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小吃美食价格交流群

壹周·人物丨盘扣里的花样年华

2022-05-17 02:08:35

她与盘扣相伴

五十五个年头

她的年华

在盘扣中流逝

她用盘扣

装点了别人的年华……




明亮的玻璃橱窗,映出我近乎窒息的表情。


这是一件浅黄丝绸上轻染着几枝墨荷的旗袍,素净至极。但在它的襟处,一只墨色勾边、黄色作翅的蝴蝶翩然翻飞。它是那么生动,那么美丽,令一池荷花灿然生姿。


它是一粒盘扣,它如同一双顾盼生情的眼睛,让本无生命的衣服变得活色并且生香。


它不仅是一粒盘扣,它让拥有它的女人,活得岁月似酒,年华如花。


{壹}


我是在文昌中路的新兴丝绸商店被“迷倒”的。喜欢“中国风”的我,常常会流连于大街上的某一款中式服装,甚至是某一道滚边或者某一粒盘扣。


“这盘扣是卞秀芳做的,她的手艺,那叫一个字--盖!”商店负责人见我“沉醉”于他的盘扣,立刻自豪地竖起大拇指,向我讲述起了它的故事。


他说,卞秀芳做盘扣已有五十五个年头,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新兴商店就与卞秀芳建立了合作关系,店里承做的中装凡是需要做盘扣的,都送到卞秀芳那里。她做得既快又好,一件衣服送过去,第二天就能交货,而且做出来的盘扣只只饱满精致,找不出一点瑕疵。


“直到现在,卞秀芳的盘扣仍然是我们店的招牌,很多客人都是看中她的盘扣,而在我们店做衣服呢。”这位负责人介绍说,配有卞秀芳盘扣的衣服一出样,通常都能带来数十件的订单


到底是怎样的一位慧心女子,才做出了如此美丽的盘扣?我起了见见卞秀芳的念头。


寻访卞秀芳的过程十分顺利。我根据商店负责人的指点,走进旌忠寺社区,随便向一位街坊打听,对方立刻给我指了路:“她是我们这里的名人,她的家么,喏,就在前面北城根巷子里。”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数十米长的青石路,来到一处低矮陈旧的平房前。敲开门,紧挨着床铺的灶台边,一位衣着简朴但十分整洁的老太太正给中风的老伴做着粗淡的饭菜。


正当我有些惊诧时,卞秀芳已经擦干手,向屋外搬椅子:“不好意思,家里地方太小,咱们坐外面聊吧。”我赶紧拦住了她:“您忙您的,咱们随便聊聊。

{贰}


卞秀芳喜欢回忆自己的过去,她说,自己命中注定与盘扣连在一起。


与大多数女红出众的女子相似,卞秀芳出生于殷实之家,从小母亲就重视对她心灵手巧的培养,早早教会了她描花绣朵。十八岁时,友谊服装厂位于人民商场附近的门市部,因制作中式服装的需要,向社会招收一批铺棉花、锁扣眼、盘花扣的辅工,做得一手好针线的卞秀芳便成为其中之一。


在外行人看来,辅工的技术含量不高,但在内行人眼中,一件衣服裁剪、缝制得再好,如果辅工手艺不行,就会“功亏一篑”。特别是盘扣,因其是中式服装上最显眼的设计元素,制作要求极高,手艺稍有欠缺即无法胜任。


而卞秀芳对盘扣似乎有着天然的悟性,一只盘扣样品到了手上,别人用尺量,她用眼睛一看,就能知道该用多长布条。书上介绍的盘扣花样,她只需扫上两眼,就能学做得活灵活现。进厂几年后,她会做的盘扣就达到了数十种。而且,她盘扣的速度非常快,从剪布条、缝纫到盘花,一对盘扣全部完成只需十至十五分钟,一天最多能盘六七十对。


“快手加巧手”, 卞秀芳的名气飞出友谊服装厂,飞遍了扬州城的中式服装工厂和商店。1990年之后,卞秀芳为了多挣些收入补贴家用,离开单位,在家承接盘扣加工,当时一般工人的工资为三四十元,而她每月能挣百元左右。



{叁}


与我谈话间,卞秀芳抖开一只绸布小包,数十对形态各异的盘扣,珍珠似地蹦落到我的面前。


我细细端详这些盘扣,只见有的像琵琶,像菊花,像树叶,有的如螃蟹,如金鱼,如蜻蜓。其中,有些为单色布料盘滚而成,有些则用双色布料精巧搭配,着实是养眼入目,姿彩缤纷。


卞秀芳说,这些盘扣都有名字,如葫芦扣、琵琶扣、一字扣、葡萄扣、双盘香、三盘香、如意扣等等。最简单的是一字扣,双色布料镶配的花色扣则较为复杂。


为了让我有个直观感受,卞秀芳找来两块紫色和白色的布料,现场为我演示葫芦扣的做法。


她先将布料各剪成宽9分、长1尺和1.1尺的布条,共计四根,再将等长的双色布条反面向外对折,用缝纫机直线缝合。为藏住线头,用剪刀将一端向内的半厘米处横向剪出一个小口,用一只磨得发光的宽发夹,套在剪开小口的布料处向内推送,夹子穿出来,布料也就翻了面。


然后,用较长布条的一端编出一个扣坨,将两只扣脚分别剪成5寸和3寸长,用线在离扣坨1分处,将两只扣脚固定。随后,用镊子夹住短扣脚往里卷,卷好后用刚才的线横竖各穿一针,将圆圈固定,再用同样的方法卷曲长扣脚。这样,葫芦扣的半边就做好了。


另一根稍短的布条,则留出1寸左右做成扣袢,再将其余布条盘成与另一边相同的葫芦形状。至此,一对完整的葫芦扣就成功了。


我几乎看呆了,卞秀芳却笑笑说:“扣子盘得好还要钉得好,否则,照样不好看。”


她将葫芦扣在衣襟上比划着告诉我,缝盘扣应当先缝扣坨,并且盘扣的每个枝角都要缝在衣服上,让花型全部展开,才算漂亮。同时,还要注意扣好扣袢再缝,这样才不容易走位。


此时的卞秀芳,眼里盈满笑意,脸上泛着明亮的光泽,与身后斑驳的墙壁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边是手中花朵灿然,一边是生活局促如斯,这其中究竟存在着怎样的缘由?面对我的疑问,卞秀芳的叹息如同一缕长长的轻烟:“靠这手艺吃饭,不行啰……”



{肆}


卞秀芳清晰地记得,2001年以前,扬州城有近百家做中式服装的工厂和商店,每年送给她加工的盘扣约在1000对左右。上海APEC会议上各国着唐装亮相后,中装的生意更加红火,那几年她的盘扣加工量均在1500对以上。


但从2006年起,中装的热度有所下降,除了老年人、服务行业和舞台表演之外,日常穿着者逐渐减少。受此影响,偌大的扬州,仅剩下诚德丝绸商店、新兴丝绸商店和数得过来的几家旗袍作坊,仍在做着这项生意,卞秀芳的盘扣加工量也随之锐减至每天三五对。


近两年,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喜欢中式服装的人又多了起来,但此时,市面上出现了用低档化纤布料与胶水粘合而成的机制盘扣,由于其成本低廉,价格也相对便宜,几毛钱就能买到一对,不少服装厂家和商店均购买并使用。


“这种盘扣一下水就散,根本不能用!”虽然卞秀芳焦急不已,但因一些消费者对中式服装缺乏真正的鉴赏力,“假盘扣”依然大行其道,卞秀芳的生意也一直没能有所起色。


如果说,业务量的减少如同一场冰雪,那么,加工报酬的微薄就如同雪上加霜。二十年前,卞秀芳做一对盘扣就可以拿到1.5元,可现在,她只能拿到5元,一个月下来,所得收入仅为五六百元。有人劝她:“手工的东西应当越来越值钱,你可以加价啊!”但性格朴实的她,始终没开这个口。


由于早年脱离单位,卞秀芳没有退休工资,社区帮忙办理的数百元低保金是她和老伴仅有的固定收入,而患有多种疾病的老伴,每月医药费就得花去一千多元。无奈之下,卞秀芳只得给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当保姆,今年春节前,老人过了世,她才回到了自己的家。



{伍}


社区也曾打算给卞秀芳一些直接的资助,但骨子里要强的卞秀芳拒绝了,她说:“我好手好脚,不能坐在家里让人接济,你们真想帮,就帮我把这门手艺发扬光大,不要让它在我手里消失。”


社区理解了她的意思,不仅将她做的样品陈列于社区文化展室,以扩大她的影响,还于2014年底为她申请评定了“广陵区非物质文化遗产扬州盘扣技艺代表性传承人”。


由于知名度的提高,一些新的行当开始与卞秀芳合作。2015年初,扬州一家古琴厂为参加一个高端琴展,请她给丝织琴套制作了一批装饰盘扣。一些外地企业也慕名而来,浙江一家公司请她做盘扣作为古籍书的封面。2015年1月,上海一家服装公司又请她给十万件出口中式服装配扣。但这个大订单,让卞秀芳不喜反忧。


“我一个人就是从早到晚不睡觉,也来不及做啊。”卞秀芳算了一笔账,十万件服装需要五十万对配扣,以每天做六十对计算,一年也只能做两万多对,做完全部配扣,需要二十三年时间。遗憾中,卞秀芳拒绝了这张有生以来最大的订单。


此事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让盘扣技艺后继有人”的呼声很快得到了有关部门的响应。2015年3月,旌忠寺社区开办了盘扣培训班,向社会召收学员二十四名,聘请卞秀芳为指导教师


然而,一年过去了,这批学员几乎无人接上卞秀芳的班。他们中,有的因嫌苦而中途放弃了学习,有的因做盘扣难有稳定收入而另谋他业。

{陆}


春节后,我再次来到卞秀芳的家中,她正在收拾随身用品。她告诉我,过几天,她将去另一户人家做保姆。


一股浓郁的伤感涌上我的心头,卞秀芳却微笑着说:“那户人家答应让我空闲时做盘扣,只要能做盘扣,我就开心。”


说罢,她从绸布小包里拿出一对如意扣,递到我手中:“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盘扣的,这世上多一些像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辞别卞秀芳时,她执意要站在巷口送我。回首望去,她的身影渐渐变小、模糊,与古老的巷子、古老的一切,融为一体……


文/梅静


原创内容,敬请疯狂转载,且注明出处。


本期编辑:严柳



友情链接

Copyright © 2023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陕西小吃美食价格交流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