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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

2020-10-23 23:59:21

军营遇诗


秋日是怀人的季节


这天秋阳宜人,空气里有淡淡菊花香味。刘德枢先生邀流沙河君和我去他家小聚。老友相见,自然无话不说。沙河指着客厅墙上他书写的“知还”两字说:我们都老了,要学鸟儿“飞倦知还”啊!接着他讲了两年前去泰州寻祖的乐趣。他先祖世居泰州运河边的军旺庄,三百年前的一天,奉命背井离乡,去了兵燹后满目疮痍的成都金堂,繁衍生息,他是第八代。沙河感慨地说涚,为人岂敢数典忘祖,我是泰州人的后裔啊!


说到泰州德枢先生不免有些激动:母亲蒋佩兰泰州人(沙河插话: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哩),曾祖刘鹗是中国最后一个儒学派—泰州太谷学派第三代传人。太谷学派对程朱理学持批判态度。至今仍有学人不断探求研究。


他们两位的话语如粒粒火星,擦亮我心中关于故乡的记忆。泰州太谷学派及第四代衍生为“黄门”。在家乡深受推崇。我的老师黄叔仁饱学之士,即“黄门”弟子。他弃官回乡务农(沙河插话:这正是太谷学派的精髓,倡导务实)。经人引见,拜他门下学文习诗。我是他唯一的一个学生。名副其实 “一个人的私塾”。


每星期天去黄先生那里。他已荷锄归来,在厅堂等我。授课的形式很独特,我坐于宽敞明亮的厅堂一角,他双手反剪背后,在厅里来回踱步,边踱边讲。一口气讲两三小时,不喝一口水。每周给我出题作文,偶尔也吟诗。黄老师绝非冬烘迂腐之辈,对新诗亦颇有研究。从他三载,寒暑假去得更勤。他从左传起头,而国语、战国策,顺流而下,及唐宋诸家。其间交叉讲诗经、楚辞、唐诗、宋词。他着力讲文章的章法、笔法,讲文气纵横阖捭之妙,讲诗的深邃意境。他讲得摇头晃脑,我听得津津有味。三年里他没有收任何的“束修”,有时到了中午还留我吃饭,下午好接着讲。


黄叔仁先生是我文学路上的第一支烛光。日后无论是风雪之夜或暗无阳光的隧道里,都未曾熄灭!


沙河问起我的处女作。我红着脸说那纯属偶然。那是1949年岁末,入南温泉二野军大不久,大家忙着办墙报迎新年。一个下午有人拉着我往学习室跑,说墙报空起一块,你来想个法子。我沉吟片刻,在空白处补一首小诗。题目是《春天的笑声》,16行。大队政委刘冰忱派通信员把诗稿送给了《新华日报》,我事先并不知道。一天晚点名,刘政委手上举着不大的纸片说:二中队学员孙贻荪的诗登上了《新华日报》,这是稿费的汇款单。报纸贴在读报栏上,大家去看。明天特地准他一天假,进城领稿费。


这事我以为过去了。不料有人偏偏记得,我去朝鲜与它有关。当时铁道兵总部找成都抽一名战地记者,我军大同学小熊时任干部助理员,向北京推荐说,孙贻荪的诗曾登在《新华日报》上,他去合适。就此一锤定音!我星夜从重庆奔驰成都,大部队已出发三日,正沿剑门山道北去。我只好坐吉普车去撵!小熊笑我享受了一回师级待遇。


西安好人


由于在战场上冰天雪地里摸爬日久,胃弄出了毛病。回到成都,我一心想去工地,好心人留我在成都养病。雁翼极力鼓励我去工地,特地包饺子煮小米粥为我送行。临别他说,咱二野军旅诗人胡征调西安主持《延河》,有事你去找他。


到工地不久,给胡征寄去一组诗,信上没有提雁翼对我说的话。胡征身为主编,事必躬亲,亲自回我信,说诗稿已发排。这组诗很快编入《青年诗选》。因之我出席陕西青年创作会。会议期间去见胡征。


见到胡征我说我见过你!在哪见过?、《大进军》(描写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颁奖会上。雁翼和我都参加了。给与会者每人发了一本你的诗集。开本很小,刘司令员为诗集题词,邓政委说开本小方便放在口袋里。胡征笑指他和我说,我们是战友啊!我说你是老前辈,我是晚生。


他说你远在工地,来趟西安不容易。我配有吉普车,明天让司机送你你去华清池。华清池的杨玉环春风得意,恰似一枝梨花春带露。正如白居易《长恨歌》所写: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这是她的一面,她还有另一面;另一面在马嵬坡。你要去那里。去了才懂得李商隐的诗: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此次西安之行,使我眼界大开,心胸更阔。


不久,反胡风号角在全国吹响!单位上上天天念揭发材料,怪吓人的!我和大家一样,胡风跟我们不沾边,端正态度听就是。就在学习的高潮时刻,我收到一封来自《延河》的信,字迹陌生。折开一看,只有一行简短话语;胡征同志要我转告你,他的来信立即全部烧掉!没有署名。隔了大约半月,陕西日报公布:。不由大惑,因为他也姓胡吗?事后细想,惊出一身冷汗!假如我和胡征的往来信件,落在搜查人手上,我肯定成为胡风分子的爪牙!为此胡征沉冤二十五载。每念及此,我感激他大难临头时刻保护了我,就像战场上用肉体为我挡子弹那样。好人哪!


我心目的西安好人,不止胡征一个。陕西人民出版社也是好人成群。出版社二编室(文艺编辑室)来信上预信,约我去编辑部面商出版诗集事宜。那时铁路电话不能通地方。只妤告对方,宝鸡转车到达西安是中午。不料,从兰州开来的列车晚点七八小时(事后方知列车为大雪所困),人到西安西己是万家灯火。我犹豫了,这么晚了,还去不去出版社?再三斟酌,下定决心,去!那是风雪之夜,我一敲门有人应声而出,编室主任和诗集相关的编辑正在炉边等我。马上从门外叫来羊肉汤加白面馍。我边吃羊肉汤泡馍,边和他们讨论。说了你别笑话我,诗集封面女勘测队员的木刻,就是我信口提出来的,他们采纳了。事后得知,当时印三色木刻套版很是费事。他们都是好人啊!至今铭记于心。


还有那位没有署名给我透露信息的人,也是大好人啊!岂敢苟忘!


文人相亲


我从朝鲜回到成都,雁翼马上来马家花园看我。相约去省文联拜望文学前辈和朋友。先见沙汀,他从北京文学研究所刚调回不久;艾芜则从鞍钢写完长篇回到成都。从此,我由宝成路工地回来,便不揣冒昧,趋前向位前辈请教。他们不因我无名竖子稍有敷衍。沙汀和我们一起去总府街五一文化茶社喝茶,叮嘱我们多坐茶馆,犹其在乡场,要学契诃夫坐三等车厢。艾芜则给我讲跟着马帮上云南的经历。轻言细语,润物无声。


雁翼把我介绍与流沙河,从那时起,我和他的友谊未因凄风苦雨而断。1988年《星星》在“原始森林”(后来的西岭雪山)开诗会。诗人云集。当地主人---大邑县委县政府领导,请流沙河留墨宝以志盛会。他欣然命笔。写了两幅字后,向坐在台下一排的我说:老孙,给你写几个字。我忙走上台去。他写 “荪香草也”四个大字,举在手上戏说:,你的诗是香花,不是毒草。一时间许多人围上去求他写字,都被婉言谢绝:车在外面等我,回文联有事。


雁翼夫人徐靖大姐,翻过年就离休了,却有桩心事未了。从成都坐7小时的慢车来自贡,只为告诉我:“四川文艺社明年出一套“当代散文丛书”共八册,你的散文列入选题。来稿踊跃,收到的有巴金胞弟纪申、《散文》主编贾宝泉、福建《散文天地》主编朱谷忠…,不能让人家把你比下去。”徐大姐还告诉我,如书入选,雁翼乐意为书作序。我说放心,一定选好书稿!


我将存稿反复斟酌,作了增删,需重新誊抄。12万字我不吃不睡,也不能如期交稿。文友邵光滏得知,主动帮忙。他是一家企业的大总管,大忙人!每晚熬至深夜还是难以完成。他又动员公司女职工张旖帮忙,可她孩子小没人带,小张又动员爱人回家带孩子。她的字清秀工整,书稿交到责任编辑廉正祥手中,他连呼漂亮!漂亮!


我的散文集《风雨人生路》出版,正逢国庆节,自贡新华书店、图书馆、文化馆联合举办书展,气氛热闹,三天销售两千多册。至今怀念每一位为我散文集付出辛劳的人。


八十年代中期,自贡作家协会每周六下午,在王爷庙设茶会。春天的一个下午,三个年轻人各抱一摞报纸,旋风般撞了进来,沁着墨香的报纸,在水光山色中飞动。赫然《天狼诗报》,石破天惊!身材魁梧者名叫蒋蓝,诗报主编。我们遂成忘年之交。


他独闯江湖,我们愉快合作。其中让我最为感动的莫过《赖雨的故事》一书。赖雨,自贡市富顺的一名残疾青年,堪称奇女。她身高约一米左右,双脚萎缩形同孩提。吃饭靠人一口口喂,用嘴唇翻书,读中外文学书籍,写诗写散文写小说。蒋蓝无意中发现了她,慨然相助,为她出书。蒋蓝邀我写赖雨的报告文学。近十万字的“赖雨的故事”一气呵成。连同她的作品,编成《赖雨的故事》。蒋蓝用博爱之心,把她托到自己无法期冀的人生高度。


如今蒋蓝是文坛巨擘,忙于写作,忙于讲学。尽管再忙,每出新书都及时送我手中,还和我聊上一阵。


诗人张新泉与我交往多年。他襟怀坦荡,为人厚道;诗如佳酿,可以忘忧。


八十年代初,四川省作协在大邑刘文彩庄园举办作家读书班,让我当班长。我和新泉、沈国凡、陆政英几个常席地而坐晒太阳,谈文学、说人生。


一天晚饭时,食堂的广播响了:孙贻荪快到镇邮电所取电报。顿时,文友们嚯地全站了起来,惊诧地望我。新泉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快去!外面正淅淅沥沥下雨,陆政英递我一把折叠伞。我忐忑不安地冒雨奔镇邮所去,


庄园离镇约两公里。回来时,隐约看见庄园外边屋檐下人影蠕动。走近一看,是新泉领着一群人雨中等我。大声问:老孙,有啥事?我挥动手中电报笑着说:明天省作协全体领导来这里和我们聚餐。一个个冲出屋檐,簇拥我雨中回庄园。那一刻,我享受到散发着文字芬香的真情。


我的家园


铁路是我的文学家园。这些年来我能够写些作品,出几本薄薄的书,和这个家园给我的关爱分不开的。局文联未成立之前,局党委宣传部、局工会宣教部和西南作铁道报社,共同肩负起了文学创作的组织领导任务。当时在全路起到了表率作用。有几件事至今记忆犹新。


八十年代之初,文学刚刚解冻。局宣传部和工会宣教部立刻行动,联合举办文学讲习班,请名家授课。我请来流沙河讲台湾诗。讲习班规模之大,时间之久,前所未有。我和陈光耀冯地模就是这时认识的。


讲习班结束不久,工会赵部长一心要恢复停刊已久的《成铁职工之艺_》,苦于没有人手。找到我和德阳车务段的曹菁,当临时“听用”,吃住在招待所。招待所条件简陋,两人在一盏灯下,伏在窄窄的桌上看稿,毛笔蘸着红墨水修改,字斟句酌绝不含糊。由此我与曹菁结下友谊。后来他去西昌分局当局长,不忘文学,多次请我去那里参加青年人的文学活动。


1981年7月上旬,宣传部李云部长派我去西昌分局采访总工程师柳明源。8日上午,去宣传部报到,文化科给我订的第二天卧铺,要在招待所空等到明晚,岂不白浪费时光!想去车站换张今晚的卧铺。走出招待所,遇见迎面骑自行车上班的局党委书孙广庆,他问我去哪,如实相告。他说采访柳总工的事,李部长给我讲了,他是知识分子的好典型,好生挖掘,写长点不要紧。说到换今晚的车票,他幽默一笑,你怎得行,还是我去!有孙书记相助,我顺利当晚登上西去客车。所以写此情节,并非闲笔。因为这夜成昆线利子依达暴发了震惊全路的泥石流灾害,桥毁车破!而我恰巧与这场灾害擦肩而过,时间相隔十来分钟,空间相距一个区间。这是事后方知。


柳总第一时间通知我出事了!接着李部长命我火速奔赴利子依达。十五个日日夜夜的坚守,未敢稍懈!此时耳边响起一位二战记者的声音:你所以写得不够生动,因为你离前线还不够近!所以架桥那天,我和工程师们站在离架桥机最近处,为架桥人黙默鼓劲。

心随梁起梁落,每一分钟,犹如度日。钢梁稳落墩那刻,我的笑声,汇入了欢乐的海洋,在群山回荡!。回到西昌写成八千字的《彩练当空》,翼年,发在《报告文学》上。


这是我在和平的日子里,一次刻骨铭心的采访。至今我依然认为它是我心血之作。


作为游子,我一直在他乡漂泊,只好且把他乡作故乡。然而,故乡没有忘记我。有一年,江苏文艺出版社要为我出版散文诗集。。他为我高兴,转向党委副书记、文联主席江林洋汇报。。好事就把它办好。书在江苏出版,路途遥远,鞭长莫及,老孙要来回颠簸。何必呢。就在交大出版社出,发行任务各家一半。诗人孙静轩听说此事,欣然为书作序,序曰“夕阳壮丽”;沙河兄也鼎力相助,题写书名:“独坐黄昏”。此事传到他局,文友羡煞。


最后我说说身边的文友。多年来有幸和他们砥砺前行。他们是:曾从技、刘建镍、周世通、吴雪峰…。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是也。


以我近七十年文字生涯的深切体验说句贴心话:一个人要活到老学到老写到老。切不可倚老卖老。回顾一生,才气不足故而成就平平。但在风雪之夜,或晦暗的隧道深处,有无数烛光温暖我,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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