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陕北土窑洞的家（四）
文/赵怀军
下山的路依旧覆盖着皑皑的白雪，而且这条山路上从雪地上留下的痕迹可以看出来,走过的人很少，大多数的路面上依旧是蓬松的雪，我紧握着那根削尖了的木棍走进了有些让人恐惧的山谷深处。
这里的山路越来越难走，下坡的路也变得越来越陡峭，没走一会儿我的身上就因为紧张而开始出汗，脚下的灯芯绒塑料底的棉鞋也被雪打湿了。我肩扛着沉重的提包，一步一滑地往山沟的深处走去。下坡的路在山坡上蜿蜒而下，我在一丛丛的灌木和渐渐大一些的树中间穿行。头顶上不时响起北风疯狂的呼啸声，呼啸的声音好像是从山谷中传上来，声音是那样的凄厉，不由得让本来就有点心虚的我有些胆战心惊，一连打了几个机灵，让我的心里顿时抽紧了许多。我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把手中的木棍攥的更紧，我做好了时刻准备迎战任何来袭扰我的对手。
路还在无限地向沟底延伸，我侧着身子紧张地往山沟底部移动。此时我已经顾不上脚下的鞋已经被雪浸湿，由于竭力避免着被滑倒，脚底板已经起了血泡，火辣辣的感觉一阵一阵地钻进心里。忽然我在身边的雪地里又发现了一行清晰的动物脚印，在这漫无人际的地方看到如此清晰的脚印，我的警惕性一下就达到了最高的戒备状态，我赶紧把匕首从包里拿了出来，警惕的我停住了脚步仔细的四面观察起来，发现的脚印和狗的脚印差不多大小，沿着山坡消失在我的左下方，我仔仔细细的盯着脚印消失的前方，每一丛灌木我都要仔细地审视一番，停留片刻我什么也没发现，不过一身冷汗却让我感到身体的冰凉，我赶紧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又上路了。
终于下到了沟底，看样子路还要沿着沟底走上一段，下山的艰辛已经让我疲惫不堪，我需要休息一会儿。我在山沟里寻了一些干枯的树枝，在一块大石头边点起了一堆火，熊熊的火苗噼里啪啦的直响，我坐在火堆旁稍事休息。这时的感觉很有特点，前面被烤得有些发烫，可是后背因为内衣已经湿透却又冷得出奇，所以我不时的背转着身子得让全身都得到火的眷顾。我脱下了臭烘烘的袜子，架在树枝上在火堆边上烤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从烤袜子时冒出的白烟中在空中弥漫开来，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的袜子烤干了，总算能缓解鞋被打湿了的痛苦，我又整装前进了。
这条山路是我第一次走，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见到人家，我只能抓紧时间继续前进，身后又留下一长串的脚印。
太阳已经偏西，我还在路上。一座大山横在了我的眼前，又是无休止的爬山，我穿行在树林之中，从刚才下坡起，这几十里的山路都是在无人区里穿行。所有的路，都是在杂草和灌木丛生的地方穿过，有时也会钻进树林之中。我的路途上几乎没有一块平坦的地方，全是上上下下、坎坎坷坷的山路。终于，我开始了最后一座山的翻越，翻越过后就会来到葫芦河川，葫芦河边上有我的家。此时，就连那个村名---杜家砭，都让我觉得十分亲切。家越来越近了，我开始思忖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该干什么了。
眼前这座荒凉的大山，是我回家路上最后一个艰辛之旅的险阻。这是我在出发时就知道的，因为这座塬是我们下乡地最大的一座塬，爬上这座塬就离我的家不算太远了。要是在夏天就可以赶夜路一鼓作气的回家了，可是在这夜长的冬天，我还是需要再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上一晚，否则走在陌生的路上，一但走错就不知会绕多远的路了。更何况在这严寒的冬季，本地人几乎不会出来走到这些荒无人烟的山沟里来，山大沟深的地方还是有些大的野物出现的。我忍着肚子里咕咕的叫声，准备用最后的力量一鼓作气爬上这座高高的黄土塬。
此时爬山是痛苦的。山是那样的高，一路上坡最少要有十来里的上坡路，我在回家的路上才真正体会到了远里无轻担的含义，我肩头的东西越发地沉重，脚下的路越走越艰难。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我终于爬上了黄土高原上一个大的村镇。太阳已经偏西了，我只好在这个村镇里寻找住宿的地方。我走在村里一条不算宽的街上，我看到了一个五间门脸的供销社，这时我才知道，到达了羊泉公社的所在地。我找到了街上的国营小旅社，里面有三间客房都是黑黢黢的，旁边有一个国营的饭馆同样也是黑黢黢的。我一看到可以住宿的地方，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松懈了，自己对自己说：住下，说什么也不走了，住下！我先走进了饭馆要了一碗难得一见的大肉烩豆腐和三个馍馍。我坐在那里享用着黄土高原上的美味，三指宽的大肉片子简直是让人美的没法形容了。老板介绍说这是过年供应的肉，由于很少有客人所以才留到了今天，说罢他又回到了灶房给我盛了一勺烩豆腐加到了我的碗里。
在羊泉我好好的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我吃了点剩馍馍就向着直罗出发了。六七十里的山路被我甩在了身后，我最后的一段路是沿着葫芦河山川走的，脚下的路也好走多了，虽然也是弯弯曲曲、上上下下的山路，但绝没有什么爬山下山的折磨了。我几次穿越过葫芦河，在天快黑了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山砭，我走进了杜家砭的地域了，我回到了我在陕北的家。
爬上了一个小小的山坡，我抬头就看见我“家”窑背上的大梨树，枯了的大梨树依旧是那么威风的立在窑背上，任凭着北风呼啸的摧残，大梨树屹立在窑背上岿然不动。当我看见了熟悉的大梨树时，身上所有的劳累转瞬间好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弯着腰快速的爬上了突兀的山砭上。
一路的艰辛就是为了回到这个家，可是这个家里却没有一点家的气息，一切都是冰冷的景象，熟悉的窑院满是厚厚的积雪，洁白平坦的白雪把我的窑院盖了个严严实实，整个窑院连一个脚印也没有，此时好像风也停了，什么声音也没有，静的是那样的冷清，我呆呆地伫立在窑院的一隅，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家”。几孔窑洞都是铁将军把门，锁了个严实。不知是人为的还是风的作怪，我小土窑的窗户纸已经破了好几个洞，飞起来的纸边在窗户上忽闪着，刚才还很兴奋的心情一下就变得凉到了心底，随着心情的变化，我挪动着变得又很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挪走向了我的家。
我掏出钥匙打开了尘封的铁锁，刚一推开门，一股寒气就从窑洞里冲了出来，窑洞里黑乎乎的，我的眼睛一时竟看不清楚了。我连续的快速的眨了好几下眼睛，这才适应了窑洞里的黑暗，此时和窑洞外闪着银光的的白雪相比，窑洞里简直就是地牢一样。
窑洞里到处都是浮土，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家的气息，我找到笤帚把炕上地下都扫了两遍，窑洞里好像干净了一点。我知道这时最重要的是让我的家温暖起来，我到柴火垛上抱下几根硬柴，抡起斧子用力的劈了起来，劈了满满一抱的柴火，又回到了窑洞里。我蹲在火炕前开始点火，火光渐渐的大了起来，整个窑洞也亮了起来，加好柴之后就开始收拾我的家。先是看看水桶里的状况，半桶冻的严严实实的冰，我只好把水桶放到了火的边上烤着，静静地等着冰稍微融化后我好去挑水。有了水的家才算是家。
终于有了水，先烧一壶开水给自己沏杯茉莉花茶，然后是打点浆糊赶紧把漏风的窗户糊上。我把从面缸里抖落出的一点面粉打成了浆糊，又满窑洞的找纸把破洞一块块的补上了。窑洞里一下少了些冷风，烧炕的火堆也让我往外挪了挪，我的小土窑里有了些许家的温暖。忙活了一阵子之后，我这时感觉到前心贴了后背，肚子也咕咕直叫，我又跑到灶房里忙活了一通，终于一碗热汤面摆在了我的面前。
回到了家。
回到家的日子，我的生活依旧是孤独。
我开始了一段寂寞难熬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