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子霞
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是继春节之后的又一个隆重的传统节日，大街上这儿一簇那儿一簇的红得鲜艳的荷包、香囊、丝线、手链……像腊月的对联、春叶一般，热烈地渲染这个节日的气氛。一年只出现一次的粽叶一夜之间从异地他乡来专程赶来，为千家万户提供独特的节日味道。路上阿姨、大姐左手中捏着猩红的香包，绿绿的粽叶，右手提着白白的糯米。勤劳的主妇们一个个笑语盈盈，奔回家，用灵巧的双手，包出的是孩子们的口福，全家人的幸福。
端午节吃粽子、佩香囊，带丝线，大人们不管多忙，都要放下手头的活，早早地起床，带着孩子去挑选心仪的挂饰，集体出动爬山，烧香。远远望去，通往清凉寺的山路上人潮涌动，阵容强大，走在近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一路上，伟大诗人屈原的爱国故事无论如何是要详细地讲给孩子听的，南方热闹的龙舟比赛和自己老家的风俗也是少不了要告诉孩子的，或许传统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借着节日的氛围往下传承的。
小时候，我们的五月五，是父亲清晨插在各个房门上的旗帜一样威武又柔软的柳条，是睡梦中母亲拴在手腕脚踝上的丝线。
每年再忙，经济再困难，父亲或母亲都会抽空在过节的前一天，步行十几里路赶集，给我们买几丈五彩线。五月五的早晨，睁开惺忪的睡眼，最幸福的莫过于看到手腕和脚腕上早已拴好的鲜艳的五彩线。那是贫穷岁月里父母给孩子最奢侈的装饰品。洗脸、洗衣服时一定要小心不让水浸湿，以免褪色。
在物质贫乏的日子，孩子们之所以盼望过节，除了热闹，是因为只有过节，才能吃到许多平日里很少吃到的美味吧。早晨，是一年难得吃一次的腊肉、粉条、韭菜炒鸡蛋，红、黄、青、白色泽搭配分明食材，母亲做得蓬松而又脆嫩。在锅底被柴火烤得 “嗞”“嗞”作响，四溢的香气，馋的我们姐弟四人一个劲奔出跳进，急切等待父亲赶快上炕坐定。母亲将“美食”端上来，我们早已像等在窝门上的雏鸟，端起肉菜，狼吞虎咽，一碗肉菜下肚，除了香、好香以外，竟然没有吃出究竟是怎样的香味，但是那种香，在岁月里，隔着长长的回忆，依然是那么的鲜嫩、那么的令人难忘。
凉粉、甜醅不算主食，小孩可以自由吃，很是过瘾。有时母亲还会打发我们给没有做这些食物的左邻右舍送一碗过去，邻居一定会在碗里回复他们家节日里最体面的食物。这是过节的另一种乐趣，在贫穷的日子里，邻里之间你来我往一小碗食物，是农村人最朴素、最真诚的分享与交流。
除了炒鸡蛋和甜醅，端午节最让孩子感到幸福的是每个孩子还可以得到一个白面锅盔，我们小时候叫“麦扇儿”或“故决儿”（那时之所以有这么几个名称，我猜大概是农村经历过饥荒的老人，对数量有限，来之不易的精细的白麦面的一种敬意，寄托了他们期盼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的美好愿望）。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人的生活水平低，吃白面绝对是要看日子的，母亲在五月五的前一天晚上发面，第二天吃完早饭后就给我们姐弟四个烙“麦扇儿”。母亲把面团揉好，轻轻地擀成面饼，用自己做针线的顶针和梳子，极认真地在上面摁上好看的图案，放进热锅里仔细地用小火烙，我们姐弟几个通常是在“麦扇”才烙好一面时，就开始挣抢着占定其中一个自己满意的。“麦扇儿”快熟的时候的麦香味，和着端午的初阳，是我至今闻过的最沁人心脾的味道。这个饼是我们姐弟四人只有在端午节这一天才能得到的、不同寻常的礼物。
母亲烙“麦扇儿”的时候，很喜欢给爬在厨房门口急切等待的我们讲斑鸠的故事。斑鸠全身的羽毛是深灰色的，颈部有一片环形的羽毛是褐色和橄榄色相间的，它喜欢在人活动的房屋周围的地上寻找食物，它不像别的鸟那么怕人， “咕咕“”咕”的叫声和我们人类的“姑姑等”有些相似，我们都很熟悉这种鸟。母亲说斑鸠前世是个小孩子，很懒，有一次，他的姑姑出远门前怕他饿着，给他烙了一个大大“麦扇儿”挂在他的脖子上，他吃了前面一半，因为懒得取后面一半，没等到姑姑回来，就饿死了，变成斑鸠鸟，所以它的脖子上至今还挂着那半个没有吃到的“麦扇”，嘴里一直叫着”姑姑等我”“姑姑等我”。从母亲的故事里我们懂得，小孩子一定要勤快，不然会饿死的，饿死变成一只鸟，还得在孤独、寂寞中一边寻找食物一边呼唤姑姑等它，好不可怜。
端午节这一天大人通常不下地劳动，因为这时小麦已经抽穗了，不久要上打麦场了，所以大人一般会乘着这半天功夫，让孩子们帮忙一起平整场地。如果这几天没有下雨，我们就得到山下抬水，把场地洒湿，再铺薄薄的一层黄土。父亲砍来几大捆柔嫩的柳枝，用粗绳捆好，我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拉着树枝满场转圈，靠摩擦力一遍又一遍，把泛起的土层磨光滑，名曰紧场。父亲会极仔细地把这儿铲平，把那儿垫起。经过这样打理修整的场地，光滑、坚实，以后碾出的粮食才干净，没有土粒和沙子。
在晌午的太阳底下拉着树枝跑动，开始觉得轻松，好玩，兴趣浓，时间长了便满头大汗，速度明显减慢，拼命坚持，成百圈转完，足以让人筋疲力尽，早上吃得鼓鼓的肚皮这会儿也空了。但能帮大人干活，听到大人不断的鼓励，总是很幸福的。
端午过节的氛围总是随着太阳的升高慢慢的淡下去了，我们往往会在节日的余韵里就开始盼望下一个节日早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