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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二十)

2020-12-01 21:40:22

        第二天早上,听到母亲在窗跟脚唤他,拴柱艰难地睁开双眼,像往常一样翻身下炕,双腿刚一挨脚地,就觉得像踩在棉花包上一样直发软,猛一趔趄,险些栽倒在脚地,他挣扎着抓住炕边,闭上直冒金星的双眼努力稳了稳神。缓了好一阵子才觉得有力气迈得动步子,但腰却困得厉害,他用微微发抖的手抹了一把脸上渗出的虚汗,迈着同样微微发抖的双腿向厨房走去。


       吃早饭时,刘玉妹很不满意地埋怨着儿子:“年纪轻轻的咋那么多懒瞌睡?都不看看‘爷婆’都出来了还在炕上赖着,光说你干事不容易,你看看你媳妇挺个大肚子给家里做饭容易吗?也不知道起来早点帮红梅一把,你说你成天咋来那么多死瞌睡?”


        对于母亲的说教,拴柱不敢辩驳,只好低头吃饭。而红梅却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低眉顺眼地把饭双手端到两位老人跟前,极有眼色地看老人快要吃完时就去询问是否还需要添加饭食,而绝不会等老人吃完再叫她,对丈夫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殷勤伺候外,还体贴地劝着丈夫慢些吃才好。


        对于媳妇的热情表现,拴柱以前觉得很受用,但今天却觉得十分恶心,他甚至觉得刚咽下的饭食有点往上涌,本想发泄几句,但碍于老人在场,只得闷头扒饭。


        吃罢饭,拴柱说了声‘我走了’就往外走,母亲在后面叮嘱着:“少喝点酒,成天喝那么多有啥好处?你看你那脸黄成啥咧?”拴柱‘哦’的一声就迈出了头门。而红梅则端着碗挺着大肚子站在头门边,朝着远去的丈夫背影叮咛着:“晚上早点回来,不要让屋里人都操心着。”说罢,朝四周看了一下,像个胜利的‘公鸡’一样踱着方步走了回来。


        拴柱听到了媳妇的好言相劝,但没有吭声,他心里那个气呀:狗日的,骚情怂哩,骚情了一晚上还不够,大白天还要在街道上骚情哩,害怕别人不知道啊?拴柱在心里恨恨骂着。一想到媳妇那骚情样子,拴柱的腿又开始绊起了‘蒜’。


        唉,他扶着发困的后腰,暗自思忖道:谁说我狠娃狠?谁说狠娃他娘狠?通过夜晚一看,看来只有狠娃媳妇最狠了么,估计他又可以给太平峪村人民‘贡献’一条骂人‘名言’——你狠,你有狠娃媳妇狠?狗日的弄不死你。


        一想到这,拴柱无可奈何地笑了,他边走边自嘲道:唉,男人啊,今后再也不要说自己厉害了,你再厉害能填满女人那口‘井’吗?你就是扬程再远,马力再强劲,你那‘泵’也不可能抽干那口深水‘井’啊,到头来倒把自己累‘吐’在‘井’里。


        拴柱刚进厂门,就迎面碰见陈爱兰热情地向他打着招呼:“张厂长,早啊。”“早......”拴柱随口应着。一想到媳妇夜晚说起这个女人的风流韵事,他不由得朝其脸上多看了两眼。


        陈爱兰并不怯阵,她仰起脸用手指梳弄了几下她那带波浪卷的长发,然后把头发优雅地向后一甩,大方地说道:“张厂长看来这一段时间忙坏了,看你脸色多差,你可要多保重身体,咱全厂人可指望着你哩。”


        听着关切的问候,看着温暖的笑容,拴柱不由心中一热,暗自感慨着:你看看,同样是女人,人家那话咋说的那么顺耳顺心?人听着咋那么暖人暖心?你再看看咱那‘瓷锤’,唉,一想到媳妇,拴柱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


        看着厂长两眼发瓷地望着自己,陈爱兰并不慌乱,眼睛里流露出的依旧是热情,她欢声笑道:“张厂长,时间到了,我先上班去了,你可要注意身体啊,回头见。”听着下属的提醒,拴柱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慌忙尴尬地掩饰着自己的窘样:“莫事,莫事,你先忙,我缓两天就好了。”


        望着走远的陈爱兰的背影,拴柱心中顿生许多羡慕,在农村,像陈爱兰这样既善解人意,又有气质的乖女子是不多见的,你看人家那腰身,你看人家那腿窍,你看人家那走路时的摇摆样子,你看人家那从容而富有弹性的步伐,无不散发出一股成熟女人所特有的韵味。谁要是把这么好的‘货’弄到手,那还不得兴死啊?拴柱出神地想着,可一想到陈爱兰被那个信用社的糟老头压在身下,拴柱心里顿生一股无名火气:唉,狗日的,真是好白菜心心都让‘猪’给毁了呀!


        拴柱美滋滋地想着,酸溜溜地骂着,猛然间他意识到自己走了神,遂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狗日的,你能弄个怂?看见个乖女子就走不动路,那今后还能干个啥事?拴柱赶忙收回心思,提起精神向办公室走去。


        虽然他们的矿泉水厂赢了个开门红,销路在本市也十分看好,但拴柱却丝毫不敢懈怠,因为现在已经是秋天了,马上要进入淡季,再不拓宽销售渠道,到冬天他们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于是拴柱把目光瞄向了省会西京市,之所以要往省会‘打’,一个是省会城市人们的经济条件比较好,有消费基础,另一个是拴柱看中了西京市周围散布着大量的皇家陵园和旅游名胜景点,这些地方的矿泉水一年四季都有人买,而这也是拴柱最看重的原因,其实后来事实证明这确是他们厂淡季不淡的主要销售渠道。


        一上午,拴柱都在办公室整理去省城办事的各种手续和材料。中午在职工食堂吃过饭,拴柱只觉得浑身犯困,一点力气都没有,而哈欠一个劲地打着,眼泪也不住地流着,拴柱想着正好趁着午休补充一下体力,便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躺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拴柱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扯着他的衣服在唤他,遂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赵护林员的大女儿大妮正蹲在他身边。拴柱摇了两下还未灵醒的脑袋,赶忙翻身坐了起来。


        见厂长醒来,大妮站起来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包糖果放到拴柱面前的茶几上,略微羞怯地说:“狠娃叔,刚敲你门咋敲都不开,我就推门进来了,今天我婚假到了是来上班的,来时也莫啥可拿,就带些洋糖给叔尝一下。”


         “哦,是这啊,那赶紧坐,”拴柱望着有点拘谨的大妮,起身招呼着,然后边打哈欠边给大妮泡了杯茶,虽然在矿泉水厂,但拴柱还是喜欢用茶来招待客人。大妮刚结婚,女婿家是县城西关的,本来老赵还想再等一年,但亲家那边催着要人,都是亲戚套亲戚,赵护林员抹不开面子,只好赶了个洋火节日在国庆把女儿嫁了。


        平日拴柱很喜欢这个有眼色的‘侄女’,在别人面前大妮总是规规矩矩地叫他张厂长,私下里却亲热地叫他狠娃叔,有好几次拴柱觉得年龄相仿叫长辈不妥,便建议以平辈相称,谁知大妮说你跟我爸称兄道弟,咱俩平辈称呼岂不乱了辈分?况且你是厂长,按理也应该尊称。如此坚持几次没有效果,拴柱便随其称呼了。好在大妮干活利气,做人硬正,这让他这个当叔的也觉得脸上光彩了不少。


        闲谝中,大妮告诉拴柱:“狠娃叔,我爸让我给你说一下,结婚那天是乱事处莫把你待承好,他意思是看你哪天闲了想请你好好坐喝一下。”“莫麻搭,等叔去趟省城办完事就去看你爸去,”拴柱爽快地答应着。


        “那好,我就先走了,叔你就再歇会儿,”见事情都办完了,大妮便起身告辞。“好好好,有啥事你就言传,”拴柱客气地把‘侄女’送到了门口。临出门时,大妮突然回头说:“哦,对咧,刚才还忘了说了,我一进门就看见你脸上有个‘熊猫眼’,还以为你跟人打捶了,见你直打哈欠,才知道你莫睡好,你可不敢再熬夜了,要是把身体累垮了你说咱还要那么多钱干啥呀?”


        听着‘侄女’的直言相劝,拴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略微羞涩地答道:“莫事,莫事,我这两天就是有些忙,等把事都安到‘板’里叔就歇下了,哎呀,莫看出来,我们大妮也知道心疼人了,”拴柱用打趣缓解着有些尴尬的气氛。


        “那当然么,我们还指望跟着你挣大钱哩,”大妮大声说着跑远了。拴柱进屋一照镜子,果然两个青眼窝,他只好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着:把他家的,扛着两个这‘货’咋去办事?


        缓了两天,。其实省城及周围旅游点的货拴柱已经让振武他们铺好了,价格跟销售方法和本市一样,他这次去只是为了处理在省电视台广告投放的问题。有市台熟人的介绍,再加上又是送钱上门的事,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签完合同付过款,拴柱此行的正事便算完成了。


        走在省城的大街上,拴柱无心欣赏沿路的风景,他现在最迫切的愿望就是赶紧找一家羊肉泡馍馆,自从上次有幸尝到这种西京名吃后,拴柱一下子就被其勾住了,不要说吃了,就是闻见那香想起那味都会让拴柱直咽口水。


        在经过一段‘艰难’而又‘漫长’的寻觅之后,我们的张厂长终于看见了那熟悉的黑底金字的招牌,站在门前的老板老远就招呼着:来啦一位,里面请。进门一坐下,拴柱就学着西京话朝跑堂的‘白帽帽’喊道:“伙儿,两个馍,手掰的。”


        “来喽,”‘白帽帽’应声把一个粗瓷老碗放到了拴柱的面前,里面放着两个手工烙的死面馍。‘白帽帽’极麻利地用肩上的抹布擦着桌子,殷勤地问道:“伙儿,还要点啥凉菜不?我们这搭的凉菜跟泡馍一样特色。”


       “好,来两个拼盘,一荤一素,”拴柱顺嘴答道。“那还要点啥酒不?我这搭啥都有,”‘白帽帽’极力推荐着。拴柱望着他笑了:“哎呀,小伙子,就冲你这热情劲儿,我不喝都对不起你,那好,就来一瓶‘城固’特曲尝尝。”拴柱有个习惯,就是每到一地都要尝尝当地叫的响的白酒。“好咧,你稍等,立马就好,”‘白帽帽’操着一口正宗的西京话一溜烟而去。


        拴柱顾不了那么多讲究,把两个馍胡乱掰了一下就扬手高喊:“伙儿,两毛钱的‘水围城’。”在西京城的泡馍馆里,两毛钱的泡馍就是普通的,再加五分钱就会多来几块肉片,把其称之为优质的。在等泡馍的同时,拴柱已经把一大碟子糖蒜剥好,并让它时不时地随着嘴里的口水一齐咽下。


        不一会儿,拴柱的普通泡馍就上来了,他顾不上烫,抓起筷子就咥,结果烫得张着嘴直哈气,但拴柱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他端起酒瓶‘漱漱口’,又声响极大地‘刨’了起来。


        不到三分钟,拴柱的碗已经见底了,看看酒瓶,还剩半瓶,望望桌子,两个凉菜还没动几口,摸摸肚子,好像跟没吃没啥区别,他一拍大腿,暗自说道:干脆去毬,要过瘾就把赢过饱,省得以后让人心里目乱。主意一定,拴柱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汗珠,底气十足地喊道:“老板,再来两个馍。”“伙儿,你饭量真美,”当‘白帽帽’把另一个盛馍的碗放到拴柱面前时,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拴柱微微笑着,也学着别人的样子优雅地把馍一点点掰碎,他突然发现这个过程很是享受,于是他一边掰着馍,一边叼空再夹上一筷子菜,顺手再滋溜一口酒。待到第二碗泡馍上来时,拴柱已经没了吃第一碗时的猴急,现在他倒像一个老到的鉴赏师,慢慢地欣赏着,你看,那白的馍,绿的香菜,黄的金针,黑的木耳,红的肉片,还有那汪的汤,香的味,无不让人食欲大开。


        看着看着,拴柱的嘴里又溢满了口水,他右手握起筷子,左手拿着糖蒜,开始细细地品尝起来。不觉间拴柱顿生感慨:看来啊,这品东西不能太饿也不能太饱,太饿了还没尝出香味就没了,太饱了啥好东西也尝不出香味,就像他现在不饱不饥,不紧不慢才好。


        虽说是品着吃,但拴柱的吃饭速度还是比别人快很多,不消一刻钟,拴柱已经把桌上‘打扫’一空,看着瓶底还有些‘福根’,便一仰脖直接灌了进去,然后端起高汤漱了两下口后咽了下去,最后,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也不在乎别人怪异的眼神,边起身边放肆地打了个极响的饱嗝,并随之发出了长长的极满足的呻唤声。


        在等待找钱的时候,‘白帽帽’由衷地佩服道:“伙儿,莫看出来,你还是个吃家,你说你身体也不是太胖,个子也不是太高,咋能把两碗泡馍,两个凉菜和一大瓶白酒装进去?唉,我在这搭干了这么长时间,还莫有见过像你这么‘扎势’的人哩!”‘白帽帽’撇着嘴赞叹着。“碎碎个事情,只能说我是一个‘吃货’么,”拴柱边接零钱边操着有些生硬的西京土话回应着。顿时饭馆里的人们都被拴柱的自嘲给逗乐了。


         出了饭馆,拴柱漫步在西京的街道上,由于时间还早,他打算先溜达溜达消消食。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很有心情,虽说这顿饭花了他将近三块钱,可他一点都不觉得心疼,不是说指望厂里给报销,主要是他觉得太值了,那是一顿多么充满着快感的享受哟!吃完后,每个汗孔流淌的都是舒坦和满足,前几天的郁闷一扫而光,现在他就是看着路边的行人和街边景色,也觉得是那么的顺眼和赏心悦目。


        拴柱一边松垮垮地走着,一边用舌头咂着唾沫在嘴里回味着。猛地,他觉得口腔中一阵异样,忙用手一摸,娘娘呀,满嘴烧的大泡,‘天花板’上的皮都烫掉了一大块,拴柱捂着嘴在心里骂自己:唉,看这莫出息的‘货’,真是饿死鬼变的,你咋不让把胃给烫个窟窿呢?骂归骂,但拴柱仍不改对泡馍的‘痴情’,他一直固执地认为,任何各地名吃都应该在当地品尝,否则换了水土就不是原来那味儿了,就像臊子面在西京咋吃也吃不出在周原的味道,而泡馍到了西府也就没有了地道的香味。


        因为还有些时间,拴柱便想去看看在三秦师大上学的妹妹。一路打听来到了红妮的宿舍,刚好妹妹吃过午饭正在洗衣服,姊妹俩见面自然分外亲切,红妮想让哥哥进宿舍坐一会儿,但拴柱觉得去女生宿舍不方便,便提议带他到校园转转。


       本来红妮想请哥哥吃饭,但得知拴柱已经吃过后,便带着哥哥参观起他们的校园来。闲谝了一阵,得知妹妹学习和生活都挺好,拴柱很开心,同时也告诉妹妹不要操心家里,家里人都好着哩。“那爹和娘还吃那么多的烟吗?”红妮突然问道。


        “那还用讲?”拴柱没有停步随口说了句。“哥,那你回去得好好劝劝爹和娘,看能不能戒了,人家书上说了,吃烟对身体莫有一点好处,时间长了各种麻搭就都来了,”红妮拉住哥哥的袖子摇晃着。


        “那都是老毛病了,咋戒?戒了还不把他们难受死?”拴柱只好停住脚步应付着。见妹妹有些失望,忙改口说道:“不过你放心,哥肯定把他们奶干女的孝心带到,还有啊,我也要把娘给她奶干女的一片心意交给你。”拴柱说着从提包里掏出一双带带的方口平绒布鞋。


        红妮接过后,顺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换起了鞋,完了抬起脚来看了看,站起来试了试松紧,跺了两脚,仰脸笑嘻嘻地说:“哥,娘做的鞋合脚得很,好受得很,不像皮鞋把人脚捂得既难受又难闻,尤其是高跟鞋,我穿上都不会走走了。”红妮一只手拎一只皮鞋,欢快地笑着。


        “就是的,就是的,哥也穿不惯皮鞋,”拴柱被妹妹的笑声感染了。一见妹妹老盯着布鞋看,拴柱插了一句:“这可是娘给你一针一线纳的,你知道咱娘眼睛花了不太爱‘捉’针了。”“咱娘真好,”红妮猛地抬起头,见拴柱正冲着她乐,忙又挽着他的胳膊说:“哥也好。”拴柱爱怜地拍了下妹妹的头,两人又朝前走去。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拴柱便向妹妹告辞,临走时把二十块钱塞到妹妹手里。“哥,我不要,我有哩,人家学校发钱哩,再说我来的时候你刚给过,娘说叫我以后少拿你的钱,说你结婚了害怕我嫂子说话,”红妮极力推辞着。


        “莫事,哥心里有下数哩,你嫂子不是麻眯人,再说他哥管他妹子是应该的,”此时的狠娃一点都不狠,他轻柔地劝说着,同样轻柔地把钱塞进妹妹手中的鞋窝里,同样轻柔地转身走了。只留下红妮久久地立在那里。


        当拴柱坐着公交车来到火车站对面的长途汽车站时,。由于刚过完节站内的旅客不是很多,拴柱便直接从出站口上到车上找了个最前排的位子坐下来,这个位置虽不太安全,但视野开阔,而且还可以跟司机谝阵闲传。虽说坐别的车也能回家,但拴柱还是爱坐本村的车,不是为了省钱,主要是因为方便,他可以不用倒车而直接回到太平峪村。


        ,但雇的这位师傅却技术了得,而且极有眼色,平时开得既快又稳,但见人招手就停,见客就拉,比别的客车都会‘抢’客源。此人虽然长得瘦高没肉,但却精力极旺,每天省城一个来回三百多公里,从不缺勤,天天如此,除了酒肉不太动以外,就是茶瘾烟瘾极大。由于有这几把‘刷子’,人送外号‘姚三刷子’,至于真名叫什么倒没几个人知道了。


        ‘姚三刷子’虽不是本村人,但却对太平峪村的人和事了解的很清楚,一见拴柱上来,赶紧在驾驶座上欠身打招呼:“哎呀,张厂长回呀?”“哦,咱出门给谁当厂长去呀?你叫我狠娃就对咧,”拴柱客气地回应着这个比他大十来岁的师傅,并拿出自己专门招待人的烟来递给其一根。


        ‘姚三刷子’一看是‘红塔山’,顿时两眼放光,双手接过去放在鼻下使劲地嗅着,然后点着贪婪地品着。拴柱给‘姚三刷子’让完烟后,,可车上车下也没看见他的人影,售票席上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十七八岁小伙子正瞪着他,于是拴柱随口问道:“咋么,张老板今天莫来跟车?”“哦,莫有,老张今天有事莫来,让个熟人的娃过来顶一下,顺便让我给带带,”‘姚三刷子’嘴里边吐烟边说话。


        “哦,是这样啊,”拴柱边说边向那个小伙子点了点头,并笑着把一根烟扔了过去,“小伙子,抽根烟。”伴随着拴柱的声音小伙子身子往前一探,很麻利地接住了烟,随即用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老式烧油打火机夸张地玩了个‘花子’才把烟点着,然后快速地晃着二郎腿,把头伸到窗外招揽乘客上车。


        拴柱对这种半生不熟的‘土坯子’见的多了,,所以也不在意,便笑着又跟师傅谝起了闲传。


        虽说一瓶白酒对拴柱来说不算什么,但前几天的劳累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再加上今早晨又起个大早一路颠簸,所以谝着谝着哈欠就多了起来。“喝过酒的人都爱犯困,你就好好眯瞪着,一觉就到咱村了,”‘姚三刷子’闻到了酒味,皱了皱鼻子,关切地说着。拴柱也不解释,把‘红塔山’往驾驶台上一扔,双腿往前一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至于车是什么时候开的,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这条省道路况一般,车辆却极多,加上长途班车急停急行,搞得有些旅客都出现了晕车现象。可拴柱却并未受此影响,他从不晕车,天生就一坐车的命,要不不睡觉欣赏沿途风光,要不就闭上眼睛享受这快速移动带来的快感,可今天正当他享受这种感觉时,后边的争吵声打搅了他的美梦,他睁开眼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便又把眼睛闭上了。


        可后边的争吵却越来越激烈,他只好厌烦地来回挪动着身子,听着那不该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原来刚才上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要去前面的县城看望生病住院的父亲,因为少一毛钱车费而与售票员正在拌嘴。


        拴柱觉得吵两句就过去了便懒得再理,可越听却越不对劲,小男孩不停地说着好话,而售票员却越骂越难听,甚至当车厢里的人劝他‘把娃捎上,权当积德行善哩’时他还骂得更起劲了。拴柱有点坐不住了,他转过身子劝着售票员:“小伙子,那还是个碎娃么,捎上不就完了么?再说人出门在外谁不会遇到个难肠?不要计较了,把眼睛放‘尖’,多‘拾’一个人不就出来了?”


        “你说的好听,短了账我拿啥给我叔补呀?拿你的‘肉’还是我的‘肉’?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售票员见又有人说好话,不觉更加神气起来。拴柱被呛了一鼻子灰,摇了摇头,讪笑着又坐好在自己的座位上。


        一看全车人都不言传了,售票员更加得意了,他扭着头环顾一下车厢,然后大喊一声:“姚师,停车。”‘姚三刷子’以为自己没看见有人招手,赶忙条件反射似的靠边停车。


        见车停稳,售票员将门打开,端直过来就把小男孩往下拖。那孩子死死抓住扶手不松手。僵持一阵后,终因年纪太小被售票员抱到了车门口,小男孩还想挣扎,结果被售票员一脚踹到了车下面,“狗日的,莫钱你坐怂车哩?”售票员边骂边向车厢里扫了一眼,那神情好像是骂给全车厢的人听的。


        小男孩挣扎了几下爬起来,他脸胀得通红,恨恨地朝车上只说了三个字:“你等着。”“好,我就等着,我天天跑这条线,我看你娃能把我的毬咬了不,”售票员倚在门上嬉皮笑脸地说着,并打算要关门。


        拴柱一看实在坐不住了,他起身快步走过去拦住关门,并指教起来:“你这小伙子咋这么差劲,欺负碎娃算你本事啊?”拴柱本来还想教训几句,见小男孩正独自朝前走去,便抓住车门框将身子探出车外喊道:“碎娃,赶紧上来,叔给你买票,你用腿‘量’到啥时候去呀?”小男孩没有吭声,也没有回头,倔强地朝前走着。


        见小男孩没反应,拴柱失望地收回身子。售票员见状,朝前大喊一声:“姚师,开车。”本来拴柱见事情没有挽回便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不料售票员却横在他面前,小伙子虽然只有十七八岁,但块头却只讲比拴柱还魁实,他把头扭了几扭,瞪着眼挑衅道:“你刚才说个啥?我差劲?我差劲不差劲由我爸我妈来管,用得着你在这放屁吗?就你那毬样子,你也不打听打听你碎爷上学的时候是干啥的?真是驴槽里面多跐出个马。”


        拴柱本来脸上就挂不住了,好长时间他已经没有说话不顶用的记录了,今天这事让他很没面子,正觉得窝火刚想找人发泄,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来‘逗’火,拴柱不禁乐了:“得是得?那我今天就让你认识一下我这个毬样子,也看看你究竟是干啥的?”拴柱冷冷一笑,伸手猛地卡住对方的喉咙,然后稍微用劲往上一提,那小伙子便背部顶在了座椅靠背上 ,喉咙里一下发出了含混不清的怪腔,四肢无力地乱扑腾着。


        ‘姚三刷子’一看四下不好,连忙边开车边回头向拴柱说着好话:“张厂长,你就不要跟这二杆子计较了,来来来,赶紧坐下来咱吃烟谝传顺顺气,回头我让他国庆叔好好收拾一下。”见拴柱没有松手的意思,忙又教训起小伙子来:“‘毛扭头’,你个碎崽娃子,你也不看看你今天惹的是谁,这可是咱太平峪村的‘大拿’张狠娃,你今天就把眼窝擦亮,要不然有你娃‘生蜂蜜’吃的。”


        ‘毛扭头’已经快窒息了,他没有想到拴柱的手那么狠,那么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他想反击,但身上却没一点劲,唯一能做的就是拉着怪腔手脚胡乱抖动着,眼看已经不行了,猛然听到司机的‘提醒’,马上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做求饶状。


        其实拴柱也不想把事情弄大,,弄的太生分了大家都不好看,见‘姚三刷子’求情,又看‘毛扭头’已经软了,便松开手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放松后的‘毛扭头’一下子瘫坐在过道中,用头抵住地板干呕起来,好一阵他才坐稳身子,长长地呻唤了一声,一手抹着眼泪鼻涕和嘴角流出的白沫子,一手揉着发疼的脖子,赶紧向四周张望看有没有笑话他的,一看大家正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他那可怜的模样,‘毛扭头’那可怜的自尊心又发作了。在农村,他就属于那种‘拉住叫爸哩,放开又骂哩’的主儿,这种人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鸭子死了,嘴也要硬着,既然打不过,那就只有骂了。


        于是‘毛扭头’费力地爬起身,靠在售票席前面的铁杆上,就像做演讲一样,前后左右用眼睛瞟了一圈,然后用嘴开始了他一个人的‘战斗’:“啥毬东西,啥毬东西,成天就知道欺负娃娃打老汉,你等着,看我不给我国庆叔说你才怪哩,我管毬你是不是太平峪村的‘大拿’,太平峪村算个‘锤子’,我只认我国庆叔,”‘毛扭头’边说边揉着脖子来回看着大家的反应。


        对于‘毛扭头’的挑衅,拴柱装作没听见,他实在不愿意跟这种欺软怕硬光示个嘴的人较量,于是闭上眼睛装佯睡着了。‘毛扭头’一看对方不言传,以为好欺负,便更加来劲地‘战斗’着:“哼,现在知道怕了,窝在那搭不言传了,实话告诉你,晚了,想把你爷打一顿就这么了了?莫门,莫这便宜事,你也不看看咱人是干啥的?改天我叫一帮子弟兄们来不把你弄残才怪呢,狗日的,到时候我看是你馋火还是我馋火。”


        正当‘毛扭头’四下扭着头卖排着自己的‘五马长缰绳’的时候,拴柱‘腾’地站起身来,疾步向后走去。‘毛扭头’一见拴柱喷火的眼睛,嘴里惊恐地‘啊啊’叫着向后缩着身体。拴柱抢步向前,抓住‘毛扭头’的肩头,一抬手,就把其掼到了售票员座位上,然后双手往下一压,死死地摁在他的肩膀上。


        ‘毛扭头’拼命挣扎,但却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张口就向拴柱胳膊上咬去。拴柱一疼,急忙松开双手,稍微一怔,便是一阵疾风骤雨向‘毛扭头’的脸上‘刮’去。只‘刮’的其哭爹喊娘,怪腔连连。‘风雨’中还夹杂着拴柱的‘雷声’:“狗日的,你是狗吗?还咬人,看我今天不把你那狗牙打掉,你不是要做残我吗?你来呀,你现在就来呀。”


         ‘风雨’中‘毛扭头’只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头也越来越疼,他抓住仅有的一点意识,抱着头求饶道:“爷,爷,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一看拴柱没有罢手的意思,忙拉着哭腔向司机求救:“姚师,救命啊,姚师,你要再不来你娃就让人家害了,赶紧呀,放快啊,我的好叔呀。”


        ‘姚三刷子’本来对这个‘灌铅客’今天的表现就不满,但碍于人家跟老板的关系自己也不好言传,刚才拴柱给其‘上课’他只是嘴上应付几句,心里却巴不得给好好教点‘乖’。可现在听见‘毛扭头’那杀猪般的惨叫,‘姚三刷子’害怕拴柱那个狠娃真要发起狠来,那今天的摊子可就趸大了,所以,他听见‘毛扭头’的呼救后赶紧将车靠边停了。


        见来了‘救星’,‘毛扭头’的胆气又上来了,他嘴里嚷着:“你打呀,我不动手你打,今你不把我打死你就不是好汉,”说话的同时头向拴柱胸前撞去,并顺势用自己的大花脸在拴柱衣服的前襟上胡抹起来。


        拴柱当时就气躁了,那可是他刚花了一个月工资专门定做的西服啊,虽然在农村有些扎眼,但出门办事穿上它却很有派头,加上拴柱人又精神,穿上以后分外提气,可今天却被‘挂彩’了,这气咋能咽下?他不由分说把‘毛扭头’提起来扔到过道上,对着身体一阵猛踹。


        从来都是自己‘收拾’别人,没想到今天让别人‘收拾’,而且还是往死里‘收拾’,‘毛扭头’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一边翻滚一边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娘娘,救命啊,国庆叔啊,你快来看一下,有人在你车上行凶哩,你侄娃今天怕是活不成了呀,国庆叔,你在哪搭哩呀?”


        ‘毛扭头’的嚎叫声中夹杂着‘唱歌’的腔调,但这‘动听’的‘音乐’却换来拴柱更疯狂的回应:“狗日的,?实话告诉你,我除了怕我娘还莫有怕过第二个人哩,还叫你国庆叔,他是个‘锤子’,我把他当‘马蛋’哩,你信不信?今天他要在这敢胡说我连他一搭儿‘收拾’,”拴柱打的性起,眼里露出了凶光,一边猛踹一边破口大骂着。


        ‘姚三刷子’一直在后面抱着拴柱的腰,无奈拴柱发起狠来力气极大,他就像个拨浪鼓一样在后面被甩来甩去,终于在两人的上衣被挣开线,再加上几个中年旅客出手解劝的情况下,才把震怒的拴柱推到了他的座位上。


        ‘毛扭头’一看没人管他,索性躺在地上彻底地撒起了泼:“哎呀,我的妈呀,这都是啥世道呀,一车人看着让人把我往死里打也莫人出来说话,妈呀,你娃咋这么可怜呢?你说现在的人咋这么坏呢?”‘毛扭头’闭着眼睛尽情地哭诉着,两只脚还时不时地在地板上乱蹬着。 


 

一中年非猥琐男,好诗书茶酒健身,也踏过三山五岳,见得几起几落。


生于岐山(陕西省宝鸡市)。岐山乃炎帝周室肇基之地;《周易》、《黄帝内经》作于此,商周鼎镬出于斯,也是三周(周文王、周武王、周公)故里。臊子面、油泼面、锅盔、面皮皆是本地美食。宝鸡又称关中西府,其产的秦椒也称线辣椒,驰名中外。至于自酿的岐山粮食醋,更是历史悠久,响彻三秦大地。


十数年来,一心向佛,几度行脚,行善不辍。2000年,皈依西安密宗祖庭大兴善寺,拜于上界下明师父门下。当日屋外正值小雨,师父遂赐法名“明润”。


虽然皈依佛门,在家修行多年,一心向佛,但酒肉不忌,嬉笑怒骂看人生。


徐渭有联云:一个南腔北调人,几间东倒西歪屋。


岐山明润则自嘲曰:一个三心二意人,数件乱七八糟事。


纵见乱七八糟事,也有从容平常心。


岐山明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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