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儿:万寿路,没有写完的故事

《万寿路，没有写完的故事》

   作者：鹿  儿

春天的时候万寿路的梧桐被移走了，因为伤感我写了一篇万寿路的文章。写的时候，我家那个在幸福路上班，万寿路回家的人，有点不理解，觉得这条天天走几趟的路有什么可写的。文章写好后，作为第一读者的他看后颇为感慨，原来我们怀念的都是我们以为永远不会失去，曾经不介意、不在乎的那些从我们生命里遗失的美好。

对人对物皆是如此。

前段时间看浙江台的一个人文节目，主持人采访多年来坚持用相机记录城市历史和变化的主人公，他说的一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城市的变迁比照相机的快门还快。”

万寿路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

以前没有相机，没有手机时，看到熟悉的建筑被拆掉，会觉得特别遗憾，总想把那些与成长有关的消失的事物牢牢储存在脑海，以便想念的时候在记忆的电影中回放一下。

如今，有了手机，可以随时拍下我走过的街道，去过的难忘的地方，记忆中没被拆掉的有着岁月光阴的建筑。

可是每次我拍这些照片的时候，身边等我催促我的孩子都会觉得我无趣又有点可笑。00后的孩子完全不理解我们对这些不断变化的街道怀有的深厚感情。

因为天天从万寿路走过，这条不断变化的路好像随时都能不停地给我新的感受，让我觉得万寿路还有很多未写完的故事。

这几天在万寿路上拍照，走到韩森寨邮局，看到我以前常常在邮政储蓄拿着绿色的稿费单办理汇兑的地方开了玻璃店；原先我觉得最惬意最愉悦，陪我度过大好时光的新华书店，变成建材市场的门面房，只留下新华书店几个字。曾经无数个黄昏和周末，我在这里看书买书，如今门前聚集着打零工的木工、电工和泥瓦工等随时等活开工的人。

我拍照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到我面前，追问我在拍什么，还有点想让我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看我刚才拍的照片的意思。我是有点生气的，我又不是在写了禁止拍照的指示牌前按了快门，凭什么一个和我不相干的陌生男人非要看我用手机拍了什么！我有点不悦地离开了。

晚上和我家00后讲这件不愉快的事，谁知她竟然说，我在街上拍照真的是件让人觉得怪异的事。

好吧，我承认为了用笔记录下岁月，用照片记录下生活和历史，可能是做了别人不理解的傻事。但是，我就是想留下的这些不断从我身边消失的，再也不会复原的过往。

万寿路的来历

上次写万寿路的来历，查了资料说是因万寿寺塔得名。

很多人给我留言，说了他们对万寿路地名的印象。

王班长留言说，万寿路叫做第一条马路时，我还小呢！路旁边有个污水沟，从沟里上来，在幸福路，也叫做二马路，于万寿路之间，都是农民地，种有庄稼。玉米，茄子，当初没少偷，曾被农民老汉追的一路狂奔。很长一段时间，东郊人其实是把万寿路叫第一马路的。

还有人留言说，自己下乡前都把万寿路叫韩森路，回来后才知改名叫做万寿路。

于是我又查了百科，万寿路位于东郊韩森寨东侧。北起华清东路，南至西影路东端，北以长乐路什字、南以咸宁什字分为万寿北路、中路、南路三段。1955年为配合“一五”期间沿路7个重点建设项目而急施工中以城东纬向规划路排列第十暂称纬十街。翌年以万寿中路西侧有明代所建万寿寺塔命名万寿路。1966年改名工农二路，1972年恢复原名，1981年分段命名。

原来万寿路的路名在历史长河中经过这么多次改变呢！

韩森寨工人文化宫的辉煌与衰落

韩森寨工人文化宫建于1958年的，是西安市总工会所属的8个工人文化宫之一，其它几个文化宫分别是纺织城文化宫、环城西路文化宫、土门文化宫、胡家庙文化宫、边家村文化宫、小寨文化宫和城区文化宫。工人文化宫曾经盛极一时，举行过各种演出，放映过最流行的电影。

小时候住在36街坊，去胡家庙文化宫看电影的次数较多。来韩森寨文化宫的次数不多，但我记得好像曾经在这里看过的一部叫《幸福的黄手帕》的电影，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这部电影。电影是高仓健演的，高仓健是我喜欢的第一个日本明星，虽然电影的内容我早已忘记，但电影里旗杆上挂满幸福黄手帕的经典画面，直到现在想起仍然会觉得感动。

看完电影之后，我曾在街坊某家人窗口的树枝上看到过绑着的幸福黄手绢。年少时不懂，没看明白那是另一个爱情故事在上演。只记得我那时一心想得到一条黄手绢，好像拥有黄手绢就能拥有快乐，就再也不会感到被忽视的疼，可当时商场卖的小小的四方形的手绢都以白底素花为主，我到底还是没有得到我心心念想的黄手绢。

后来很多次从韩森寨工人文化宫路过，我眼看着它从文化宫变成俱乐部，又变成银行学校。眼看着这个有着历史沧桑感，曾经成就过军工辉煌，给东郊人带来数不尽文化记忆的地方。它一天天衰落下去。直到有一天它终于消失了……

万寿路上的商场和门市部

万寿路是几个军工大厂职工生活的地方。因此隔段路就会有给大家生活带来便利的商场和门市部。北头是长乐商场、中间是韩森寨商场，南头是纬什街商场，还有一个十一门市部。

我印象最深的是北头的长乐商场，一到冬天，门口就会挂着厚厚的军绿色的棉门帘，就这样仍然挡不住呼呼的寒风往里灌，那时没有空调的国营商场真是和现在冬暖夏凉的有着舒适购物环境的商场没法比。但那个年代，国营商场可是物资最丰富、最时髦的地方，小到日常日用，大到结婚置办，可以一站搞齐。

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去万寿路照相馆照完相或洗完照片，也或去俱乐部看完一场电影后，我都会到长乐商场逛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有些物品被淘汰，又换上最新奇最热门的物品。

除了长乐商场，这条路上最红火的就要数韩森寨商场了。韩森寨商场在万寿路的中段，地理位置最好。当时可不是现在有着几层楼高的商场，而是一院子平房，我记得有次陪我妈去扯花布做过年的新衣裳，我在买文具的地方买了一瓶当时学生觉得最时髦的鸵鸟牌纯蓝墨水，晚上一回家我就把它饱饱地吸满在我枣红色的英雄钢笔里，那样好看清澈的蓝色，写在纸上好像把蓝色的天空装进了书包。

关于万寿路上的商场和门市部，每个人都有不可复制的难忘记忆。上次因为留言达到上限，很多网友的留言无法精选出来与大家分享，这次我特意挑出几条与大家分享。

网友启文说忘不了用卖牙膏皮的1分2分钱买一小捧苹果皮或柿子皮与小伙伴一起分享十一门市部。

芝麻说他1977年离开西安，看了我上篇文章一下子把他的思绪又带回到曾经生活过的万寿路。那时万寿路很多地方都是麦地，供应都是凭票。一次快过春节了，韩森寨商场卖中华烟，不凭票，人们排了好长的队，每人限买两包。他和他爸一起排队买了4包烟，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

湘说她舅当年结婚就是在韩森寨商场里面的食堂办的。她最难忘的就是商场卖的那些让孩子艳羡的各种文具。

灞柳说他上学时丢过一条红领巾，红领巾都是入队后学校发的，很难在门市部买到，不像现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到处卖着1元1条随时可以买到的红领巾。那时弄丢红领巾可算是大事了，会被学校批评的。他听人说韩森寨商场有卖的，马上跑去了，结果还真花了几毛钱买到了。帮他解决了大麻烦。

关于高楼溜冰场

上次没有写高楼溜冰场，因为年少父母不让去溜冰场那样的地方。可很多人给我留言说万寿路上最让他们怀念的就是这个高楼溜冰场、那是他们和小伙伴当年最喜欢去的地方。大喇叭一直播放着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熟悉的旋律好像现在仍然能在耳边响起。

高楼溜冰场是一个最早让人接触流行歌曲的地方，也是很多人爱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飞雪说，初中时他和一个女生互生好感，他英语学得不好，女生特意给了他参考资料和答案。有天他和同学去黄河俱乐部看电影，看完电影，他们去了高楼溜冰场，隔着门口的铁门，他忽然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正和班上的一个脸上有很多疤的男生手拉着手在溜冰……溜了一会儿，男生特意在溜冰场有几个弯道的地方给女生表演高超的溜冰技术，看得女孩满眼的欣赏。他的心拔凉地疼，从此再也没有和女孩说过话，女孩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当年不和她说话的原因是因为发现了高楼溜冰场的秘密。虽然女孩最终也没有和那个男孩在一起，可一想起溜冰场他就会想起那场伤心的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爱。

万寿路上的美食老店

以前万寿路美食云集。小到小吃店，夜市的熏肉大饼、黄记米线，大到饭店林立。那时请客吃饭、同学聚会基本上都在万寿路。随着幸福林带的拆迁改造，这条路上有十年以上历史的美食店也没剩几家了。

北头十街坊的汉中热米皮（原韩森寨二十年老店）算是一家，我去他家吃过几次热米皮，米皮是自己蒸的，味道的秘密在于那口辣椒。汉中面皮可谓“汉中风味小吃四绝”之首。我问米皮店店主的儿子，他家开了二十年的老店以前在哪儿？他说在韩森寨十字，他从小跟着父母在西安卖米皮，小的时候就常在店里帮忙，后来韩森寨拆迁，他们回了几年汉中老家，如今又租起店面开了热米皮店。

17街坊的八禧葫芦头店开了也有15年了。住过万寿路的人应该都知道，当时这家店对面开了很多餐馆，生意最红火的是那家门口有风车的饭店。八禧葫芦头店之前也开过很多餐馆，可是总是开不多久就倒闭了。每次从那路过，总觉得屋里黑乎乎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门头，开过川菜馆，卖过烤肉，甚至还开过废品收购站。我们都说可能是这店风水不好。可说也怪了，自从八禧葫芦头把店开在这之后，生意一下火爆起来，尤其是晚上去晚了就售空了。我以前是从来不吃葫芦头的，会有一种自然的抵触。有次我姐请客吃饭在这里，我刚开始只是吃凉菜、喝冰峰的，在她一再介绍下，我才试着吃了一个馍，味道出乎我意料，汤真的很鲜美。我想能让一个店开得长久的绝对是味道和干净新鲜的食材。跟风水无关。

还有一家老店，开在万寿路和纬十街的西南角，具体开了多少年我不知道，反正最少有十年以上的历史，每次坐车路过纬十街都能看见这家老马泡馍馆，它周围都是新盖的高层住宅，它低矮的房子在十字路口特别显眼，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拆迁。有次去航天城采访，同事送我回家，路过老马家时我请他们去吃了顿泡馍，说实话，万寿路以前有几家好吃的泡馍馆，北头路口，现在建成地铁站的位置有一家，韩森寨路口有一家，后来都拆迁不知搬哪去了。老马泡馍馆又让我在万寿路找到了一个吃泡馍的地方。

美食也是能留住一条路记忆的地方。如今我在万寿路上能找到的有着十年以上历史的能代表陕西特色美食的老店就这几家了。

没有梧桐的万寿路夏天

这个夏天，万寿路很多地方被围着施工，中午午休时仍能听到挖掘机工作的声响。

作为坚守在幸福林带上最后一个还营业的，华山厂对面的顺唐酒店，也终于在7月1日这天，被挖掘机昼夜不停地加速拆掉过程中。

幸福林带好像急于以一个新面貌出现在大家眼前。我不禁有些期待，希望快速结束这种乱糟糟的施工状态。

尽管心里盼望一条美丽的万寿路快些出现在眼前。可每天从被砍去梧桐的万寿路走过，看着路上到处都是夏天明晃晃毒辣的阳光，没有树荫可躲，我都会觉得格外焦躁，特别怀念以前被梧桐树荫撑起的把把绿伞遮住阳光，满是阴凉的万寿路。想起过去下班时几个厂的自行车大军一路在凉爽的梧桐树荫下骑行回家的幸福时光。

今年没有梧桐的万寿路夏天把很多骑车回家的人都被晒黑了。很多路过的人抱怨，说皮肤晒得好疼，为了遮阳很多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以前在梧桐树荫下卖菜的早市摊主终于躲不过炙热的阳光，撑起了遮阳伞。在早市买菜的街坊总喜欢走在有伞的摊位前。

在万寿路公交车站等车时，我忽然想起春天的时候曾经被连根拔去的梧桐树坑被灌入水泥，一条狗忽然从刚抹平的地面上跑过，落下几个蹄印。后来那几个蹄印又被抹平了。没来过万寿路的人可能不会知道每个新铺的水泥路面，都曾是一棵生长了几十年的梧桐的树冢。

以前梧桐树在时，常有人抱怨漫天的梧桐毛絮惹人烦，甚至春天万寿路的梧桐被砍去时，有网友希望梧桐再也不要回到万寿路，希望换成其它树来让人乘凉。可夏天来时，你会发现这些见证老西安历史的梧桐和渐渐消失的老西安一样，在2017被大量砍伐，很多地方被种上漂亮的园艺，摆着盛开的鲜花，虽然看过去很美，可是一点也解决不了走在没有树荫的炎日下带给人的烦躁。

万寿路还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不知道它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东郊几个大厂的人都对万寿路怀有深厚的感情，凡是在街坊生活过，离开西安，或去了国外的人，提起这条路总会有无尽的乡愁。李健有首歌的歌词写到：“不知不觉把故乡当成了异乡，又把异乡当成了故乡”。其实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对它产生感情和依赖，就像我现在搬来万寿路后，每天来来往往地经过这条路就会对它多出很多的关注，也会不断产生新的感慨。希望万寿路因为幸福林带越变越美，这条路上的街坊陪它一起经历美好的变迁。也希望那些陪我们见证岁月的大树快些回到万寿路两旁，好让我们在炎热的夏天，有一处好乘凉的阴凉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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