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双手
文|田玉香
女儿说:“妈妈,送给你一副手镯。”我连忙说道:“天天干活,带上不方便,你给自己留着吧”。说完话,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仔细地瞧着自己这双手。
这双手不大不小,和自己胖乎乎的身材很相配,从手心上看,白里透红,肉乎乎的,摸起来很舒服,可是翻过来看一看手背,五指微粗爬满了细纹,背上已有了几条清晰的“蚯蚓”。这双手陪我度过了五十七个春秋,从没有闲过。从懂事起,四五岁带妹妹,七八岁开始帮家人干活。扫地、帮妈妈烧火做饭、春天拔猪草、夏天拾麦穗、秋天拾棉花、冬天也闲不住,在地里拣牛粪......
十岁那年,母亲病故了,我帮父亲担起一家人日常生活的重担。记得第一次做早饭,那是做面糊糊,把水添进锅里,不知道是否要将水烧开,也不知道三人添几碗水,烧了十几分钟后,就往水里撒面,一边搅一边撒,稠了加点水,稀了再撒些面,最后终于做好了。等父亲回家揭锅一看,半锅稠糊糊,一勺下去锅底焦了,舀在碗里闻到一股焦糊味,父亲边吃边说:“很香的!做的次数多了就不焦了,我终于吃上女儿做的饭了”。那顿饭我是含着喜悦的泪水吃下的......
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我学会了杆面、蒸馍,而且还学会了烙饼。我那时个头不高,杆面还站在小凳子上,凳子不稳常常摔下来,父亲发现后,找了四块砖垫在我脚底下,以后再也没有摔倒过。
十二岁那年秋天,马上天要冷了,母亲去逝那一年做的棉袄棉裤,我和妹妹再也穿不上了,而且两冬未拆洗。父亲整日劳动,棉衣更不用说,又破又脏。眼看父亲正发愁,我对他说:“父亲,你甭发愁,我自己学着做。”父亲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告诉我,先拆洗一件,窄了补宽,短了补长,里面一样补,告诉我照旧的棉衣样子做。我听后心里有底了,说干就干,先拆我的棉裤。拆洗干净后,那时的棉裤都是大档裤,不窄只是短了二寸多。我给腿底下里外都补了二寸半,然后里面上下一缝,把原有的棉套铺上去,又给短处补了棉花,翻过里面,穿针引线缝了起来。两天后,一条干净的、软软的翻新棉裤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终于做好了第一件棉裤。我穿上试了试,不长不短刚合身,就是针角没有妈妈以前缝的细密。我抱着棉裤和妹妹高兴地跳着、笑着、呐喊着:“我们有棉衣穿了,不受冻了!”那眼泪乐得流了出来。那三身棉衣做完后,我右手捏针的三个指头,让针按下了深深的沟渠,好久都不敢再捏针,细嫩的肉在一个月后才悄悄地长好。
从上学开始,这双手拿过树棍、粉笔、铅笔、毛笔和钢笔来写字,做过无数道算术题、写生字、组词造句、还写过批判稿、最让我欣慰的是写的周记和作文,常常在全班当范文阅读。也在全校师生大会上领过《三好学生》奖,做过学习经验介绍,这些让父亲引以为骄傲数十次!
五年级寒假期间,我们公社修小寨水库,一家一个劳力上工地,当时父亲生病了躺在炕上无法下地。生产队队长天天来催,我对父亲说:“父亲,我替你去工地吧,省得他天天来催。”父亲望着我说:“工地上,每个人每天干多少土方是定量,你吃不消的。”“父亲,你放心!我去和大伙合着干,累不了啥。”父亲无奈的让队长第二天早上送我去小寨水库工地,那时我刚十五岁,发育还可以。每天早晨六点上工地,三頓饭在工地上吃,晚上六点收工。第一天上工地,带队的和我父亲同辈,我叫三叔,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脸膛红里透黑,一米七左右,长的墩墩实实,他逐家逐户叫名字,大部分都是男劳力,有六十多岁的,还有中学生,和他一样大的中年人不多。女劳力能占三分之一,全都是五十岁以上的妇女,女学生只有我一人。三叔把二十五个人分成五组,男女劳力搭配组合了一下。他知道我年龄小,分配我的任务是掀架子车和往架子车上装土。我知道三叔照顾我,内心十分感激他。二十天工地劳动,双手不知磨了多少血泡,我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磨烂了二块手帕,手掌结了厚厚的茧。
一九七四年夏天,学校“三夏大忙”放假二十天。有一天妹妹回家告诉我:“姐,听咱队上的妇女队长讲,今年每收一亩地给一元二角钱,还计十分工,咱也去收麦吧!”我一听很好,那怕姐妹俩一天一人收割五分地,合起来都挣一元二角钱,还有十分工。要知道那时候一学期学费一元五角左右,三角钱能买一碗羊肉泡馍,或在供销社买一尺花布,或买十五个鸡蛋呢......那时的钱很值钱的。我们央求父亲给我们每人买一把镰刀,两片刀刃,父亲允许了。记得第一天,我和妹妹劲头实足,带上开水,和队上的其他妇女一起来到一望无际的麦田,一字儿排开,我们没有割过麦子,无人和我们搭挡,担心影响她们挣钱的机会,我们姐俩一前一后割起来。记着父亲的话,蹲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拿稳放匀慢慢割,才能坚持到最后。一天下来,累的精疲力尽,晚上躺在炕上,啥都不知道了一觉睡到天明。第二天,又匆匆忙忙吃了早饭,和妹妹出发了。那时,我队在整个大队九个生产队里,算最穷的一个,一个劳动日十分工只值四分钱。所以,每年收麦季节,大部分麦子让本队妇女收割了,她们挣些割麦钱,权当一年的家庭零用开支。有人戏称收麦的妇女是“瓜妇女。”至今让我耿耿于怀,没有这些“瓜妇女”,咋能颗粒归仓呢?没有这些“瓜妇女”,家里一年的油盐酱醋那儿来?孩子的学费,过年新衣怎添置?那一年,我和妹妹挣了七元五角,可不是一笔小钱。记得给我们留够了学费,还添置了新衣,遗憾的是我们鼻梁骨晒的蜕了几层皮,半年都有疤痕,双手留下了更厚的茧,每隔一段时间用剪刀要剪一次硬皮,否则很难受的。
一九七六年,是我一生、也是我们这一代人最难忘的一年。,又发生了唐山大地震,真是天蹦地裂,举国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记得那年连阴雨整整下了四十多天,棉花无收获,玉米在地里发霉发芽,还是在大雨中抢收的,小麦推迟了播种时间。老人们说:一九七六年算重灾年,一百年都难遇见的天灾。就在那一年暑假,因为地震,全村人都在自己家门外空地上,用玉米杆塑料袋搭建防震棚,里边支一张床板,辅上被褥昼夜睡在那里。我觉得闲得无聊,安静地在家纺线,一个多月和妹妹纺了三斤左右,加上以前纺的共五斤多线。然后请我的伯母给我当师傅,浆染、搭上织布机,学着织布。那织布的确是技术活,伯母常织,比较轻松娴熟,一天能织一丈多。我刚开始一天一尺开始练习,最后终于达到每天五尺的进度。就这样在伯母的帮助下,一共织了十丈布,而且是花布,用红绿白三色织成的,现在想起那颜色真俗气。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织布,也是最后一次织布。就这十丈土织布,帮了我们家大忙。那一年我要在离我家几十里路的三中也就是现在的阳洪中学去上学,要住校自带被褥,这下派上了大用场。下一年妹妹也考高中住校,也需要自带被褥。
参加工作后,我的右手打算盘,左手翻传票。曾参加县农业银行会计业务技术比赛翻打百张传票活动,尽管速度在五分五十秒内,不是最快的,但是最准的一个,荣获第一名。就是这双手,还写下了几十篇与业务有关的调查报告和业务探讨理论文章,刊登在《陕西金融》、《陕西农村金融》和《咸阳金融》杂志上。
在工作之余,考上中央广播电视大学金融专科和函授经济管理本科。不断充电,不断学习,以适应突飞猛进的形势发展需要。既就是走上管理岗位,也未曾让单位秘书代劳过任何会议讲话材料,都是出自我的这双手,所以每次讲来得心应手,条理清晰,思路开阔,工作开展得也比较顺利。
有女儿后,两人工资合起来八十多元,加奖金不足一百元,而且双方家都在农村,上有老要赡养,下有兄弟姐妹要接济,还要养育襁褓中的女儿,那日子过的真是紧紧巴巴。就是这双手学会了缝纫机和织毛衣。女儿除过年买二身新衣服外,基本都是我穿过的衣服裁剪成棉衣棉裤。生儿子后,经济状况有所好转,至今儿子还穿我手工织的毛衣。儿子曾自豪地说:“我穿的毛衣同学们很稀罕呢!都围在我身边看,感觉图案好,你妈手工不错!我蛮骄傲的!”我告诉儿子:“的确如此,在西方国家,人们很崇尚手工制作,包括手织毛衣,工价很高的,生活回归朴素、自然、简单,而我们现在恰恰丢失了这些。”
抚摸着自己的这双手,虽然很少“穿金戴银戴玉”,的不好,但是,她是一双勤劳的手,也是一双智慧的手,至今还天天为一日三餐在忙碌着,只要生命不息,它会战斗不止的。这是一双真真正正靠劳动吃饭的手啊!此刻,我从內心感谢父母亲赐予我这双手,令人骄傲和起敬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