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生长在县城里的山,注定是会挂满无数人的乡愁。记得上小学时,班主任老师要求我们写周记,每月检查一次。
有天他叫我到办公室,指着我的周记本说,你的周记怎么都是写葫芦山?我有些愕然,不过接过周记本翻看,还真如此。
葫芦山形似葫芦,或者说像个倒扣的葫芦瓢,高低不同的两个山包相连而成,山西面有条清澈的小河蜿蜒相伴。
三四十年前的罗平县城狭小而寒碜,四层以上的平房几乎没有,那时感觉葫芦山高大无比。站在山顶上,有“一览县城小”的少年矫情气概。山上主要是油茶树,茶果成熟的季节,茶果是我们玩“攻江山”的武器。
山顶上有个混凝土浇筑的大水池,那是阵地,七八个孩子分成两伙,一方守一方攻,以最终占据水池顶为胜者。葫芦山四面皆可登临,不排斥任何登山者。
特别是夏季周末,去的孩子很多。除了玩游戏,采摘野草莓也是很诱人的,茶树林间这种野果很丰富,即采即吃,味道好极了。
山的西麓还有片核桃树林,核桃成熟的时候我们会去打核桃,用石头或木棒甩去打,打下来后用石头砸开吃,手指会变成黑黄色,几天都洗不掉。有时候甩的力气用大了,石头没打到核桃,落到了核桃树下的瓦房上,立即就会有大人出来呵斥,吓得我们赶紧跑了躲开。
我初高中都是在县一中读的。县一中在葫芦山南麓,学校留有后门,每天晚饭后,会有很多学子拿了书到山上去读。坐到茶果林间,郎朗读书声会弥漫了整个山林。
偶尔我也会去,不过是装模作样,为的是到茶果林下的草地上躺了看傍晚的蓝天白云或夕阳晚霞。有一次不小心睡着了,连上晚自习的铃声都没听见,醒来后已经是繁星满天。
俱往矣。如水的时光,如烟的岁月。
城市在不断地扩张。不断增加的民房已然把它包围得严严实实。四周的高楼越来越多,葫芦山显得越来越小,形象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是人长大的不同视觉感受么?还是城市扩张与发展的必然?大学毕业后我去乡镇工作了三年,后来又回到了曾经的母校罗一中工作,每天离葫芦山很近,但却从来没有登临过。
学校为了管理方便,已经把后门彻底封砌了,要去的话须绕一大段狭窄曲折的路,再加上学校工作紧张繁忙,已然没有那份闲情逸致。
葫芦山成了近在咫尺的风景,只能课间休息时站在教学楼上看看,偶尔会想起曾经的岁月片段,有种暖暖的情绪会悄悄地涌上心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葫芦山已经被围墙囚禁,茶树也被茂盛的人工杨梅林代替。人是种聪明动物,围墙即是其发明之一,为了防止偷采,有形的围墙肯定是最通俗的做法。看来即使有闲情逸致也是无法登临的。
在县一中工作了十年后,我再次更换了工作单位。不过离葫芦山还是很近,从家到单位,有条捷径要经过葫芦山。有时候步行去上班,我会选择这条道。每次经过葫芦山,能看到围墙遮不住的茂密杨梅枝条。
有几年杨梅长得很好,果实累累压弯了枝,近几年却发现杨梅树只长枝不挂果。有熟悉的朋友说,现在的杨梅树林无人管理,葫芦山成了自然状态。
就一座山而言,这应该是它最恰当、最舒适的状态。在山的东麓,一座新建的、金色的基督大教堂巍然屹立。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其实自古以来,葫芦山不乏神灵居所。
民国二十一年修订的县志里有记载:“葫芦山,在城北里许,形如葫芦,上多松杉、栗树,山南有接引寺,西麓有朝宗寺,越溪突起小丘,上建观音阁。”
今天,除朝宗寺还坚守在一片凌乱的民房群里,曾经的接引寺与观音阁已经消散于渺渺时空中。
也许是巧合吧,我家几年前购买的一个高层小型单元房面对着葫芦山。今年装修时,我站在阳台上外眺,突然发现刚刚改扩建后焕然一新的罗平一中、金色的基督神灵居所与绿意盎然的葫芦山安静和谐地聚在一起,构成一片养眼的城市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