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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美文】养鼠/贾平凹

2020-11-26 05:51:41

#作家简介#

        贾平凹,1974年开始发表作品。 1975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1978年凭借《满月儿》,获得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1982年发表作品《鬼城》《二月杏》。1992年创刊《美文》。1993年创作《废都》。2003年,先后担任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文学院院长。2008年凭借《秦腔》,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2011年凭借《古炉》 ,获得施耐庵文学奖 。


       

      买了十三楼的一个单元房作书房,以为街道的灰尘不得上来,蚊子不得上来,却没想到上来了老鼠。老鼠是怎么上来的,或许是从楼梯,一层一层跑上来,或许沿着楼外的那些管道,很危险地爬上来。

       老鼠之所以叫老鼠,生下来就长胡子,但牠仍是个幼年的老鼠。书房里突然有了老鼠,我得赶紧检查房子的漏洞,我发现柜式空调的下水管那儿有个空隙,便把它堵严了。老鼠和我仅打过一次照面,至后再没有见过,而我不愿意牠留在书房。要把老鼠捉住或撵走,到处堆了满书籍报刊和收集来的古董玩物,清理起来十分困难,这就无法捉住和撵走。也买了鼠药放在墙角,牠根本不吃,又买了好几块粘鼠板摆在各处,牠仍不靠近,反倒是我有一次不经意踩上了一脚,鞋子半天拔不下来。书房唯一出口就是大门,晚上开了门让牠走吧,可在城市的公寓楼上,晚上怎敢大门不关呢,何况这还可能有另外的老鼠进来。那怎么办,既然无法捉牠撵他,牠又无法自己出去,毕竟是一条生命,那就养吧,一养便养过了四年,我还在养着。

       养老鼠其实不费劲,给牠提供食物就是。第一次我在晚上离开书房时将一块馒头放在一块干净的秦砖上,第二天早上再来时,那馒头就不见了。但当天的晚上没有了馒头,把剩下的面条放在那儿,而早上再来时,面条竟然完好无缺。我以为牠是从什么地方出去了,或者是死了,就又在离开时放上馒头,以测试我的猜想,可隔了一夜,却发现馒头又没了。我这才知道牠是不吃面条的。数月后,到了秋天,楼下的馒头店搬走了,没有了馒头,我就放了花生,但牠好像仅吃个二三粒就不吃了。以为松鼠是吃松籽的,松鼠和老鼠应该是同一类,我在超市里发现了有卖松籽的,买了一包,回书房放了,还说:给你过个生日!可是牠也不吃松籽。我就有些生气了,什么嘴呀,这么挑食的?!朋友请吃饭,剩下的鱼呀,排骨呀,油饼、锅盔和饺子拿回来,全给牠放了,牠只吃锅盔。有一次我给我买了晚饭,剩下一支火腿肠,晚上放给牠了,那么长的一根火腿肠,牠竟吃的一点渣屑都不剩。原来牠可以吃肉的,不要带骨头的那种,我每次外出吃饭,便给牠带些剩肉,牠却又不吃了。丸子不吃,糯米团不吃,方便面不吃,核桃仁葡萄干不吃,豆腐吃过一次,再放就再不吃了。那牠还吃什么呢?我想想有一首歌: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抓了一把米放在那里,结果牠根本不吃。我看过漫画,老鼠是偷油的,也会抱着拿鸡蛋的,就在碟子里放菜油,它没有吃;放过一颗鸡蛋,他也没有动。牠还是喜欢吃馒头和锅盔,我就笑了,陕西人爱吃这些,牠也真是陕西的老鼠。

       我仍是给老鼠发过两次火。一次我翻检那些汉唐石碑的拓片,发现有三四张被咬破了,我泼然大怒,骂道:老鼠,你听着,你竟敢要我拓片?我警告你,如果再敢咬书咬纸,我全部清理房间也要把你打死!从此,再没有发现牠咬碎过什么。另一次,我在擦拭客房中堂的案桌,案桌上供奉着唐时的一尊铜佛和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的石像,竟然有了老鼠的屎粒和尿渍,我再一次火冒三丈,大声警告:你去死吧,老鼠,去死吧,明天我抱一只猫来!但当我去市场买猫的时候,主意又变了,何必要牠的性命呢,返回来给佛上了香,又供了水果和鲜花,我听见在什么地方响了一下,我猜想那肯定是老鼠在暗处耍我。我并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你记着!

朋友们知道我在书房里养着老鼠,都取笑我,作贱我。我说:这是一只听话的老鼠,他们说:听话?该不会说这是一只有文化的老鼠吧。我脸上发烧,说:牠进来了,不得出去,我能不养吗,或许是一种缘吧。

       世上有那么多的老鼠,为什么偏就是这一只老鼠进了我的书房?牠地面到十三楼,那容易吗?牠是冲着书籍来的,冲着古董玩物来的?那牠真是只有文化的老鼠了。如果牠没有文化,那四年了,牠白天里要看着我读书写著,听着我和朋友们说文论艺,晚上又和书籍古玩在一起,牠也该有些文化了吧。

学一技

      本文讲述的是贾平凹先生的一次养鼠经历。文章的精彩之处在于文章里频频出现的颇为有趣的养鼠小事。这些趣味主要体现在贾平凹先生对事件的选择和描述上。贾平凹先生选取典型事件,比如为什么会养老鼠,以及为数不多的生气事件,引起读者好奇。在事件描述上,文中大量使用了“火冒三丈”“我警告你”“你记着!”等这类情绪化词语,不仅将人物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提高了事件的可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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