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完两场考试，限期前一天交了论文，果然就病倒了。
三月份没有更新，每天都在背书和做题，日子过得索然无味。二十一号的时候给通宵复习的舍友过生日，合影上的四个人都没洗头、没有眉毛，笑容惨淡，大家都在各自场上疲于应战。这样一来上课倒成了放松，听可爱的周老师侃侃大山，还在博弈论课堂上抢红包，偶尔还会听舍友说起P师兄的糗事，然后我们笑作一团。
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使得看书的时间仿佛偷来的。睡觉之前的一个小时，刻意给自己营造以书安睡的平和氛围，没想到却是辗转反侧。
看的是《金陵十三钗》。作者严歌苓。
寒假的时候看了《陆犯焉识》，那天杭金衢高速一路堵车，看完书天已经黑了。如果说《陆犯焉识》看完，让人觉得“哀”，那《金陵十三钗》实在是太“痛”了。
两本都是沉重的，但严歌苓的厉害在于，即便是战争，是最糟糕的囚境，依然在这样的地方，生出温暖的情调，生出鲜艳的红色。
《陆犯焉识》让人不得不深深地为知识分子痛心，精通四国语言的专业学者陆焉识，因为他的不服，因为他的傲视，被押送至西北囚禁了二十年。我常常想起上课的时候，孙老师谈起从前的事情，深深地叹息；汪老师说文学还是要纯粹一点，；周老师调侃起人和事从不避讳，包括校长，但对于那个时代的事情，他说到一点，就不再说了。
而《陆犯焉识》的动人在于，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境遇了吧，偏偏在这样的环境中，陆焉识发现了自己对冯婉喻的爱意，并且因为有了盼头，我们也没有再一味地看到灰色，我们看到陆焉识的逃狱，看到他一个老头突然疯狂了，不再是严谨的学者，不再是风流的公子哥，他专心一意，只为越狱，他想见婉喻，他得告诉她这份迟到的爱情。
一个月哪里还来得及呢？一个月雪化了，路解冻了，哪里还留得住这部片子？还有，让人怀着这样的希望怎么睡觉、出操、烧砖、砸冰块化水、排一个小时的队打饭？……老囚的喉结生疼，就要压不住一次次冲上来的激烈追问。
他一边把土豆皮塞嘴里，慢慢地嚼，一边想哪天他陆焉识再也经不住冻，或饿，或思念，也不打招呼走了，悄悄变成一具尸首，对于冒领他伙食的人，他也不会在意。梁葫芦假如打着他尸首的名义，顿顿冒领他的定量，在他的尸首变为泥土前，在上面收获粮食，他说不定会挺高兴。
我六十岁的祖父在雪地里打滚的时刻，那种近乎气绝的欢乐， 那种无以复加的疲惫，我是能想象的。我想象中，他像一个活了的雪人，连滚带爬地往场部礼堂靠近。如同史前人类那样，此刻对于他，火光的诱惑便是生的诱惑。他一定想到很多。也许想到他的一生怎样跟妻子发生了天大的误会，把爱误会过去了。
也许他的逃亡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要当面告诉婉喻，他什么都记得，正因为记得，他现在知道那么多年自己误了自己，也误了婉喻。他要婉喻原谅，他最好的年华没有给她。他一定要婉喻原谅他对她的心不在焉，在她身边的他仅仅是一份面带微笑的在场。
至多还有一个多礼拜，他就会见到婉喻了。他要告诉她，老浪子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回来的。他是被你婉喻多年前的眼神勾引回来的。他太愚钝，那些眼神的骚情他用了这么多年才领略。他再不回来就太晚了，太老了。
老得爱不动了。
《金陵十三钗》看得人连着几夜梦里都是枪击声。我记得书里有一句话，到位得可怕，大意是：占领南京之后，三十万的日本兵从每一条街、每一个角落和墙壁间的缝隙渗透进来。教堂外尸首横陈，房屋尽数烧毁殆尽，日本兵的脚步声令每一个存活的生命都胆战心惊。教堂里是受伤的和士兵，十三位小女学生，和秦淮河的名妓，还有秉持着“中立”态度的神父和教徒。
如果没有这样的战争，没有残暴的日兵，也许学生们眼中，也就是我们眼中的名妓永远都是低人一等的，无论她们多么地令人心醉。但就是这样一群“低贱的”女人，用自己的生命救回了十三位学生。
我们总觉得知识是高贵的，读书是有希望的，，而知识的换取是以牺牲同等的生命为代价。什么是高贵，什么又是低贱呢。
商女亦知亡国恨，此恨无关风与月。
十三岁的孟书娟顺着阁楼口端的木梯子“嘎吱嘎吱”地下来。她的脚落在《》装订工场的地面上，感到黏湿刺骨的十二月包裹上来，除了远处偶然爆出的几声枪响，周围非常静，连她自己身体的行进，都跟黑暗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此刻她还不知道这静静得不妙，是一座城池放弃挣扎、渐渐屈就的静。
玉墨说：“就凭人家赏你个老鼠洞待着。就凭人家要忍受我们这样的人，就凭我们不识相、不知趣、给脸不要脸。就凭我们生不如人，死不如鬼，打了白打，糟蹋了白糟蹋。”
还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一大截成长，她们才能彻底看清这天晚上，这群被她们看成下九流的女人。
最后补一个《二十二》里的细节吧，有人拿日本军人老了之后的照片给老人看，老人看了说原来日本人也会老，胡子都没了。
在老人的记忆里，那个时候的日本人，都留着胡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