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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珠·散文】扶小风:宝鸡,宝鸡

2022-06-29 02:58:44


宝鸡,宝鸡
    文/扶小风
    

      在我六岁之前,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县城。知道宝鸡,那是因为奶奶。
        我记得一个夏日的黄昏,我和奶奶坐在门后的皂角树下纳凉。奶奶告诉我说,每次回汉中老家,就得路过宝鸡。我问奶奶,宝鸡比县城还大么?奶奶说,宝鸡比县城大得多,至少有四五个县城那么大。奶奶回答我的时候有些犹豫,手里捏的针差点戳了手指。

       我知道,奶奶对宝鸡的概念和我一样,只知道是一个地名而已。
       那个春节,因为奶奶汉中老家有事,需要回去一趟。经过和父亲的商量,最终决定要带我一起。其实,汉中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一点吸引力,那是奶奶的老家,父亲说要坐一天一宿的火车才能到。经过好几天的准备,我们总算收拾好了行李。临行前母亲煮了很多鸡蛋,还烙了锅盔,让我们在路上吃,免得我和奶奶在路上挨饿。父亲推着自行车把我和奶奶送到绛帐车站。火车是绿皮火车,慢慢吞吞,像一个龙钟老态的老妪在轨道上爬行。我开始还很兴奋,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风景,随着田野和村庄在眼前掠过,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列车员宏厚的呐喊声就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了。宝鸡,宝鸡,宝鸡车站到了,请大家带好行李下车。这就是奶奶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个比县城还大好几倍的宝鸡啊!我哗地起身,爬在窗子上望着站台。站台上的人流密密匝匝地排着队,像潮水一样,涌动着。长长的站台,像一条长龙。卖东西的人推着车子在站台上大声叫卖,人头攒动着。原来,宝鸡是这样一个热闹的地方啊,我寻思着。大约停了半个小时,列车再次启动,我听到火车发出呜呜的吼声。奶奶说,火车现在往南走了,马上就要钻山洞了。窗外林立的楼房越来越远,等火车进了秦岭,城市就消失了。这是我第一次与宝鸡擦肩而过。
        我的好朋友黑皮告诉我,宝鸡的鸡下的蛋都是金蛋,他说你到宝鸡都没有抓一只鸡回来,可惜的很。我爷说青龙庙因为古时候有条青龙,所以才叫青龙庙,要么那个地方怎么会叫宝鸡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辞凿凿,自信满满。打那以后,我就讨厌起奶奶来,后悔当时路过宝鸡没有下车抓一只鸡带回来。
        五叔一直是我的人生的楷模。他是我们家里唯一一个自学成才的工程师。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工程师。五叔整天抱着一摞图纸写写算算,高兴的时候还会把他的宝贝箱子打开给我看,那是他得的一叠叠资格证书和获奖证书。五叔在城里搞建筑,因此也是我们家里最见过世面的。那个时候五叔还没有成家,跟着宝鸡一个建筑公司跑到秦岭里面建工厂。奶奶托媒人给介绍了好几个对象,他都没有时间回来见面。其实奶奶还有一点私念,怕五叔在城里找个媳妇,儿子就等于给人家上门了,说出去不光彩。因此,她让父亲电报五叔说她身体不好,才把五叔骗了回来。相亲的事情我已没有太多记忆,但是五叔相亲结束后回宝鸡上班我却记得十分清楚。因为奶奶让五叔带我一起去。一是我上学必须回来,人太小,得有人陪同,这样五叔没有理由不回来。二是五叔回去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处理,办完这些,就让五叔从那里辞职,然后找别的工作。其实我至今都没明白奶奶当时的想法,八十年代大家都挤破头往城里钻,奶奶却硬生生的把五叔从城里拽回来。要知道,一个商品粮户口,那得费多大的劲才能得到啊!
       还是绿皮火车,从绛帐到宝鸡,要四个小时。我兴奋地要命,完全没有像上次那样困乏。因为这一次到宝鸡,我有可能会抓到一只能下金蛋的鸡带回去,想想心里都美滋滋的。到了宝鸡,五叔一手拎着包,一手牵着我出了火车站。我却好奇地东瞅瞅,西瞧瞧。五叔吓唬我,你不跟着我好好走,就把你丢在宝鸡,让你回不了家。其他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在想去哪里可以抓到黑皮说的那只会下金蛋的鸡哩。我们出站后,坐上公交车。公交车沿着车水马龙的大路前行,走了很久终于到了终点站。五叔告诉我,再走两个小时,翻过塬,我们就到了。我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了精神,真后悔跟着五叔来了。上了塬,又下了坡,又沿着小路爬爬攀攀,我实在饿的走不动的时候。五叔告诉我马上就到地方了。
       五叔工作的地方是秦岭深处的一个村庄,那里要建一个工厂,因为山里有泉水,所以选址就选在了这里。太阳还没落山,山坳坳里就已经是黑天。站在桥头上接我们的是一个年轻的阿姨。五叔让我叫阿姨,我只是腼腆地一笑,不认识的人怎么能叫姨哩!
        事实证明我很快喜欢上了这里,尽管晚上蚊子隔着蚊帐也能咬人,但是工厂旁边的小河成了我的乐园。在家里母亲从来不让我去村子后面的河里玩耍,每年夏天我都是偷偷的和小伙伴跑去凫水抓鱼,因此没有少挨母亲的打。现在好了,我可以无拘无束地去抓鱼了。每天吃完午饭,大家都在午睡,我一个人偷偷跑到河边抓满满一塑料袋的鱼,将它们装在瓶子里养着。附近村子里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小男孩经常跑过来和我一起玩耍。我俩还去偷核桃,或者去山上摘柿子吃。年少时光是多么美好啊,这样无忧无虑的度过。可是大人们就不一样了,活的那么复杂和忙碌。五叔每天在工地上忙忙碌碌,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我才能看见他。那个我没有叫她阿姨的年轻女子会隔三差五的来看我们,还会带很多好吃的东西,所以我也就渐渐喜欢上了她。有时候,我还会和那个小男孩一起趴在工地的办公室桌上做作业,有时甚至为了一道题的答案对错争得面红耳赤。我非常喜欢他说宝鸡话的腔调,每次说完总带一个“哩”字,让我觉得非常好玩。
       山上的花依旧开的灿烂无比,我养的小鱼也渐渐长大,时间就是这样偷偷流逝着。每天扳着指头计算,马上要到开学的时间了,我也得回去上学了。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工地后面的平台上看麻雀,小男孩跑过来找我。他看到我先是一笑,漏出掉了门牙的豁豁嘴,然后呜呜大哭起来。他听别人说我过几天要回去了,所以来找我道别,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我们两个在平台上一直玩到天黑,最后他妈妈找他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第二天,他一大早又来找我,手里拿着两本崭新的作业本。他说,送给你的。我激动地不知所措,尽管到现在我都想不起他的名字。那个作业本封皮上有木刻的鲁迅的头像,我清楚的记得。然后,我就把我养的那几条红色的小鱼送给了他。第二天,五叔整理完东西,我们就安静地离开了。
       一路上,五叔默不作声,我也一言不发。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让我叫阿姨的年轻女子站在那里。五叔打了招呼,这次我主动叫了她阿姨。她带了一大塑料袋的零食让我们在回去的火车上吃。阿姨一直将我和五叔送到火车站。五叔和她一路上说了很多话,进站的时候,我分明看到阿姨眼睛里挂着泪水。我说,五叔五叔,阿姨怎么哭了。五叔说,你看错了吧,大人们怎么会哭呢。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显是在和我狡辩。
        然后我们就上了火车。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阿姨。
        我的二次宝鸡之行就这样结束了。遗憾的是,在那个山坳坳里寻觅了一个暑假,我也没有找到一只会下金蛋的鸡。黑皮说,那可能是你找错地方了吧,等下次有机会我俩一起去。还有,这个秘密你没告诉别人吧?
       我肯定地点点头。其实,我和那个送我本子的小男孩就一起找过了。我的秘密,还有五叔的秘密,都早已遗忘在宝鸡的那个山坳坳里了。


作者简介:扶小风,原名李宇飞。陕西扶风人。著有长篇小说《左年》,散文集《湋川笔记》。曾获柳青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孙犁散文奖,秦岭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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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张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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