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轶事

童年的故事就像那古老的编钟，虽已埋藏多年,一旦挖掘出来，还会发出那动人的旋律。——题记

四十年前，在我遥远的黑龙江的故乡X村的东头，是一块碧绿的草坪和一湾圆型的小池塘。在那里不知留下了我童年多少天真的梦想和快乐的嬉戏。

当残雪消融，被严寒吞噬了一冬的草坪，从她那枯黄的胸怀中刚泛出第一点绿意的时候，我便开始投身于她的怀抱，享受大自然的洗礼。伴着暖暖的春风，燕子来了，野花开了，孩子们乐了。整个大自然开始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我有着童年时期的两个小伙伴，那就是霞儿和小贝 。我们整天长在一起，无忧无虑，玩得如痴如迷。到了夏季，我们常常提着自己编好的精致的蝈蝈笼去草坪里捉蝈蝈，之后，把笼子挂在家里的屋檐下，看谁捉的蝈蝈叫得好听，叫得时间长。有时我们又会展开遐想的翅膀去尽情地遨游理想的蓝天。最有趣的是在小池塘里洗完了澡，躺在软绵绵的草坪上晒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就象妈妈的手在抚摸着我们那样舒服。
       “你们知道天上原来有几个太阳吗？”霞儿带着立正式的姿势躺在草坪上，她那身体柔和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淳朴的农家小姑娘的健美身姿。为遮挡阳光对她俊美的小脸蛋儿的直射，她用一张抠了两个洞的大向日葵叶子盖在脸上，眼睛透过叶子上的小洞望着太阳向我们问道。
       “一个。”小贝抢先答道。他把两只小脚丫儿放在了霞儿的肚子上。
       “不对！天上原来有十个太阳，后来叫杨二郎给射下了九个，才剩下了一个。”霞儿听了小贝的回答后一下子坐了起来开始反驳道。
       “不对，霞儿你说得也不对！我听哥哥说过，是后羿射的那九个太阳。”我说完后，霞儿不服，于是我们便开始争得面红耳赤了。
       “那你们知道太阳骑啥吗？”小贝突然丢开刚才的话题，竟又提出了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骑啥？太阳咋还能骑啥？”我好奇地向他反问道。
       “太阳早晨骑马，中午骑牛，晚上骑葫芦头。”小贝理直气壮地自问自答道。
       “什么是葫芦头啊？”霞儿一边笑着一边问。
       “我告诉你们吧，太阳为啥早晨出的快呀？因为骑着马呢；到了中午太阳又为啥走得慢了？因为它又骑牛了；到了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它就骑葫芦头了，所以轱辘轱辘就没了。”
       “哈哈哈……”听了小贝的解释，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天真的笑声洒满了整个草坪。待我们让太阳晒到了劲儿，便又向池塘跑去。……
        那时，我们玩得最多的还有摔泥碗和过家家。摔泥碗就是用泥巴做成碗，然后口朝下用力摔下去，“嘭”的一声，将碗底鼓个大窟窿，之后对方要用自己的泥巴把窟窿给补上。而过家家时，大多时候是我做丈夫，霞儿做妻子。而小贝则当马，有我赶着去犁地。霞儿在家用泥巴包上一大堆饺子等我回来吃饭。而往往这时霞儿还生怕我不明白似地附在我的耳朵上认真地告诉我：“我是你媳妇。”而我却总是显得很不自然。并且一旦让小贝听见他总是嘲笑道：“当媳妇，好害羞！”有时还要为此打上一架，结果闹得不欢而散。待各自回家吃饱了肚子，便都会把打架的事忘在脑后，又重新玩在一起。
       小贝有时把从家里拿来的蛋糕或饼干给我和霞儿吃。为了礼尚往来，我和霞儿随即也会把手里的玉米面窝头掰给小贝一块吃，可小贝每次都是吃不上几口就扔掉，并嚷着不好吃。之后他又不好意思再向我们往回要他的蛋糕了，只是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我和霞儿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的蛋糕一边问：“好吃吗？”待我们回答了“好吃”后，小贝又问：“你们咋不买呢？”这时最爱说话的霞儿总是直言不讳地说：“我们家没有钱。”而小贝这时却总会自豪地说：“我们家有钱，我爸有好多好多钱呢！”霞儿听后更羡慕了，道：“感情你爸爸是‘一把手’嘛！”这样的对话只我们在一起说是没事的，如果被我和霞儿的母亲听到我们准会挨骂的。尤其霞儿的母亲还会说霞儿贫嘴薄舌，有时还会打霞儿一巴掌的。我的母亲也时常嘱咐我不要在小贝面前乱说。但当时我们却不解其意。
       有一次，我们三个人各自提着自己精心编制的蝈蝈笼去草坪上捉蝈蝈。捉了一会儿后，我和霞儿的笼子里已各有四只，而小贝的笼子里因只捉了一只，显得格外懊恼，所以在最后我们三人围攻一只大蝈蝈时，当霞儿就要扑到手时，小贝却在后面故意将霞儿推倒，他抢上前去捉到了那只本该归属霞儿的大蝈蝈。然而，被摔到的霞儿怎能服气，她爬起来冲向小贝，竟一下子将小贝的笼子抓烂，里面的两只蝈蝈一只逃走，一只就地阵亡。小贝在这突然袭击之下先是一楞，然后狠狠地扑向霞儿，即刻霞儿的笼子也烂了，两人开始撕打在一起。小贝薅着霞儿的辫子，霞儿拼命地抓着小贝的脸。一会儿，小贝的脸上就流血了……最后两人都哭着跑回家去，而我下意识地跟着霞儿也跑向她家。同时在内心里很为霞儿的勇敢而自豪！
       当我们回到霞儿的家，我发现我的母亲正在霞儿家玩，并和霞儿的母亲说得火热。我们此时谁也没敢和她们说刚才打架的事，而是若无其事地又玩起了过家家。这时，霞儿的母亲毫无察觉地眯着一双细小的眼睛微笑着看着我们俩玩。记得那时霞儿的母亲梳着一对枯黄的小辫子，瘦长的脸上突出着很高的颧骨，身材细高，但明显驼背，象一棵弯曲的向日葵。
       “霞儿，明儿给我做儿媳妇吧。”我的母亲竟然这样道。
       “做就做呗！”霞儿竟毫不介意。而霞儿的母亲又以同样的口气问我愿不愿意时，我却从不回答。
       “吆，还不愿意？”随即霞儿的母亲便是一大堆的话。喋喋不休并时而伴着几声干笑，叫人听了很不舒服。一会儿，见我不理她，她便又和母亲说她们大人的事了。
       可就这样没过半个小时，不料小贝又来了。他脸上的血已经洗净，并一脸没事的样子。小贝这次和往常一样是来邀我们俩去草坪上玩的。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小贝这次竟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我们刚一踏进草坪，他竟猛然将霞儿摁倒，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石头块儿，使劲向霞儿的头部砸了两下后拔腿就跑。此刻不仅霞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头，就连我也被这眼前的情景弄傻了。直到霞儿的头上出了血并大哭起来，我才醒悟过来。这时，一股无名的力量使我毫无犹豫地向小贝追去，并很快抓住了小贝。当我把小贝摁倒时，霞儿也赶上了，我和霞儿毫不客气地开始对小贝拳打脚踢。就这样，小贝第二次败退了。
       当时使我和霞儿不解的是，当我们一边打小贝 ，一边问他为啥这样做时，他竟然说是他爸爸和妈妈让他这样做的。但那时在我和霞儿幼小的心灵当中并没有介意，只是气愤地说道：“你爸爸妈妈真坏！”
       可就在天快黑的时候，一场突然的变故发生了。我先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叫骂声。一会儿，小贝的母亲就象一只母老虎一样找上门来，大吵我和霞儿欺负了小贝，如果我和霞儿的母亲不当着她的面痛打我和霞儿便势不罢休。于是一阵争吵之后，三个母亲便打在一起了。后来，小贝的母亲竟把软弱的霞儿的母亲的脸抓破，并扯烂了上衣，露出了两个。小贝的爸爸也摇晃着肥胖而短粗的身子出来骂了街。
       几天之后，霞儿的爸爸在当时的生产队里开拖拉机的差事被撤掉了，我的父亲在生产队里当饲养员的差事也相继被炒了。这一切当时我和霞儿都是不明白的。但从这场风波之后，霞儿的母亲却再也不让霞儿出门了。
       后来，父母把我们一同送到村里的一所学校去读书了。当时我们并不知我们为什么非要去读书。在学校里伙伴倒是多了，但却不能尽情地玩，因为还有那个高大可怕的黑脸老师管着我们。
       我们刚进学校时，有很多有趣的事叫我仍记忆犹新。有一次，正上着课，霞儿竟和她的同桌跑到教室的后面去用砖头垒小屋玩，被老师罚了一节课的站；有一天，霞儿从家里的菜园里摘了一个甜瓜拿去给老师，老师不肯要，她一气之下将瓜摔在了地上，溅了一片瓜瓤子，结果老师无奈地还得帮她打扫；还有一次，我捉了一只小鸟和小贝换了一个本子，可谁知小贝竟把小鸟带到了教室里，上课时飞了出来，绕着屋子转，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为此连我也挨了一顿批评；还有在一次期末考试时，我考了个正数第一，而小贝考了个倒数第一。看我得了奖状，小贝却哭着让他的爷爷领着去问老师也要奖状，老师向他的爷爷解释后，他的爷爷阴沉着脸显得很不高兴，并骂骂咧咧地领着小贝走了。而这时霞儿却早已退学了，因为她的母亲看她很能干，就叫她在家帮大人干活了。虽然霞儿也相信了母亲“女孩子上学没用”的话，但心里还是留恋上学的，因为从她对我们羡慕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就在我还在读小学的一天里，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是在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刚一进村，就听见有人喊：“出事了！出事了！”远处望去，我发现小贝家的门口围了很多人。我也随着人们一块跑过去，但当我走到近前时，我惊呆了，我清楚地发现小贝的爸爸双手被手铐铐着，低着头，那短粗而肥胖的身体被两个警察推进了一辆吉普车。另外的两个警察把一个个的大纸箱子装进另一辆车里（听大人们说是账本子）。小贝的妈妈脸色那么难看，整个身子都抖成了一团……
       大约在一个月之后，村里换了新的“一把手”。又过了大约一个月，小贝的爷爷就死了。出葬的时候，小贝的爸爸也没有回来，记得小贝的妈妈哭得死去活来……
       但从此以后村民们的脸上却都有笑了，就连霞儿的母亲也仿佛变得快活而勇敢起来，那枯黄的脸上也有了血色。
       后来，小贝的一家不知为什么搬走了。走的时候，小贝的爸爸仍没有回来。那天，我放学后当我听说小贝的一家已走时，我拼命地向他家跑去，到了他家的院子里时，已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我立在院中，心里一阵酸痛，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听母亲说他们临走时，小贝好歹不走，偷跑出来，藏在我家。最后被他的母亲从我家拖走了。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小贝。
       当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和我同岁即19岁的霞儿就出嫁了。那时她已长得很健壮和美丽。结婚前，她曾在一个星期天趁我在家的时候，特意领着她的未婚夫去过我家一次。她的意思好像是叫我看看她未来的那个男人。但那个人给我的印象却一点儿都不好，并且遗憾之余我很替霞儿惋惜。当然我倒不是因为霞儿没嫁给我而妒忌。
       后来，我便随父母别离了我的故土黑龙江，回到了父母的故土——山东。
       后来，我又上了班。
      再后来，我便想起了我的童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