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位姓展的游客，来自广西。他既不是专家学者，也不是老板官员，只不过是具有高中文化程度的一般职工，趁着国庆节长假机会，到向往已久的京杭大运河北端通州，游览这座闻名世界的历史文化名城。他来通州旅游还另有情由，清朝末年有位叫王芝祥的通州人，在广西当布政使，是巡抚副手，给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1911年，武昌赵义枪声一响，他就和巡抚一同首先宣布广西独立，还率兵北上，支援武昌革命军，为推翻封建王朝曾做出过重大贡献。此次来通州，他还想看看他的故居，缅怀这位在广西实行善政的通州名人。
我有幸为这位广西展姓来客做了一回导游。我向他介绍了通州有好多可游览的人文古迹，众多的运河故道、独具特色的“三庙一塔”、北京最大的清真寺……五天的时间里，他最感兴趣的就是大运河北端游了。
（石坝土坝码头位置示意图）
我们的船漂在大光楼前，宽阔的水面微波荡漾，两岸的绿树垂映在绿波之中。我说，明代通州人、南京刑部尚书董方，在《白河渔舟》诗中曾写道“波影晴含野树稠”。诗句中的“白河”就是现在的大运河。这个幽美景象不正是现在的景况吗？不过，现在两岸的绿林不是“野树”，而是通州政府有计划绿化美化的结果。
我们的游船停在大光楼前面一点儿，船稳稳泊在那里。我手指着两岸绿树后面驰过的一辆辆汽车说：汽车行着的是前些年修的滨河路，柏油的，宽有20多米，平平坦坦、随河而曲。在路西侧就曾是大运河北端一座专用的漕运码头，明嘉靖七年（1528）修的，叫石坝码头，是用条形石块顺砌在河坡上的，有二三十步台阶，可以适应运河水位的高低，石坝就指此。这座码头遗址被黄土掩埋着大约沉睡有百余年了。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京津铁路修成，漕船就到天津，漕粮从天津乘火车直接运入北京，北运河停漕，朝廷也不再治理北运河，通州城的垃圾和渣土全倒在运河西坡，就这样西岸一年年向东推展，石坝也必然掩住了。
我告诉展先生，当年漕运兴盛时，这里的水面该有300多米宽，河面上停泊的满是安清帮护运的漕船，张张帆篷落下，樯桅如林，等待着粮坐厅官员验收。每帮漕船在通州只能停留10天，限期里交纳不完的漕粮而延期回空，就要挨罚，验收任务十分紧张。石坝上验收的是苏州嘉兴一带运来的好白米，验收的白米要经过通惠河转运到北京东便门外大通桥处，再陆路转运入储京仓。在雍正年间，这里一天一夜要验收转运3万石，白粮经纪和扛粮脚夫来回奔忙，清代诗人李焕文《万舟骈集》诗中“帆樯林立人如蚁”句，指的就是码头处的情景。
（石坝码头遗址处）
码头上验收漕粮十分严格，非但如此，每艘漕船的押运兵丁在码头上交纳粮米，坐粮厅官员还擅自规定，要上交各种杂费，有坐粮厅官员茶果（点心）费、军粮经纪与斛头误餐费、泊船管理费、验收费、过斛费、开单费等等，都要交现银。此外，还要暗暗打点经纪和斛夫，也要花费银子，这两种人不伺候好，经纪验收时硬鉴定为不合格，不是说潮湿，就是说杂质多，强迫运夫将船舱里的漕粮运到通州城西南角外的米厂晒干扬净，雇人装运、扬晒都得运夫花钱，反而比打点钱用的更多；这还不算，这么一折腾，必定超过在通州停留10天的期限，还得挨罚，比打点钱更多。为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来码头上交粮的押运官兵都忍痛出钱，打点好了，即使运夫半道偷卖漕粮然后买喷“五虎下西川”涨药的粮来，也能顺利通过经纪验收这一难关。
验收关闯过了，还要闯过斛关，打点好解决。要是办不好，斛夫在用斛量米时便做手脚，一是“踢斛”，把从船舱里装来的一斛米踢倒，把米撒在跳板上、土岸上。一是“淋尖”，把装得冒尖的米用铁尺猛刮，米飞落满地。这两招能使交纳的米不够额数而亏损，运夫就得自己出钱到粮食市上去买同样粮米用来赔补，费用要比打点钱多好些。瞧，这关多难！所以，交粮运夫花多少钱事先打点斛夫认头，吃多大亏，着多大急、生多大气，都咬牙往肚子里咽，表面上还得舍脸赔笑。
（漕运码头的石质镇水兽）
（大运河森林公园反映当年千帆竞泊盛况的浮雕）
我又向他介绍起石坝码头附近曾经有过的漕运机构建筑，还说这些建筑的遗址也都掩埋在地下。在通惠河口附近北岸，明朝嘉靖七年（1528）时建有一座石坝公馆，面南两进院落，歇山琉璃筒瓦顶，气势恢宏，同石坝码头隔河相望，中间有卧虎桥（正名通济桥，后来改建的石桥）相通。在每年漕运期间，通州州判协助户部官员在这座公馆办公，管理石坝漕粮验收、过斛、转运等全部事宜，此等官员权力大，派头足，趾高气扬；在码头西侧靠近河边有一座掣斛厅，由户部坐粮厅管理，掌管漕粮过数的斛头、斛夫在这里给漕粮过斛。斛为木制或铁制，倒梯体，大方口，小方底，得装得倒，一斛80斤，两斛装一袋，称一石，160斤。脚夫排队将粮袋扛到通惠河口的葫芦头码头，装上泊在那里的60只小剥船，一闸一闸倒运到北京东便门外大通桥，再转运入储京仓。斛头、斛夫全是坐粮厅吏役，有实权，很刁钻，阴阳怪气，暗藏杀机；过斛厅旁有一处号房，即临时粮仓，有二三十间库房，赶上阴雨天，验完过数的粮石不能扛装剥船内，就得临时扛入号房内暂放，等雨过天晴，再从号房内将粮石扛到葫芦头处装船转运。过斛厅旁还有一座下袋厂，由工部分司管理，转运入京仓的漕粮倒入仓廒后，空袋运回石坝，存在下袋厂里，验收过斛装粮的口袋从这里支领。袋子缺乏要及时补足，坏了要及时缝补，这里也有一定小权力，刁难起来也挺麻烦，漕粮经纪也得进行打点。通州北门外有一个粮食市场，专卖石坝所验漕粮一样的粮米，一旦漕粮验收不够应交数额，运夫出钱就近买补，另外斛夫把“踢斛淋尖”撒地的漕粮扫集一起，就近卖给市场把头，经过晒扬去除杂质后又成好粮，再卖给市民或运夫。在北门内有一家药店，叫“益元堂”，专为码头而设，石坝码头处的官员、吏役、运夫、脚夫每天天成百上千，有病就到这里医台。特别是码头上因争占利益地盘，经常出现群殴现象，红伤不时出现。另外官吏惩罚夫役，也时常出现红伤，“益元堂”药店制卖“霍家膏药”，轻重伤口一糊就好，是通州“医药三宝”之一。
我讲了石坝码头不少情况后，我们又起锚南行，慢慢驶到离一座壮观大桥的不远处，又下锚定船。东岸的高楼大厦映在水中，西畔机声隆隆，烟尘阵阵，展先生问我，何有此等景象？先我欣喜地告诉他：，建设现代化国际新城，棚户区正在拆房，不过不少有价值的老胡同和文物古迹都将保留下来，可谓英明决策。过几年再来通州旅游，古今辉映，妙不可言。
我指着一架掘土机刚刚扬起高高巨臂的地方，兴奋地对他说：刚才讲了半天石坝码头了，还没给你介绍土坝码头，你看那个地方附近一片区域，通州新华街道范围内那一片就是土坝码头遗址。土坝码头是因沿河坡用“三黄土”夯筑码头而名。展先生马上抢问我何为“三黄土”？我说石灰、黄米（北方所产黍子碾成的米，色黄性黏）汤与好黄土合在一起夯筑，坚固耐冲抗碱，比混凝土结实耐久。
（土坝码头遗址）
原来土坝码头在通州旧城东门外迤北、大运河西岸，北边挨着石坝码头，同时所建。户部官员在此验收过斛装袋的漕粮，或者用大车，或者用护城河剥船，转运入储通仓。展先生又问我何为“通仓”？我用一句话解释说：明朝设在通州的四大终储漕粮仓库的总称。清雍正间，一日夜在此处验收过斛转运的漕粮共5万石，这里的紧张忙碌状况比石坝码头更甚。
同石坝一样，土坝附近也建有土坝公廨，通州州同这位州政府二号长官，协同坐粮厅官员管理此处的漕运事务，于公廨内办公；同样，也有掣斛厅、号房、下袋厂，功能同石坝一样。要是运夫交纳粮额不够，就到离这里不远的东关粮食市去买补。土坝南临东门，商业码头、驿站码头和东浮桥，是京杭大运河与京辽古道交汇之处，故尤为繁荣热闹。不过，土坝码头和成套建筑遗址如今也都被埋在地下，地面上遗迹荡然无存了。他愣愣地望着掘土机拆房的地方，想着当年土坝码头的盛况，怅然若失，在船上来回踱步，不知该说点什么，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思虑万千。
我又讲出一个故事，打破了他的沉思。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那位风流天子七十寿辰，各国都派祝寿使团来北京为乾隆帝祝寿，绝大多数都是走的大运河。在土坝码头旁边的潞河驿码头上，朝廷礼部官员到此忙着接送。朝鲜派了一个大祝寿团，过了鸭绿江，进了山海关，从通州摇不动村越今潮白河，来到大运河东岸。祝寿团里有个汉学家叫朴趾源，沿途将所见所闻记在纸上。当他在运河岸边等待漕船过尽桥船归位的短暂时间里，饱览了通州漕运和商运盛景，但见水面上船帆鼓荡，一望无际，情不自禁地铺纸提笔，写下了一段日记。文字较长，我只给他说了日记里的两句话：“至河边，河广且清，舟楫之胜可敌长城之雄！……不见潞河之舟楫，则不识帝都之壮也！“我没有给他解释这两句话，但从先生的声色里，他已体会出来话意内涵，眼前马上出现了一道雄伟壮丽的飘动着白帆的长城！
我说，在古代，来大运河北端土石二坝处观赏运河帆城的，很多都来自首都北京，明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游通州时赋有两首五言绝句，其一道：“城（通州城）倚红云下，门（通州城东门，土坝码头西侧）临绿水（大运河）滨，宝鞍骑骏马，多是帝京人。”乾隆时曹雪匠及其好友敦敏、敦诚等一行人经常来通州大运河边饮酒赏漕，敦敏有七言绝句道：“新城（明正统末景泰初为保护大运西仓而修筑的仓城）直接旧城游（旧城是明洪武元年即1368年扩建的通州城，史称旧城，从北京来大运河边先要穿通州新城，再穿通州旧城），暇日登临上酒楼（土坝码头南的商业码头处），遥拟江南风味好（曹雪匠提出学江南烹调鲜鱼就酒饭），买鱼亲上打渔舟（到运河打渔船上买鲜美的潞鲤）。”敦敏还有一首七绝，写他乘通州土坝码头南侧的摆渡船快到东岸时，流连运河盛况情景：“篷窗倚槛重回首，一带风帆接直沽（天津）。”这句就和朝鲜祝寿团员朴趾源日记里的那句惊天动地的话语产生共鸣了。
我用博深的通州运河文化知识，给他描绘了通州城下土、石二坝专用漕运码头的历史画卷，展先生心满意足了，大呼不虚此行。他表示，通州运河文化的底蕴这么深厚，我要让家乡的人们多到京门通州来游览和体会博大精深的运河文化，一次振奋中华民族精神。
更多精彩攻略，请回复文章前的四位数字阅读：
[推荐阅读]
2002——通州6家不能不去的特色博物馆
2004——通州6大超人气温泉度假地
1015——韩美林艺术馆
1026——
1031——瑞正园农庄
1024——第五季龙水凤港生态露营农场
查看更多文章，请回复数字“517”（谐音“我要去”）进行自助查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