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囊
走方医“负笈行医周游四方”,“笈”就是药囊,是走方医最重要的家当。药囊或是布袋,或是木制抑或竹、藤编织的箱、篓,轻的手挽、肩背,重的则肩挑,也有少数走方医就是简单地悬挂一个葫芦。如图中走方医,手挽的就是药囊,走方医美其名曰“无且囊”。无且,说的是秦朝的夏无且,秦始皇的侍医。据《史记•刺客列传》载,荆轲刺秦王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而救了秦王,并因此受赏黄金二百溢。夏无且的药囊,因此名声大振。走方医将自己的药囊称为无且囊,一是借其盛名,另外是否也有着收获“黄金二百溢”希冀呢?
药囊有一定的神秘性,因为人们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些药物大都简、便、廉、验,是广大底层民众用得起的药物。另外,很多走方医不仅卖药治病,还会针灸、推拿、取牙、点痣、去翳、捉虫(去寄生虫)等技能,所以药囊里不仅装着常用的药物,还有一些行医的器具。
幌子
走方医走街串巷时会随身携带一个文字幌子,作为自己的招牌。这个幌子用布或者纸制成,下方有一根长杆,幌子上写着自己的身份或者擅长医治的疾病,或是自我标榜的宣传语,如“祖传秘方”“太医御药”“名师真传”“包治百病”之类。人们看到幌子,就知道行医卖药的郎中来了。
用药三字诀
《串雅内编•绪论》:“走医有三字诀:一曰贱,药物不取贵也;二曰验,以下咽即能去病也;三曰便,山林僻邑仓卒即有。能守三字之要者,便是此中之杰出者矣。”正因为用药大都是廉价易得之品,走方医得以在民间生存。然而走方医良莠不齐,其间不乏制伪药牟取厚利者,比如一些走方医卖虎骨、麝香、冰片等贵重药品,很多都是伪药。走方医所造的这些伪药,大多是为了追求形似,没什么效用。但也有些特殊药品能够起到很好的替代作用,比如假象皮膏治疗跌打损伤的出血,效果就很好。总之,于走方医而言,“心正药自真”。
顶、串、截,。三法,“药上行者曰顶,下行者曰串,故顶药多吐,串药多泻。顶、串而外,则曰截。截,绝也,使其病截然而止”。顶、串相当于吐、下法,其不言吐、下,似乎是受医行“市语”的影响。截法范围很广,顶、串法之外,都可以称为截法,包括內治法、外治法,体现了走方医“速验”的特点。
医技四验
走方医各有自己的医技特长。但是,有四种技艺——取牙、点痣、去翳、捉虫,是大部分走方医都具备的,往往一治立效,借以取信病家。《串雅内编•绪论》:“走医有四验,以坚信流俗:一取牙;二点痣;三去翳;四捉虫。四者皆凭药力。手法有四要:用针要知补泻;推拿要识虚实;揉拉在缓而不痛;钳取在速而不乱。”当然,这其中有真本事,有的也掺杂着一些“小把戏”。
说辞和市语
走方医除了靠医技之外,重要的手段就是靠说话来取得病人的信任。是故,有俗语:“卖药算卦,全凭说话。”走方医的说辞是有套路的,常是朗朗上口的歌赋形式。如走方医流传下来的著作《医龙治虎》中有各地走方医最普遍的说词如“血走如长江,一处不到一处伤”“不怕吐痰,只怕吐血”“日后痰中带血,不怕一大片,就怕一条线”等等。另外,走方医为秘其术常常用“市语”,也就是市井隐语、行话。如在医药行业,宋•周密《志雅堂杂钞•医药》:“俞老医云:‘医家怕四子:口,痞子;疟,顿子;嗽,癫子;痢,市子,或作世子。’此皆医行市语也。”
医技
走方医多有一技之长,他们靠着师授或祖传的医技、偏方行医治病。同时,因为他们游走四方,所以见多识广,能够“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 举几个例子:
(1)高深的“望诊”
扁鹊,可以说是走方医的鼻祖了。“扁鹊见蔡桓公”(《韩非子•喻老》)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扁鹊四次见蔡桓公,判断疾病在腠理、肌肤、肠胃、骨髓,用的就是他高深莫测的望诊功力。中医有“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而知之谓之巧”的说法。望诊之功,可以彰显医生的实力。
扁鹊的故事,或许有一点传奇色彩。但类似的案例,在现实中实实在在的发生过。如《对山医话•卷三》中,载有这样一则案例:
“走方医卖药市中,或曰一日必疗一病,虽未必然,而亦时有验者。邑有李跛开鱼行于东门外,自言幼时足背生细疮数颗,无甚痛苦,绝不为意,夏月赤足坐门首,有走方医目之曰:此非癣疥疾也,毒发阳明已久,亟宜外达,不治当发肠疽,此足废矣。伊父怒其妄而叱之,遂去,不逾月病发,医药半年始愈,而足果废。”可见走方祝由之类,虽多以小术惑人,讹取财物,而于方药所不能疗之痼疾,往往以符咒草药取效,即此亦见其非全妄也。
这种望诊的功力,恐怕在坐堂医中也不多见了。故曰:医之小道莫卑视,藏龙卧虎未可知。
(2)便捷的“单方”
走方医行走在医疗资源有限的民间,通常采用常见物品入药,贱、验、便的特点十分突出,其用药多秘,但一些简便单方治病的事例还是有流传的。《奇症汇•卷之三》记载:“全浙夫人,忽一日面上生黑斑数点,数日后,满面俱黑,遍医治不效。忽过一草泽医云:夫人中食毒,治之一月平复。后校其方,止用生姜汁服之。问其故,云:夫人日食斑鸠,盖此物常食半夏苗耳,是以中毒,故用生姜以解之。”
《续名医类案•卷二十二》记载:“盛启东明初为御医,晨值御药房,忽昏眩欲死,募人疗之莫能应。一草泽医人应之,一服而愈。帝问状,其人曰:盛空心入药房,猝中药毒,能和解诸药者,甘草也。帝问盛,果空心入,乃厚赐草泽医人。”
《续名医类案•卷二十》记载:“黄履素家有仆妇,患小便不通之症,时师药以丸节汤,腹渐满而终不通,几殆矣。有草泽医人,以白萝卜子炒香,白汤吞下数钱,小便立通。”
这是三则用生姜、甘草、萝卜子治病的例子。前二则属奇症,本不常见,但生姜解半夏毒、甘草和解诸药是确实的功效,可姑且听之。后一则用炒萝卜子降气通小便,治疗的应该是气秘证,疗效确切可信。
(3)神奇的“针刺”
用针治病,在古代很是廉价,在缺医少药的贫苦阶层是很受欢迎的。因此,针刺疗法也是民间走方医的特长。或许是司空见惯的缘故,这些事迹少有流传。反而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却是走方医为皇帝、皇亲国戚和高官治病的事迹。
古书中有不少走方郎中在御医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登上“大雅之堂”, 并以治愈皇帝疑难杂病等经典病例,被记录流传下来。这些走方医四处游历,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确有一定的实力;另外,与他们阅人无数,深谙病人的心理,也是国手所不及之处。如宋•张舜民《书谩炼》中记载:“嘉祐初仁宗寝疾,药未验。间召草泽医,始用针自脑后刺入,针方出,开眼曰:好惺惺,翼日圣体良已。自尔以穴目为之惺惺穴,经初无此名,或曰即风府也。”
(4)用药“善攻”
走方医擅长攻治一些实证,用药也偏于峻猛,多以吐、泄为法,见效比较快,而其“取其速验,不计万全”(赵学敏)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冷庐医话》记载:“同邑张梦庐学博千里,医名隆赫。道光间,应闽浙总督无锡孙文靖公之聘,至闽时,公患水胀已剧,犹笃信草泽医,服攻水之药,自谓可痊。张乃详论病情,反复数千言,劝其止药。私谓其僚属曰:元气已竭,难延至旬日矣。越七日果卒。”走医不辨疾病的浅深、虚实,只以峻下的药重伤虚体,药反为贼,以致害人性命。此类事件在鱼龙混杂的走方医的群体中并不罕见。再加上其中有卖假药的,更有以江湖小道惑人的,“江湖郎中”的招牌也因此受累。
走方医,走四方,各有不同的归宿。有的在漂泊中,一代代地重复着先辈人的生活。随着经济水平和医疗条件的改善,走方医的行当逐渐走向了没落。尤其在新中国,由于行医资格的限定,走方医的行当也就消失了。然而,在走方医中还有一部分人,在医疗经验和经济基础有了一定的积累后,往往会结束走方的生涯,自己开设药铺或者去坐堂行医了。举两个最为典型的例子:
据《中国药业史》记载:“清康熙时,潮州澄海县走方医林含铃肩挑药囊,手摇串铃,于澄海、饶平一带行医卖药。后林含铃启长安堂药铺经营饮片、成药,生意十分兴隆。以后,林家后裔又启长和堂、长春堂、长盛堂、长发堂、长裕堂、长来堂、长泰堂等分店,经营历十余代人之久。”
同仁堂,是中药行业的老字号,由乐氏家族创办。据乐氏宗谱记载,乐氏祖籍在浙江宁波,乐氏祖乐良才于明朝永乐年间迁居北京,靠走街串巷行医卖药为生。他的后世子孙也继承了铃医行当,于市井乡间悬壶济世。清朝初年,乐氏家族的第四世乐显扬,作了医官—吏目,供职太医院。康熙八年,乐显扬辞官回家创办了“同仁堂”。后来,乐显扬的第三子乐凤鸣,发扬祖业,将药铺迁至前门大栅栏,并总结祖上留下的制药经验,编写《乐氏世代祖传丸散膏丹下料配方》一书,并在序言中提出:“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的训条。这也是身为走方医的乐氏祖先所追求和恪守的信条吧。
诗曰:
摇铃负笈走南北,
各承医技救贫厄。
多闻博识非虚幌,
鱼龙混杂奈若何。
这正是走方医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