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小岛的时候我也没有很兴奋。
十一黄金周，正好又是中秋节这天，沈家门半升洞码头人潮如织，大家都争抢着登上前往普陀山的快艇。我们艰难的在码头边找到车位，艰难的从候船室的人流中挤出来，为的是踏上了另一艘空荡的班船。假日热闹，但这艘船上却只有我们一行和一个因为买不到去东极的船票、误打误撞上来的年轻的三口之家。
经历一个小时的航程，这班船会带我们去一个渺小清冷的岛屿，葫芦岛。
不是众所周知的辽宁的葫芦岛，是浙江舟山一千个岛屿中一个不起眼也不怎么有名的葫芦岛。整个岛不到一平方公里，呈现出一个类似葫芦的形状：岛的两头是凸起的小山，中间通过一个海滩和堤坝相连，形成葫芦的腰身。它和普陀山仅仅隔了一湾海水，却很少被人注意到，在地图上，它就是一块纯白的几何色块，连海岸线的轮廓都画得有些僵直。
岛上大部分的建筑和人都聚集在这个窄窄的葫芦腰身上。站在葫芦腰身的最窄处，往左看是岛屿一侧的沙滩和海水，往右看则是岛屿另一侧的沙滩和海水，真真是“一个皮球都要踢到海里”的感觉。
我幻想过“天然的”海岛的样子，但是抵达的时候还是有点震惊，因为它实在是太过朴素，甚至给人一种无欲无求的感觉。
因为季节和潮汛的原因，这天的海水略显浑浊。阴天，整个岛屿呈现出一种灰暗的土色，唯独一个淡粉色的老年活动中心矗立在码头背后。一个毫无修饰的小岛袒露着，就像一位已经不再在意容貌的老人。
这张照片是我妈妈在夏天拍的，我想她应该不会用滤镜，夏天有阳光，水很蓝
小岛之夜
期待着小岛上的夜晚，期待着海上升明月的景象，于是特意挑选了中秋节过来。然而遗憾的是，当日是一个阴天，既没有看到落日，黄昏之后也并没有月亮的身影。幸好入夜后云层消散了一些，终于在夜半看到了中秋的明月。
秋日的夜晚，海风已经变得寒凉。我们走到没有路灯的海边，中途路过岛上为数不多的一爿小店，它挂着一个本土连锁超市的招牌和它自己的分店编号，分店名就是店主的名字。
岛屿的夜晚来的早，也更加静谧。潮汐的声音被黑夜放大，不知厌倦的拍打着海滩。与潮汐声相伴的，是对面老年活动中心传来的搓麻将的声音。
站在堤坝上看葫芦山上零星的灯火，层层叠叠的房子依山而建，为数不多的几站路灯照亮了几座房屋的墙。感觉那就是理想中的小岛之夜。
敬老院
我们在翌日清晨登上了葫芦肚子上的山。
山顶是一所敬老院。这所敬老院，是我在岛上看到的最“现代化”的建筑。这是一栋三层的宽阔的楼房，有着长长的走廊，墙面上贴着白色和蓝色相间的马赛克瓷砖。
在成为敬老院之前，它是一所学校。教学楼的墙上，原本应该贴着烫金的校训，现在已被摘除，换成了“老有所养”之类的标语。教室也被改造成了老人们的住所。恰逢工作人员给老人们量血压，老人们排着队，就和等待领取课本的小学生一样。
年轻人离开了小岛，带走了更年轻的儿女。学校废弃了，也意味着岛屿老去的轨迹更加难以逆转。
年迈的岛屿也有过年轻繁荣的时候。八十年代时，这里曾经是乌贼之乡，是渔船回本岛时途经的码头。最繁华时有四千多人口，有过三座OK厅一只舞厅一座电影院。大岛建，小岛迁，如今这座岛屿只剩下二百多老人，依山而建的房屋也空了大半，爬满了藤蔓和杂草。
顶楼的最东侧有一间小小的房间，在这座楼还是学校时，它可能是一个广播台。如今，它的门上挂着“葫芦广播电视站”的牌匾，旁边的小天台上立着硕大的“锅盖”。电视和麻将，应该是岛上居民最重要的消遣。
电影院
走进这间电影院时给人的震动，不亚于走进一座辉煌的教堂。
屋顶已经破败，漏出几缕阳光，照出飘散的尘埃颗粒。一排排影院座椅如旧，只是早已浮上灰尘，像是被尘封一般。没有玻璃的窗口，望出去就是山和海，还有什么比海边的电影院更浪漫呢。
人们称这座电影院为“演艺大厅”，想必曾经这里有过很多辉煌热闹的经历。八十年代时这里应该是一个狂欢的殿堂，欢乐的声音似乎还能在耳边回响。舞台依然在，观众席依旧在，只是如今被堆满了各种渔具，成为了仓库一般的存在。
路过一个破旧的平房，还能看到窗户上褪了色的话筒图案。曾经这里也是繁荣的娱乐场所吧，带着浓重的时代气息。现在这些再无人问津。
葫芦山
坐在码头边红色的凉亭上等待离岛的船。
和当地的居民聊起来，他们羡慕因电影而走红的东极，羡慕旅游业给老去的海岛带来的改变。就在几个月前，往返葫芦岛的船班还是隔天一班，后来在当地人的热切要求下终于被改为了每天一班。他们希望班次的增加能给这里多带来一点人气。
和电影镜头里描绘的一样，大岛建，小岛迁，电影院尘封了，学校空了，海岛的角落里堆着废弃的家具，房屋再也没有人居住。这样的景象可能在许许多多的小岛中发生着，在时时刻刻发生着。
岛屿就像一座桃花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陌生的游客上岸和离开，住了几日，老人们心里都清清楚楚。他们惋惜岛屿的清冷，见到我们，便邀请我们捡几块岛上的石头回去留作纪念。
海边的石头圆润光泽，其实我们早已悄悄收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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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图 / 未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