,咱们不拍危险镜头的,大白还从来没伤过人呢。就是有几个策马狂奔的特写,都非常短,实在不行可以找替身,我都已经联系好了——哎,小林,咱们到了,你看,那就是大白。”

  林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惊喜的神色跃然脸上:“那就是我说的雪山啊,它改名了吗?”

  程珂一时语塞。其实他哪知道马的名字啊,还以为白马就叫大白。不过林挚也没有非等他回答,他甫一见到老朋友,便兴奋地跑了过去。

  程珂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传说中的“高冷的大白”长嘶一声,竟也踏踏迎着林挚小跑了几步。大白马围着林挚转了几圈,然后微微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林挚的脸。

  林挚被它长长的鬃毛蹭得发痒,不由得低笑起来。他抱着雪山的脖子,回头对程珂道:“是它您就放心吧,我们是老朋友了。对不对啊雪山,雪山,你还记得我呢?”

  程珂目瞪口呆,他旁边的小助理已经拿出手机连着拍了好几张,还兴奋地给他看:“您看,是不是个挺好的宣传素材?”

  要说林挚跑龙套、当替身可谓经验丰富,三年下来“马替”自然也当过很多次。这个工种因为比较危险,工资相对较高,林挚有段时间还挺愿意接这个活儿的。雪山的出镜率高,跟林挚合作过七八次,一人一马很是投缘。

  林挚跟雪山玩了两个多小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第一天的任务就这么顺利完成了。程珂叮嘱林挚早点休息,自己则盯着宣传剪了一段林挚跟雪山疯玩的小视频,晚饭前传到了官微上,还附了一组高清图片。

  这条微博的热度出人意料的高,雪山在马里是当之无愧的娱乐圈一哥,也有点小人气。它确实像程珂说的那样,比较高冷,去年还因为“耍大牌”不肯给某小生骑,而上过一回热搜呢。

  小视频里,林挚跟雪山相处融洽、配合默契,很拉好感,微博底下基本上都是一边倒的好评。偶尔冒出一两个声音说“摆拍”、“炒作”的,都被路人骂消失了。

  自从定妆照发布之后,林挚无辜被黑被殃及,简直非酋上身。这回蹭着马的热度,总算也尝到了一口正面宣传的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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