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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县原创文学】《母校记忆 》---- 李俊辉

2022-01-16 20:07:47






母校记忆
文/李俊辉



     我的故乡叫临平,与杭州的临平同名,只不过我的临平位于陕西乾县西部,南接武功县,西邻扶风县。临平镇历史悠久,老辈人称之为“出山口子“。关于镇名的由来,有三种说法:一是汉信武侯靳歙封号临平君,二是取名临平观,三是地理,南东两面临原平地,故得其名。镇上有一所乾县西乡最大的高中——我的母校临平高级中学,我的两年高中生活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我的家乡临平镇

     我的家在临平镇的最西端,村子有个好听的名字:清水营。出了村子往西,属于扶风的地界,平日里赶集,都去西边不到二里地的扶风县召公镇(召公,周武王同姓宗室姬奭(shi),此处为其封地),由于行政上属临平镇管辖,有些事不得不去东边十多里外的临平镇,比如交公粮。
      十一岁那年,夏收结束不久,父亲用架子车拉了五六蛇皮袋刚刚晒干的麦子,要去临平粮站交公粮。这是我第一次跟着父母去临平镇。出了村子往东要下一段很长的坡,父亲将架子车辕抬高,整个身子往后倾斜,用肩膀扛住车辕,从坡上慢慢往下溜,我在后面双手扳住厢板往后拽。母亲比我们先走一步,到坡下的马里村借牛——母亲的娘家就在马里——因为下完坡,还要爬一架大坡,没有牛的帮助,我们是无法将车子拉上坡的。母亲牵牛,父亲驾辕,我撅着屁股跟在后面掀车子。大约爬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坡顶。母亲将牛拴在坡头回子村一户熟人家门口,叮嘱熟人临时看管,等回来时再牵走,然后和我一起帮父亲掀着车子,迎着朝阳,向临平镇上走去。
出了村子下坡,沿着公路往东,十多里外就是临平。
     镇上有两条主街,一条南北,一条东西,中间交叉成一个大十字。十字往西,路南是一溜服装间,再往西是信用社,四婶在那里上班;路北也有一些服装店,中间是镇政府。十字往东,路南是派出所、工商所,再往东就能看到临平小学和初中,我的母校临平高中就在初中的东边,中间隔着一条路。十字东北角有一座楼,好像三四层高吧,印象中算是镇上比较高的建筑物。楼下一层,门朝南是新华书店;门朝西,是一家羊肉泡馍馆。十字往南,有几家杂货店,理发店,医院坐落在最南边;十字往北,路东有几家饭馆,卖扯面、棍棍面,还有香气扑鼻的羊肉包子;路西有两家照相馆,再往北一点,就能看到一个大戏台子,每年十月古会,都会唱大戏,戏台子底下总会挤成人海。
     临平农历双日集会,因地理位置特殊,周边几个县乡的群众都来赶集。最热闹的,当属农历十月初十的古会,商贩云集,人声鼎沸。马戏班的大喇叭反复介绍他们的精彩节目,与各种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北方乡村集市的特有“交响乐”。热气腾腾的羊肉包子,黄灿灿刚出锅的炸油糕,还有那油泼辣子红彤彤的豆腐脑和油粉,闻见味儿就让人口水直流,更别说挤到摊位前面。
     那次交完粮,父亲只领到一张白条。虽然没有拿到现钱,父亲还是在镇中间十字东北角的羊肉泡馍店,买了一份羊肉牌子,两份锅盔,向店主要了两个老碗,一份肉分成两碗吃。父亲将他碗里肉片多数夹给了我,母亲说了一句“羊肉膻味大”,就到街上一个豆腐脑摊位前坐下,要了一碗豆腐脑,就着从家里带的玉米面粑粑吃了起来。那个时候的我,完全被羊肉的香味熏晕了头脑,丝毫没有留意父母亲吃饭时的窘迫眼神,种种细节,都是后来慢慢回忆起来的。
      临平街道的羊肉泡,永远忘不了的味道。
     回家途中,父亲拉着架子车,我坐在车厢里,母亲扶着车辕走在父亲一侧,一路说笑,步履轻松。虽然交粮只领到一张白条,对于农民父亲而言,那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没啥说的,所以,他那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抱怨的神情。
     第一次跟父母去临平,给我留下了及其深刻的印象,除了羊肉泡的美味,还有母亲的一句话:你将来要到临平念高中。只不过那时候的我,觉得“念高中”是十分遥远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花过多心思去想,脑子里一直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来临平街道,咥一老碗羊肉泡?




高价生


     1994年秋季开学,我继续留在离家三里地的马里初中复读初三——英语拉了后腿,我没考上高中。班主任是我们的物理老师,名叫吴烨,他找我谈话,让我当班长,我说考虑一下再说。那天,当我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许多目光注视着我,其中竟然有几名同村小我好几岁的弟弟妹妹。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我背着书包逃离了马里初中。
      后来经过打听,镇上的临平高中开设了一个“高价班”——高一四班, 专门招收分数不够的学生,每人每学期多交50元学费。父亲多卖了两袋麦子,我揣着钱,在同村红牛叔(高中的体育老师)的引荐下报了名。当时已经开学两三天,让我暗自庆幸的是,那个高一四班已经坐满了学生。报名之后,我被分到了二班,胖胖的班主任叫张勇,教英语,穿着特别肥大的裤子,走起路来呼呼响。张老师的爱人姓王,也是英语老师,教高二。上英语课时,思想抛锚,总在想:张老师和王老师在家里会不会用英语交流呢?
     一天上英语课,张勇老师讲句式,用in fact(其实)造句,他先讲了一句英语:Infact, I do not love you, Wang.说完后,张老师眯着他的小眼睛看我们,几个学习尖子偷偷笑出了声,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张老师接着把他刚讲的英语翻译成汉语,意思为:其实我不爱你们王老师。老师话音刚落,教室里哄堂大笑,后面几名胆大的同学喊道:张老师,敢不敢当面给王老师说这句话?张老师用手扶了一下眼镜框,面无表情地说:“造个句子而已嘛。”同学们又笑了。
     其实,我很感激张老师,不仅仅是因为他送我一副破旧的羽毛球拍,更重要的是,他替我保守了“高价生”的秘密,至少在班上,我没有因此感到自卑,当然,内心深处的自卑是另外一回事。当时也猜想过,班里会不会有同学和我一样,也是“高价生”?想归想,当然不敢去调查核实。那时候,“高价生”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词汇。我也知道,唯有努力学习,用心读书,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多年后去深圳出差,在广东的七八位同学齐聚深圳,给我接风,包括当了老板、开车从顺德专程赶来的同班同学归增强。晚上喝茶聊天,聊起了高中校园往事,无意中说起“高价班”和“高价生”,增强说,“高价生”咋咧?我当年也是“高价生”!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我指着他笑着说,咱俩“猪客不笑老鸦客”。“难道你也是‘高价生’?”增强感到十分惊讶,我抿了口茶,笑而不语。其他同学七嘴八舌,说,还有谁谁谁是“高价生”,现在当老师了;谁谁谁也是,如今开公司了,而他们当中许多人和我一样,当年分别“潜伏”在一、二、三班。


印象深刻的几位老师


      高一的语文老师是任周民先生。任老师五十多岁,体型较胖,大高个,常穿一件蓝色中山装。任老师的语文课没有给我留下多少印象,但是他绝对是一位热心肠的好老师。
     高一那年十月的一天,课间休息,任老师询问我住在哪里,我说住在学校大通铺宿舍。他说可以介绍我住到他亲戚家苹果园的房子里——任老师亲戚家就在临平街道,苹果园在学校东侧大约两三百米。
      “房子还不错,炕很大,睡三四个人都没问题,冬季弄点玉米杆、树叶子,可以烧炕,不至于挨冻。”任老师的介绍让我心里暖烘烘的,彷佛已经睡到了热炕上似的。后来,我和同桌屈鹏辉,还有一班的王瑞,从大通铺搬了出来,抱着被褥,从任老师手里接过苹果房房的钥匙,住进了刚摘完苹果的果园里。鹏辉和王瑞是我初中同学,关系要好,所以邀请了他俩同住。
     大约一周后的一天晚自习结束,我们回到果园,发现苹果房房的门锁被人撬了,进去一看,炕上得三套被褥不见了,进去一看,炕上得三套被褥不见了,那可是上高中后,母亲亲手给我们做的新被褥。我们除了愤怒、沮丧外,没有任何办法。那天晚上,我们三人又回到学校的大通铺,在其他同学的被窝里挤了一晚上。
      历史老师赵克敏先生也是个高个子,四五十岁的样子,挺瘦,笑起来与相声大师马三立有几分相似。赵老师的历史课我们都很喜欢听,每逢上课,赵老师前半节课借古说今,幽默风趣,课堂气氛异常活跃;后半节课才打开课本,往右手食指上蘸点唾沫,一边翻书一边说:“我念你们划……”赵老师常说,每个阶段,人所追求的目标均有不同,比如五六十年代,,就是“下锅菜用老碗端着吃”。现在这个愿望早都实现了,大家又有了新的追求。
      离开学校两年后,我去西安打工,起初在一家药品批发公司当搬运工,每天看到《西安晚报》投递员身穿制服,骑着自行车给我们公司送报纸,就特别羡慕人家,心想,我要是能干这么一份工作该多好。没想到后来我真的当了报纸发行员,只是那个阶段,从来没敢奢望以后当记者。这也许就是赵克敏老师说的那样,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追求。
      赵老师是一位嫉恶如仇的人,,他讲的两句歇后语印象最为深刻:土地爷哄吃娃娃馍——没一点神气;蚂蚱活了三个月——经过冬还是经过夏?
2016年春节给任志祥老师拜年
     语文老师任志祥腿有残疾,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教学热情。调皮的学生给任老师起过一个外号,估计任老师也知道,不说而已。高二时,任老师给一班和我们二班带语文,他知识渊博,讲课很生动,特别是作文课,点评很有一套,学生们都喜欢听。我的作文水平就是在任老师带语文那一年有了很大提升。后来听一班的同学说,任老师把我的作文当做范文,拿到他们班的作文课上去读。时至今日,一班的许多同学还常说起当时的情景。
     任老师后来担任教导主任,组织过一场全校语文知识竞赛,我代表二班,与一班的王杰、胥鹏海组成一个小组参赛,我们三不负众望,得了第一名,任老师代表学校给我们每人奖励了一个精美的笔记本。

     高二暑假前,我做出了辍学的决定,与任志祥老师道别时,他苦口婆心劝我不要放弃,让我很感动。从离开学校第二年的春节开始,我坚持每年去给任老师拜年。记得第一次去的时候,初中同学朱西峰骑摩托车带着我,沿着宝鸡峡水渠岸,一路打听,才找到任老师居住的村子。后来,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给任老师拜年,竟然坚持了十八年。有时候想,任老师在我的心里,其实早已不仅仅是任老师了,他是我短暂的求学路上众多优秀老师当中的一位代表,值得学生一辈子敬重。我离开学校第一年,任老师被提拔为副校长,如今已经退休,被乾县晨光中学返聘,带高三语文,继续发挥余热。
     与任志祥老师相比,生物老师归宗荣先生年轻几岁。归老师是我高二时的班主任。他讲生物课的水平与他的人一样潇洒,不拿课本,不带教案,捏着几根粉笔,一节课绘声绘色。归老师毛笔字写得非常好。记得开学不久布置教室,归老师让同学们推荐名人名言,经过筛选后,他用毛笔写下来,贴在教室内两侧的墙上。我推荐了汉朝董仲舒的名句“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没想到被归老师采纳并抄录,贴在教室南侧的墙上,这件事着实让我高兴了好一阵子。
     高二那年,我经常参与班集体的公益活动,表现得很积极——值日生忘记檫黑板,我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讲台,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将黑板搽干净;炎热夏日的午后,总会拎一桶水,泼洒教室的地面,将窗户打开,南窗外白杨树的叶子哗啦啦响动,教室里顿时凉爽了许多。学期末评选三好学生,归老师组织同学们投票,虽然成绩一般,我和同样热衷于集体活动的郭拉战同学被评为“三好学生”。第二学期选班干部,我被大家推选为团支部委员,后来还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归老师先后为我颁发的这两份奖状,是我学生时代仅有的两份荣誉,带回家贴在墙上,后来老屋拆房子,奖状撕扯了,没能完好保存是一件憾事。





我们的伙食


     我曾写过一篇《情系锅盔》,发表在1999年9月5日的《劳动早报》副刊,后来收录到散文集《农城四月天》,改名为《锅盔馍》。文中回忆了中学时代母亲烙锅盔,周末背锅盔的难忘经历。一句“母亲烙的锅盔馍切成条从家门口能铺到学校门口”把许多同学拉回往日的记忆当中。 那些年月,锅盔是我们学生娃的主粮,周日下午返乡,用母亲缝制的布袋子装满黄灿灿带有余温的锅盔牙子,再用一个罐头瓶子,装满腌萝卜或绿辣子。这些口粮够吃三天,每周三下午,再回一趟家,背后半周的口粮。集体宿舍靠墙是两排大通铺,中间过道上空,用铁丝吊着一根木头,上面订了许多钉子。我们住校生的馍袋袋就挂在上面。
     乾县豆腐脑,不仅仅是一味特色小吃,更是浓浓的乡愁。
那些年,有粮食的地方肯定有老鼠。我们除了防止个别走读生偷吃锅盔,更重要的是防老鼠。不知道那些家伙平时钻在什么地方,晚上出来钻进馍袋袋偷咬锅盔。有一次,一位同学下午刚带来的馍袋袋,被老鼠钻了进去。大家发现后,帮忙捉老鼠,情急之下,有人将馍袋袋口口攥紧,将老鼠捏死在了里面,一袋子还没吃的锅盔就这样被毁了。
     1994年到1996年,我每周的伙食费基本都是五块钱。早饭基本都是包谷糁,一毛钱一碗,将锅盔掰碎,泡到包谷糁里面,就着咸萝卜。午饭基本是面片,三毛一碗,每周吃一次烩菜,五毛一碗,稍微带点油水,碗里偶尔会抱出一两块肉片。晚饭或是包谷糁,或是糊涂(面糊糊)。午饭还好一点,早饭和晚饭都能闻到一股糊味——炭火、大铁锅熬包谷糁,如果不及时搅动,肯定会糊锅。伙食虽然比较差,但总归不至于饿肚子,比《平凡的世界》当中的孙少平强多了。
97年高考前夕,左起周云鹏、吴强、胥鹏海、赵春峰、崔军平在花坛前合影,后方为会议室。



      每当放学铃响起,老师前脚离开教室,同学们后脚飞奔出去,到宿舍拿碗筷,然后又向灶房飞奔而去,然后排场一字长龙,等待打饭。打了饭的同学,或三五个蹲成一圈,打开各自的罐头瓶子,就这从家里带来的菜,一边闲谝,一边吃饭;或独自站在宿舍外面的窗台边,站着吃;还有许多人把饭端到操场边的乒乓球案子上,围成一圈。
     大灶上做饭的师傅姓付,同学们都叫他“付师”,他和一位年轻点的哑巴厨师一起做饭。付师大约四十来岁,留点小胡子,很稀,也不长,脾气不太好,看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打饭时,一手夹着烟,一手拎着大勺,左脚蹬在锅台上,同学们敢怒不敢言。那场面我第一次见到有点反胃,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一次与付师闲聊,得知他是周城朱村人,我顺嘴说了一句“我大伯在周城乡当过书记。”付师问:“你家在哪?你伯叫啥名字?”
      “我家在清水营,我伯叫李治中”。
      “哎呀!我认识你伯,我岳父是大队书记,和你伯很熟。”
     那次无意识的闲聊,使得付师对我的态度大为改观,每次吃烩菜,大勺搂得满满的;偶尔打饭去迟了,排长龙,付师悄悄招呼我从后门进去。这样的待遇让许多同学羡慕不已。还有极少部分同学,也让大家羡慕,每当饭时,他们拿着碗筷,不用排队,不慌不忙,去学生灶北边的教师灶吃饭。当然,羡慕也没用,因为这些学生,大多是老师的子女或亲戚。
     伙食清汤寡水的我们,最大的奢望是吃一碗豆腐脑或油粉。豆腐脑是乾县最有名的小吃之一,乾县境内皆有卖;油粉却不同,唯独临平街道有,别处难觅踪迹。这种用红薯粉做成的小吃,切成条状,用一个大洋瓷盆子调好味道,吃的时候再浇上一勺子红彤彤的油泼辣子,佐以炒韭菜、炒蒜苗或菠菜胡萝卜,味道辣香,油粉滑软,入口不用过分咀嚼,直接滑入肚里。
       临平街道卖豆腐脑和油粉的分别有两家,他们经常会在傍晚开饭之前,担着担子到学校来卖。买豆腐脑和油粉吃的,都是一些家境好的同学。两年高中,我买油粉或豆腐脑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也是为了回报同班的其他同学,因为他们要是买了豆腐脑或油粉,将洋瓷碗放在地上,招呼其他同学围成一圈,大家你一勺,他一勺,顷刻间,碗底朝天。
     也有个别同学,买了豆腐脑,端着碗躲到一边独自享用。我们班就有这么一位,独来独往,毕业后也没和任何人联系,不知所踪。不懂得分享的人,他必定是孤独的。这是我从高中吃豆腐脑和油粉的记忆中总结出来的道理。你看看那些当年宁愿自己少吃一口,也要招呼其他同学分享的人,比如当年同班的裴快联、王青录、王凯等同学,要么是国企老总,要么是武警,哪一个不是干大事的?!
     作为住校生,我还养成了一个习惯——拾馍。一些同学把没有吃完的锅盔或馒头,经常扔到乒乓球案子底下,看着让人心疼。身为农民的孩子,我深知粮食来自不易,所以萌发了拾馍的念头。一开始,有点怯火,怕其他同学笑话,后来一想,怂管,谁爱笑笑去,笑了身上也不会掉肉。几乎每个周末,我都能拾到一塑料袋子半个郎当的馍,带回家交给母亲,用来喂养家里那只叫虎子的狼狗。


 我们的校园




     临平高中大门朝南。走进校园,左手边是传达室,右边几排平房是老师宿舍。正中间是一排阅报栏,旁边有几棵柳树,紧挨北边是一个花坛,里面种着许多月季花。花坛北面,是一间人字梁大房,青砖灰瓦,中间木门上方是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大字——会议室,白底黑字,十分醒目。这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学校的重大事项,都是在这里研究决定的。会议室再往北,是一块空地,东西两边各有一棵非常粗壮的合欢树,每年从五月开始,合欢树上粉红的绒线花一直会开到九月份,我经常会看到传达室的王老师在合欢树下捡绒线花,晒干,入药。王老师是临平北边龙背村人,会看烧伤,自己研制的烧伤药效果非常好,合欢树的绒线花就是其中一味药。 美丽的合欢花
     记得上高一的冬天,早饭吃包谷糁,同班一名同学打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包谷糁往宿舍走,在拐弯处与拿着碗去打饭的裴快联同学撞到一起,一碗包谷糁被撞翻,倒在了裴快联的手上。这一幕碰巧被我看到,我拉着快联跑到水龙头跟前冲洗,他的手背上起了水泡。我们顾不上吃饭,去找门卫王老师,结果王老师那天没来。我就用自行车驮着快联,去龙背村打听王老师的家,最后终于见到了王老师,他给快联的烫伤处涂抹了药,并告诉我们,伤不要紧,换两次药就好就好了,不会留下疤痕。从那以后,只要看到合欢树,我会不由自己地想起温文尔雅,医术高明的王老师,离开学校20年,不知道王老师还好吗?
     我们的教室分布在会议室西边,南北总共三排,高一在中间的一排,高二在最南边,高三教室与高一高二的教室中间隔条路,在教学区的最东边。教学区北边有两排房,那是男生们的大通铺宿舍;女生宿舍在最东边,紧挨着老师宿舍。宿舍北边就是操场,很大,羽毛球和乒乓球活动场地分布在操场南边东西两侧。每当吃完饭,乒乓球案子周围就围满了人,一些乒乓迷,打不到上课铃响不撂拍子。我们班乒乓球打得好的有王凯,陈再社等人。大家公认的“乒乓王子”在一班,叫董学军,是我们班学习干事董雪莉的哥哥。他不仅球打得好,人也长得帅,留着分头,常穿着西装打球。记得有一次,学军还和时任校长李景军老师打过一场球,结果校长输给了学军。
     操场西侧是大灶,学生灶在南边,中间是水房,北边是教师灶。操场东侧是一片小树林,栽植了许多泡桐和杨树,夏季女生们常在小树林读书。高二那年夏天的一个午后,闷热的大通铺难以午休,我便带着一本郁达夫的小说集《沉沦》,到小树林看书,结果发现了一窝小黄鼠,于是,书没读几页,思绪被黄鼠拉回童年。后来写了一篇《午后的童年记忆》,若干年后几经修改,发表在《城乡统筹》报副刊。
     最喜欢的是校园的春天。花坛的月季花吐出新芽,阅报栏旁边的柳树绿意盎然,教室南窗外的白杨树上,麻雀们叽叽喳喳,与咕咕等的叫声以及树下同学们晨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支校园晨曲,悦耳动听,多少年后,依然挥之不去。
     和县城的一中、二中相比,我们的校园破烂不堪,校舍少说也有几十年历史。可是我们的老师十分敬业,我们的同学非常刻苦。我们大多数人是农家子弟,骑着破旧自行车,背着馍袋袋,寒暑易节,风雨无阻,梦想着通过读书,有朝一日跳出农门,出人头地,给父母长长脸面,为自己谋个好前程。许许多多的同学,在这个校园,刻苦用功,为以后实现人生梦想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所以我经常想,一所学校,环境固然重要,师资固然重要,但归根结底,自身的努力最为重要。


辍学与撤校


     没能读完高中,是我今生一大憾事。
1996年暑假前的一两天,我一直闷闷不乐,因为家境贫寒,我主动提出退学打工,替父母分担家庭重任,供弟弟妹妹继续读书。我想在离开学校之前,再好好看看心爱的母校。那天的天气像是理解我的心情,竟然下起了细雨。我任由雨水淋湿头发,绕着会议室前的花坛,转了好几圈,雨水洒落在鲜红的月季花瓣上,楚楚动人。我又来到合欢树下,抚摸湿漉漉的树身,望着不远处的国旗杆,看着雨中随风摆动的国旗,两年高中生活的种种细节,历历在目。
     忘不了任志祥、归宗荣老师殷切的眼神;忘不了闲谝声口琴声交织在一起的大通铺的夜晚;忘不了与我一同集邮的罗向团和卢小飞;忘不了让我抄化学、物理作业的屈鹏辉和罗永利;忘不了帮我从小混混手里要回被抢手表的张锋练;忘不了钢笔字与人一样漂亮的董雪莉;忘不了整天画“大刀砍向鬼子头”的舒剑;忘不了晚上与舒党社翻墙去南齐看电影;忘不了与裴快联晚上把课桌拼在一起当床铺;忘不了暑假边吃西瓜边读《荷花淀》的凉爽;忘不了晚上与王瑞逮蝎子踩到蛇的恐惧;忘不了作文变成铅字的喜悦;忘不了物理课打瞌睡被刘继辉老师罚站到教室后面的羞愧;忘不了抄写汪国真;忘不了背诵鲁迅;忘不了那位让我雪夜送她回家的齐耳短发女生,忘不了那晚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走路声与“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如此种种,让我鼻子发酸、眼眶湿润,当时正流行的周华健的歌声回荡在耳边。
“……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
向明天换一些美满和幸福
爱你够不够多
对你够不够好
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
不愿让你看见我的伤处
是曾经无悔的风雨无阻
拥有够不够多
梦的够不够好
可以追求
不认输……”
     当年8月中旬,当别的同学还在过暑假,我成为了乾县造纸厂纸浆车间的一名工人。两年后,企业效益下滑,放起了长假,我背起铺盖,怀揣200元钱,去西安打拼。1999年8月,我进入刚创刊不久的《劳动早报》做发行员,并开始自学新闻专业,在陕西师大上学的卢小飞同学办了一个学校图书馆借书证,帮我借书,学新闻专业的董雪莉同学把她学过的课本送给我学习;王凯、裴快联专门到我租住的城中村小屋,给我过生日……人生万里路,难舍同窗情,高中同学的情谊,陪伴我成长,激励我进步,更温暖着我的心,一直到如今。
     2010年秋季,一个消息让我心痛不已——母校临平高中搬迁到乾县县城原乾县师范原址,更名为黉门中学,高中原校址改为临平初级中学。听说合欢树也被移栽到县城的新校园,可惜没有成活。
      黉门,古代指学校,也称黉宫、黉校。 汤显祖《还魂记》中有“黄门旧是黉门客,蓝袍新作紫袍仙”的佳句;李渔《笠翁对韵》中有“北面黉宫宜释菜,东巡岱畤定燔柴”的工整对仗;,巍巍黉宫立东南”的题词,一时成为美谈。如此看来,黉门中学,名字不错,可是,我的母校,临平高中,就这样没了?虽然那一届学生和老师整体搬迁到县城,队伍还在,可是番号没了,番号可是队伍的灵魂啊!乾县西乡真的不需要高中了吗?我长时间无法释怀,西乡从此无高中啊!西乡学子以后只能去县城读高中了。此后的几年当中,我常听到村里谁家为孩子上学,凑钱在县城买房了;又有谁家情况不好,只能租房陪读……每当听到这些,我就想起我的母校临平高中,内心深处不免又是隐隐阵痛。


扶立校碑


     2016年6月,在西安雁塔美术馆,王岩学长给我讲述母校临平高中的历史,我努力回放着记忆影像,隐约记得有一块青石碑,正面朝下,当做台阶。王岩学长说,对,就是那块石碑——90年前的建校碑。至此,我才对临平高中的历史有了较为完整的了解。
     临平高中的前身名为“乾县西区贵德学校”,创建以民国13年(1924年),由当时临平当地乡贤发起,得到了及政府的支持,次年立碑。那个时候,我们的乡贤提出了“教育为富强国家之基础,学校乃促进文明之关键”的理念,可谓高瞻远瞩,深明大义。90多年风云变化,那块当年的建校碑被当做台阶,默默承受着后人的踩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曾有几任校长想把建校碑扶立,但最终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丙申年春夏之交,在老校长侯植林先生的倡导下,侯秉森、王岩、靳碧孝、罗军锋、侯境轩、王智敏、杨选社、吉晓惠等校友组成组委会,筹备扶立校碑。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反应是:临平高中都没了,扶立校碑还有意义吗?王岩学长说,贵德学校办学过程中,有过小学、初中,后来才办起了高中;临平高中虽然没了,校址还在,初中还在,更重要的是,贵德学校的精神还在,需要我们传承,昭示后人,永久纪念。我被学长的一席话打动了。王岩还建了一个乾县临平高中(贵德)校友会微信群,群里有老校长,有不同级、遍布天南海北的校友,大家发倡议,定方案,募捐款,或写诗,或撰文,抑或收集珍贵的老照片。几乎是一呼百应,各地临平高中的校友纷纷捐款,一百、两百,一千、一万,没人定标准,量力而行之。组委会初步核算,扶立建校碑,设校训碑,绿化校园,修补路面等等,大概需要26万元。很快,有十位校友表示,愿当兜底人——校友们捐款若是不够,他们十位兜底补齐;若是捐款有盈余,将在临平初中设立“贵德教育”奖学金。我被校友们的热情感动,立刻加入到捐款的队伍当中,同时发动同级的几位同学捐款参与。我非常赞同侯秉森校友在群里发的一段话,他说:学校不仅是传授知识传播文化的地方,更是培养道德素质的地方;有德方能成才。“贵德”二字就是立校之根本,培养人才之核心,也是我们走上社会要始终遵循的标准。
     老校长侯植林撰写并手书《扶立建校碑记》


   

     眼下正值暑假,学校的各项工程如火如荼,靳碧孝校友每周都要回去看进展;李岩同学及时将工程进展的图片转发给我们94级的同学看。校庆时间确定在9月10日教师节,这两天大家又开始邀请老师参加庆典活动,短短几天时间,二三十位老师答应出席校庆。我给任志祥老师发去了邀请,任老师欣然答应。不知不觉,已到八月中旬,校庆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内心的期盼竟然越来越强烈。期盼着回到母校,与同学们交流;期盼着见到老师,送上一声问候。我想,与我有着相同期盼的校友很多,一部分人可能赶不回来,但是他们的心早已经飞了回来。感恩母校,感恩老师,已经成为众多校友的共识,这不正是“贵德精神”的传承!至此,我不免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曾在这样一所有历史、有文化、有精神的学校上过两年学,庆幸自己有一帮心存感恩的校友。同时也不免有些遗憾——如果早几年扶立校碑,组织校庆,我们的临平高中还会撤掉吗?世间的事,大致都是如此,总会有矛盾存在,正如所说:没有什么事物是不包含矛盾的,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

     立秋已经十日,天气却持续高温,近一个月没有降雨,我和众多校友一样,在炎炎赤日中等待着,等待校庆日的到来,如同等待一场甘霖,滋润秋日家乡的果园,还有众多学子的心田。


                                                        2016年8月于杨凌



【作者简介】李俊辉,男,1976年出生,陕西乾县人。媒体从业17年。2012年开始文学创作,发表散文、小小说、报告文学若干,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有作品入选《2015中国年度小小说》,2013年出版农业新闻作品选《大地的声音》,2016年出版散文集《农城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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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邀编辑/袁富民     

责任编辑/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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