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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侠

2022-07-12 00:04:54

 醉侠没什么文化,醉侠最钦慕的人,却是大诗人李白。李白的剑术,他是有的,李白的酒量,他也是有的,李白的才情,他却是学不来的。为了弥补这一缺憾,他特地在镇上的大书店买了本正版精装的李白诗选,算是勉强沾了几分诗仙的风雅。



 醉侠有很多朋友,因为他爱酒,也因为他的万贯家财——嗜酒使财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个人的。然而醉侠其实是孤独的,不只是因为他的财气买不来才气,也因为他发觉,他身边的这群“绿林豪杰”,和这小镇上的江湖,昔日的侠气是越来越少了。




横溢的侠气让醉侠看起来带着几分傻气,而我却颇为欣赏醉侠也敬我读过几年书,解得了几首李白的诗,因此上,我们便成了知交。



那年夏天,醉侠突然心血来潮,请我带他去外头见见世面,路费饭钱他全包,据他说是要学一学李白,学学他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学学他“五岳寻仙不辞远”的风流。突然间,我也莫名地觉出了他的可怜,虽然家里有的是钱,虽然他也开着辆越野的宝马,可二十岁的醉侠还从未踏出过小镇半步,二十年来呆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也实在是闷着他了——李白不是杜甫,要是把他困在长安十年,那是要疯掉的。



漫游天下的第一站,醉侠选了庐山,那是李白诗中最常出现的地方。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据说是虬髯客曾使过的长剑,用布包着斜背在肩上,又弄来一个吕洞宾曾用过的葫芦,装满了酒跨在腰间,就这样意气纵横地上了路。



我是一早便劝他说这些东西是带不得的,他只是笑笑,说带得一会儿是一会儿,带不得就随手丢了。果然,在县城的火车站里,虬髯客的宝剑便被安检收走了,到了豫城机场,吕洞宾的仙葫芦又被收走了,醉侠倒也没有着恼,只是眼中带有些失望。古龙曾说,歌者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壮志,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醉侠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是记得,李白是有剑的,也有酒的,没有剑,没有酒,便不太像是个侠客了。



这早已不是车马羁游的时代了,迢迢千里,只一天我们便行了李白那时候几个月的脚程。到了牯岭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我们吃了饭找了旅馆,商量着去街上转转,回来休息一晚第二天再游山。



夕阳下的牯岭镇静谧而祥和,蕴蓄着庐山的千百年来的仙气和秀色,清风从山上吹来,让人烦杂的心绪也清净了许多,我们缓缓地走在街上,顾盼着四周的景色。



转过一个路口,醉侠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还清澈雪亮,面前放着一个塑料桶,桶里丢着几张一块五毛的零钱,他抱膝蹲在路旁,巴巴地看着来往的行人。路上的人们只是匆匆走过,庐山的美景比起这个可怜的小乞丐自是更能吸引人们的目光,远处,夕阳正悠悠落下,晚霞落满了半边晴空,温暖,灿烂,占尽了庐山此刻所有的美好。



醉侠还是习惯性地掏出了钱包,碰到这些沦落世间的可怜人,他总是要接济一二的,而我在看到他抽出一张五十元的时候,便赶紧上前拉住了他,拽着他快走了几步,低声道:“你想想这一路上,光施舍人家,你花了多少钱?”



“几百块吧,我记不清了。怎么了?我瞧着他们可怜,给点钱帮帮他们。”



“你在火车站给那个没钱回家的学生一百块,给火车站口那个老乞丐掏了五十,在机场给那个什么聋哑人的组织捐了两百,汽车站外头又给那抱吉他唱歌的小伙儿二十。我知道你心热,不想冷了你的心,可其实每次我都是想拦住你的,因为那些人,那些人都是骗子!你以为你是在像李白一样,行侠江湖、散金十万?这都什么年岁了,就那个小乞丐,那小乞丐也是骗子,都是背后有人组织他们这些小孩儿出来骗钱的!”



“骗子?郑哥,我不知道你怎么清楚他们都是骗子。你读这么多书,难道就学会了不相信人吗?”



“不是不相信人,读书学的是分辨是非,分清什么是对的,是么是错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学的是让你擦亮眼睛,别再轻易上当!”



“上当?郑哥,如果这就是你读书学到的道理,那我真的是幸好没有读书的本事。如果是错的,你为什么就不想着去改正它,如果是假的,你为什么就不想着去揭穿它,再说了,你没看到那孩子都瘦到皮包骨头了,就算他在骗人,难道他受的苦还是假的不成?他没有命像你我这样吃饱穿暖还错了不成?郑哥啊,我以为读书人读书是为了救苦救难,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自己不吃亏上当!”他语气中竟隐隐有些生气。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被醉侠噎得哑口无言,而此时的我是真的说不出半个字了,圣贤书里的箴言警句一行行浮在我的脑海里,像是一条条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一个读书人的高傲。往往是这样,道理懂得越多,你相信的东西反而越少,你相信的东西越少,你整个人就越没有底气。可笑我,我哪里是在分辨是非,我只不过是在分析利害罢了,求名求利才看利害,做人做事要懂是非。



沉默良久,我终于向醉侠低了头,长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从口袋里也掏出了五十块,接过醉侠手里的五十,打算一起给那小男孩儿。



而醉侠这时却又拦住了我,他一脸严肃地道:“郑哥,这事儿到这儿已经不一样了,如果这小孩儿真的是被人组织出来骗钱,那我们就不是要帮他了,我们是要救他!”



我抬眼看着醉侠忧急而坚定的眼神,他眼里闪着剑一样的光芒。我想起自己看到这些小乞丐的时候,从来想到的都是他们在骗人,哪里想到过我们要救人,我的胸中霎时间涌起侠客的一腔豪情,可我只能不知所措地问道:“那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跟!我们一直跟着这小男孩,看他晚上回哪里!”他脸上的表情铮铮地写着“誓不罢休”四个字。



虽是夏天,匡庐山上却是夜凉似水,我和醉侠就这样一直守到了夜里八点多,那小男孩儿终于起身了,他用瘦弱的小手摇了摇那只小桶,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满面愁色,借着凄清的月色,一身伶仃地挪步走了,他瘦小的身影在月光越拉越长,仿佛长得没有尽头。这时候,我终于觉出了他的可怜,多么命苦的孩子啊,他悲惨的命运是假的吗?他凄苦的身世有错了吗?可之前我却只当他是个骗子!



醉侠叫起我,我们远远地跟着小男孩儿,慢慢地,走出了牯岭镇,走到了镇郊的野地,人迹越来越少,夜色越来越浓,四围虫鸣不已,也许有什么豺狼野兽,也许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有浅浅的月光给了小男孩儿最后一丝慰藉。
终于,远处看到了一星灯火,隐约是一间水泥房的样子,小男孩儿的脚步却变慢了,趁着夜色,我们也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我们趴在离水泥房不远的一个土堆上,总算看清了那里的情形,水泥房门口站着个中年男人,斜背着一个黑色的布包,手拿着一条鞭子,门口还排着四五个高低不齐的小孩子,手里都提着一个小桶,小男孩儿也战战兢兢地排在了他们后面。



中年人挨个儿地拿过小桶,用手扒拉两下,把钱倒进旁边的一个大桶里,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烧饼,孩子们接过烧饼就赶紧进屋去了。终于轮到小男孩儿了,他把小桶也递了上去,那中年人瞥了一眼,也不扒拉了,啐骂了一句,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小男孩儿的背上,拿出一个烧饼狠狠地咬了一口,竟咬去了一半,又把那半个烧饼狠狠地丢在地上,小男孩儿赶紧跑过去捡起来,紧紧抱在怀里,跑进了屋子。



这时候,我旁边的醉侠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脱口一句“他妈的”便要站起来冲过去,我只有死死地揽住他,低声喝道:“不要冲动,这样救不了人!”
中年人提着桶向四下里望了望,终于也进了屋,不一会儿那惨淡的一星灯火也灭了,只剩下我和醉侠还伏在草丛里。



我叫过醉侠,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告诉他:“现在,我在这里看着,你去报警,就说是有人拐骗小孩儿,你把警察带到这里来。记着,叫警察在远处就停下车,不要大张旗鼓地过来。要快!”



醉侠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矮身行了数百米,又大步地朝镇上奔了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放下了心,我实在担心他向警察解释不清楚情况,可我更担心如果是他留在这里看着的话,会直接拾根棍子冲进去。



等了约莫一个钟头,水泥房里始终没什么动静,这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山上的凉意已然砭人肌骨,我终于等到了回来的醉侠,他带着五六个警察,摸黑小跑了过来。我向警察又具体交代了一遍情况,他们准备行动了,醉侠也想和他们一起过去,被带头的那个警察笑着拦住了,他笑着说:“你们很好,很勇敢,接下来,看我们的了。”



没有什么意外,仅过了十来分钟,警察们便铐着一对中年男女出来了,后面是七八个睡眼惺忪的小孩儿,他们也许刚做完一个美丽的梦,梦见一个大侠,携酒仗剑,救他们出了苦海。



就这样,我们在警局睡了一夜,警察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一直落在我们俩身上,我有些局促,醉侠却是一如寻常,在他看来,这也确属寻常——李白若是碰到这种事,也会这么做的。



第二天,我们终于见识了庐山的真面目,喝了云雾茶,访了白鹿洞,拜了黄龙寺,也看了庐山瀑布。在李白曾经驻足赋诗的地方,我一眼瞧过去,瞧见了手捧诗集的醉侠,他还在踱步轻吟,惊叹着诗仙“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才情。
我忽然觉得,和醉侠比起来,我和李白的距离竟如此遥远,他们早是神交已久的朋友了,而我,我不是川中炼丹的道士,也不是宣城酿酒的老叟,更不是桃花潭边踏歌而来的汪伦,我只是他伟大诗篇的一个卑微的读者,我学到了他的诗,可怜的是,我也只学到了他的诗。



向着瀑布,向着醉侠的背影,我深深作了一揖——醉侠只是少了一份才情,而这个时代,少了一个江湖,一个行侠仗义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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