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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访葫芦寺
葫芦寺位于太行山深处,距市区三十多公里,往那里去,需要翻越几十道山峰,穿过好几条峡谷,方能到达。一路走来,兀然站立于葫芦寺的岩上,往往就要心生幻想,忽略了所处的地理的高度。其实,这已是一处离开人气的极地,要是谁在夜间冒然挑起一盏灯笼,在山下的人看来,那就是一颗星,端端地亮在了天上。
生性爱山。我知道,山也长有眼,长有嘴,有时还能跟人说话。爱山的人,从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去年春月,有修武县仝小四、王保成两个文化人,邀我去看葫芦寺,一路上,遇见的尽是石头、漫滩和滚滚桃汛。在一条荒凉河套的东岸,绕过一坡背阴处的积雪,再沿一涧深壑小径盘桓而上,偶然举目,便见一只巨大的葫芦,真切地依在了天上。此时,我知道这只巨大的葫芦是山的造诣,是天地意识,但我还是惊愕它的出世,它的空灵,认为它的腹中生满了百草。南边山顶还站立一个山姑,系着方帕,我知道她也是一款山石,千百年了,她等不来一个人。最初的炊烟依然结成冰挂,她的柔情不能行走,在接近蓝天白云的地方,固定了下来。我是想上去看她,看她旷世的庄重,和襦裙飘逸的外形。有向导王随群者,年方40岁,通佛事,曾是商人,一日里忽然顿悟,从闹市跑进深山,埋头作了葫芦寺道主。他隐于这道弯形峡谷,居一所民国石屋,掘山泉,种粮食,栽石榴树,终日聆听鸟叫,少与外面往来。与他见面握手,很亲,感触到全是素净。他的心清亮,不在乎我们带来了风尘。葫芦寺毁坏几百年了,四面几十里没有人烟,但传说和故事一样活着。他向我们指认葫芦寺遗址,岩缝里扭曲向上的古槐,领我们翻过一架山梁,看一大片风中芦苇。他说通往南山没有路,那山顶上站立的石山姑,就是眼看的风景。我们在一面大岩石上说话,口音都有了瓮气。随群说,下一步他要领着家人往山上背砖,背木料,把葫芦寺建起来。
中午在石头屋里吃面条,随群说起一出山里艳闻,我们听见都笑了,颇感有趣。说起来,都怪他秋天打下来的那些玉米,太多了,吃不完,一日里随群媳妇就跑到山下,捉回了几头猪崽喂着。眼看猪崽们一天天长大,正寻思着出售,一头猪竟忽地生出一窝小猪来,有十来头,且个个眼尖嘴长,长一色红毛,非常可爱。开始时随群有些茫然,后来他猜想到了,这深山老林里,肯定有着一头野公猪,跟自家的母猪私下蒂结了姻缘。不久之后,另外的两头猪也分别产下了红毛野猪,大大小小已是三十四头,河滩上浩浩荡荡结成了一群。随群说,有几次他在夜里打着手电去照看猪圈,还真的看见一头大野猪,就在猪圈的一边站着,不过每次都是见了人就跑。山洼里有一片草地,向阳,中间有泉,那真是一个天然的好牧场。我们来到了这里,看见了随群的家猪率领着一大群小野猪,也在这里,它们或拱地,或饮水,嬉闹着,有的还就着一棵树身蹭痒。我们走近草地上的那眼泉,泉边的草花间飞着蜜蜂,水里映有白云,小四、保成和我,都说起了世事的拖累,感叹起了随群的幸福,都想在这山里,不走了。
一个多月前,我心情不好,喝酒喝多了,忽然向往起葫芦寺。尽管那日风大,天寒,我还是决意要往那里去。在进寺的山口,见一侧的坡地上,悄然靠着一张木牌,上面写着“出售二代野猪”的字样,这使我顿感惊奇。随群见我来了,就要领我去看新建成的葫芦寺,厮跟着沿阶而上,于寺前伫立,蓦然感受了一段时光的复活。他又领我去看了山坡上的那片芦苇,如今,那些葱郁的芦苇已经过了霜降,眼下全然亮成了一大片白银,于风中瑟瑟交响,如丝如弦,很是迷人。我跟随群说起了他家养的那些小野猪的事,他竟然现出一脸苦相。他说他的野猪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野猪,不会自己四下里找食儿,打也打不走,都是一嘴嘴靠人养活的吃货。近一年来,猪都长大了,原来存放在石房里的十几圈玉米,早被它们拱干了,还整日里嗷嗷叫着,使得他不得不多次到其他的村里买粮食。再说了,他自己也不会对母猪结扎,控制不住它们一窝接一窝地生育。有几回,他也试着到山下的动物园推销过野猪,人家说啥都不要。进驻山里,他本想图个清净,没想到却被一群大大小小的野猪难住了。
望着牧场上成群的野猪,随群对我说,他知道野猪也是国家保护动物,而他家的野猪不是野猪生的,是他的家猪生的,成灾了,他卖了它们不会犯法。这使我又联想起了他靠在山口的那张木牌,实际上就是他的无奈,靠在寂寞里。我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着葫芦寺,喜欢峡谷里的云雾,轻轻荡起那一缕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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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寺的女儿
青龙峡位居太行山深处,距焦作市区60多公里。因其山势险要,群峰矗立,故于夜间的平地上翘首北望,山上面那一片片闪烁的灯火,就酷似在天上。
刚过春分,应邀与当地一批作家和诗人赴青龙峡采风。旅游大巴在山间的大雾里缓缓行驶,车内的呵气弥漫了车窗的玻璃。春天了,山上的草木绿了吗?花儿开了吗?由于往山里越走雾气越大,车窗外什么也无法看见。人在车中,也是在梦中。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车像是爬了很高,突然停在了一个叫作双庙的地方。这时,伴随车门开启的声响,从外面云雾中,赫然飘进来一个眉清目秀、个子高挑的姑娘。她轻盈的微笑,就像一个下凡的仙女,不由得让人心里一震。只见她手持一只小巧的干电池喇叭,立于车内用普通话介绍道:我叫姬丽杰,是大家本次游览青龙峡和翡翠湖景区的导游。她清晰的语音一出口,便一下子使途中沉闷的气息轻松了许多。约十几分钟后,车到一片千年果榉林前停下,眼前的风景和更远处的风景依然被大雾笼罩,但大家却没有觉得失望。大家是从她不停歇的解说中看见了风景。天气虽然不好,而她却是敬业的,该解说的一点没有省略。同行的诗人呼润廷忽然问我:你可记得以前的姬丽杰这个姑娘吗?我回想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他又向我提示道:那年咱们住在山里影寺村红记家,隔墙有一个好乖的小丫头,老是跑过来让给她照像。我问过了,那小丫头就是今天咱们这个导游。我回想了一下,有些不信,便跑过去向姬丽杰核实,她笑着对我说:是啊,我还保存着那时候的照片哩。我听后甚感惊异。望着眼前这位颇见气质、落落大方的姑娘,我不禁陷入冥冥岁月的神奇的造化之中了。
14年前我和几个弟兄写诗写得很苦,偌大的城市好像搁放不下我们的寂寞,于是常结伴跑到好友红记家小住。红记家住在一百多里以外大山深处的影寺村,最初是通过修武县青年作家仝小四先生认识的。那儿四面环山,中间夹一小块黄土平原,村子依山而建,黑瓦石墙,自然天成,共住有十几户人家,八十多口人,平日里很是清静,仿佛与世隔绝。若是于不同的季节站在村南边山顶的崖口向下观望,你会看见春日里庄稼碧绿、桃梨怒放,冬日里麦垛古朴、炊烟袅袅,偶而会听见一两声鸡鸣狗咬,便越发觉出影寺的空旷和悠远。说实话,当年我们第一眼看见她就立刻喜欢上了她,一致认为她就是我们心中的桃花源。只是那时通往影寺的路很窄,边处多为百丈悬崖,去一次实在不容易。我们那次便是租了一辆奔马三轮车上去的,经过了西村、柿园、孤山、双庙等七八个山村,跑了三个多小时,一路上还被毒日头晒脱了几层皮。在影寺,我们听红记讲捉野猪套狗獾的故事,听红记的父亲讲历史上金灯寺僧人举行的一些法事和影寺村的来历,还看见过村里十几个女子在村头的东大河洗衣,双脚伸在青油油的水中,一边有说有笑,一边浣衣捶衣,每一次棒槌落下,山谷里都要有一个回声。刚洗净的衣服和红红绿绿的床单就晾晒在身边的青石上与低矮的丛木虬枝上,乍一看很像一幅生动的山乡水墨画。而印象更深的当数红记家隔壁的那个名叫姬丽杰的小丫头了。她那时个儿矮矮的,脸蛋儿圆圆的,黑眉毛,大眼睛,很乖巧的样子,看见我们带了照相机,就追着让给她拍照。她一会儿选乡场上的麦垛为背景,一会儿选自家门前的山楂树为背景,笑嘻嘻地让给她拍照,照过后还要我们洗出了相片一定给她捎来。在这远离现代气息,生产生活相对滞后的大山深处,遇到了这样一个活泼聪颖、热爱生活的小姑娘,一种悲悯之情禁不住油然而生。我们听从了她的话,下次再去影寺时就不忘给她带去所有洗好的照片,她见了自然十分高兴,如获至宝。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在14年后的今天,在大雾弥漫、游人如织的青龙峡景区,我们竟然会忽然遇见了她。时隔这样长的一段岁月,当年的小丫头确是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是在她回首微笑时,还依稀可见早年的一些影子。回味悄然逝去的岁月,心里就不由生出一些难言的喟叹。在她作为一名导游工作的间隙,游览中我们也有一些简单的对话。她说她的整个童年都是在影寺村度过的,7岁时到她父亲所在的双庙学校上小学,初中和高中分别在西村乡和修武县城读的,后来考入鹤壁市一所大学,学的是旅游专业,现正在实习阶段。当我问到大学毕业后最理想的工作打算时,她说最向往的是跟她的父亲那样,作一名公办老师,如能在家乡的山里教书最好,实在不行的话,就在自己家乡的景区作一名导游。一路陪同我们观光采风的青龙峡风景区管理局副局长程桂萍也向我们介绍:姬丽杰现作为景区的一名实习导游,可受游客们喜欢哩,尤其是近期北京来的游客,都说她很像电影《山楂树之恋》中的女主角静秋,称她为“谋女”,也就是大导演张艺谋最为得意的女演员,都一个个抢着跟她合影留念。我为大山深处的影寺村成长出这样一个俊秀的才女而高兴。影寺村及与其山水通连的青龙峡、翡翠湖因其山的挺拔和水的青幽,于几年前以非凡的姿态赫然展示在游人面前。现在进山的路早已修通,还建了宾馆,去景点观光走的全是石阶步道,据说旅游旺季时日游客量最多能达到五万余人。有从北京、上海、广州等大都市来的游客,也有从外国来的游客,他们无不被青龙峡迷人的风光所陶醉。千百年来,默然于世、藏在深闺的南太行大峡谷,终于在历史的行进中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我心想,姬丽杰是热爱着她的家乡的,而她从小看惯了的这些山山水水,无疑会为她的才华搭起梦想的舞台。
有道是苍天有情。尽管进山的当天雾气很大,夜里又下了小雪,但在孤山村鲁豫家的小宾馆住一夜起来后,却发现天空霞光万道,格外地晴朗。这使我们不仅领略到了大山的巍峨和空气的明净,还让我们有幸看见了昨夜的雪花落在了满坡的野桃树和连翘枝头上,与正开放的野桃花、连翘花争奇斗艳的奇妙景观。风景好,心情也好,当一口气登上了翡翠湖边的天王峰,放眼四望,但见群山叠翠,湖水如玉,我们就忍不住向远山大呼小叫,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的纯真。这时我发现导游姬丽杰手持相机,在悄然抓拍我们每个人的纯真与兴奋。经协商同意,在一个很高的观景台上,在时隔整整14年后的大山的峰顶,我又一次郑重地为姬丽杰照了一张像。不过这是一张已经21岁的、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大姑娘的照片。她的背后是蓝天白云,秀丽山川,或为一帧更加隽永深远的诗意的风景。我想于若干年之后,这将成为我一生的又一个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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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天门山一直有水
我静静地站在一片山地上,或孝女塔的边处,仰看天门山。
两座笔立的山峰遥相对望,山峰与山峰之间的空白,映在了天上,乍一看,真的就像一扇通天的门,这便是天门山。
因今秋多雨,久居家中不出。一日雨刚停,便接到修武县青年作家、地方文化研究专家吴泽人先生的电话,让我跟他一起去崇明寺考察新发现的一块残碑。由于我平常也热心古文化,素有此愿,就一口应允下来,并通知了我所熟悉的青年诗人张艳庭、麦萨一同前往。崇明寺位于通往百家岩的一条山路上,我们正朝寺庙走,偶然抬头,却突然发现高空一条瀑布银光闪烁,从天门山顶飞泻直下。这之前我没有见过这瀑布,可能是汛期,今天无意间看了,内心十分惊喜。于是我们在崇明寺的院子里匆匆阅看了那通半截残碑,得知是宋代崇宁年间遗物,因年代久远,碑面剥蚀,字迹多已模糊不清,我们只好用相机对着残碑照了特写,就要去看那天门山瀑布了。崇明寺离天门山不远,走出寺院,感觉那瀑布的水雾扑在了脸上。我们远远地站立着看那瀑布,知道那一挂瀑布是从两峰相对的天门山里倾泻而出,很像是从天上一泻而下。这瀑布跌落的过程十分缥缈和空灵,没有一点阻力,遇见了风还有些飘,像仙女的宽袖羽裳,而一跌落地面马上就变得硬实了,一簇一掬地溅起又落下,喧闹着、喷溅着、交叠着奔向远方。我们被这样的一挂大瀑布震荡着,鼓动着,于是决定沿着陡峭而弯曲的山间小道,登上天门山。
这是一处多么幽静的极地啊,天空闲云变幻,石上草花竞秀,足下溪水弹琴,耳畔青鸟唱歌。在天门山上,我的心竟忽然变得如此纯净,如此透明,就像这碧透如洗的云空。
我想,假如天门山一直有水,我就该在水边的大石上结庐,让旷远的水声把我洗净,洗成一个真正脱俗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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郜希贤,河南省作协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诗歌创作,在《诗刊》、《星星》诗刊、《诗神》、《诗歌月刊》、《中国诗人》、《飞天》、《海燕》、《奔流》、《百花园》、《大河诗刊》、《河南诗人》、《山东诗人》、《中国诗歌月刊》、《农民日报》、《河南日报》、《现代人报》等发表诗歌、散文近千首(篇),有作品获全国、全省诗歌大赛一等奖、二等奖等多种奖项,作品被选入多种年选,出版个人诗集一部,合著散文集一部,曾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在修武县农信社工作,结识诸多文学盟友。
总 编:仝小四
编 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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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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