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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河》2017第1期 牛丽萍:一头驴的自述

2021-02-28 02:08:36

文学之乡——西吉《葫芦河》精品选读


通向文学高原的驿站   寄托美丽乡愁的载体

全方位展示“中国首个文学之乡——西吉”文学发展现状,全方位展示西吉作家诗人风采,全方位培养文学新人,推出文学精品力作。



本土小辑



一头驴的自述

作者 ◆牛丽萍


我是一头生于七十年代的本土驴,雄性,毛色青黑、油亮,粉鼻、亮眼、白肚皮,身材高大,四腿健美修长,五官端正,双眼皮大眼睛、长睫毛,双耳过肩。

我的外貌体征、个性特质介于马和牛之间。我的长相没有马“长天一啸若雷鸣,踏浪银河宇宙惊。破雾驱云追烈日,乘风摘月采繁星”的气势和威武,但和忠厚老实、默默苦干的牛相比,我的头脑聪明、个性狡诈点,有种主人指东偏去西的倔强,我干活儿时偷懒耍滑是常有的事。故大多数西吉骂人的话里都稍带有我们的字号,如“倔得像头驴”、“和驴一样”等等。其实,那是人们对我们驴的偏见和误解。

相对其他三个季节上山耕种的繁忙,每到冬天,是我们相对清闲的日子,除了每天大嚼主人一天三次添加在槽里的干紫花苜蓿、干高粱拌各种粮食茎杆铡碎的草料外,几乎无可事事。吃饱后,晒着太阳想心事,或者撩撅子踢几蹄子我耕地的搭档“四眼子”寻开心,“四眼子”个头瘦小,披着一身如同火燎过的灰毛,整个驴样儿像晒焉的玉米叶子般没有活力。冬冷时主人赶着我们去坝里饮水,一路上,寒风瑟瑟,冻得“四眼子”后腿直“弹弦子”,难看死了,我打心眼里瞧不起它。有时,实在无聊了我会扯着嗓子,用我们驴特有的高亢声音,用一种拉锯式、倒回旋的音调来吼几嗓子,整个村子上空都会回荡着我的声音。我的叫声有时会引来村子里其他寂寞无聊、闲站在圈中的驴兄驴妹的回应。我自认为我的叫声阳刚、雄厚、美妙无比,听说村子里小孩玩一种扑克牌游戏叫“邀(赶)毛驴”,谁输了就学驴叫,从他们的笑声和谈话里隐约弹射出一种评价:好像我们驴的叫声在动物界里是最难听的。每每听到我在驴圈里扯着大嗓门的叫声,主人老婆总会骂主人:“死老汉,你又忘给驴添草了?你听驴饿地叫唤的。”我会哑然失笑。

冬天里我们干的最多的活,就是隔几天拉石磨磨面。拉磨时,因为怕我偷吃石磨上的粮食同时也担心磨房无人时我站停偷懒,主人老婆用她那旧裤子按我的脸型缝制了一个有俩带穿脖绑系的布,蒙住我漂亮的双眼,并美其名“驴按眼”。每每戴上这“驴按眼”时,我都能隐约闻到曾经是主人老婆裤子的驴按眼上的尿骚味。

蒙着眼绕着石磨转圈很无聊,我就竖着耳朵听,从石磨和粮食的摩擦碾压发出的声音、和拉磨时磨盘的轻重,就能判断出今天主人家磨的是什么粮食:豌豆因为颗粒大,能滚动,所以声音响、磨盘较轻;莜麦由于有粘性且质地细密,声响小、磨盘重……只要听见主人老婆离开磨窑的脚步声渐远,我就赶紧停住歇缓。撒罢鸡食的主人老婆回到磨窑看见站着的我,气地边骂骂咧咧边拾起棍子狠抽我屁股,我就边转圈推磨边数圈,数着数着把自己都数混了。我的那点数数字的知识还是从主人家上四年级的女儿那里偷学的。每到寒假闲暇时,那小姑娘就在驴圈门前的空地上踢键子,边踢边数,我就站在驴圈门里透过木门上拳头宽的缝隙偷学。后来,村子里通上了电,有了电磨,主人再也不用我拉那又重又沉的石磨了。

我住的驴圈是主人用了一个星期时间在庄院背后的崖壁上挖的土窑,窑门像主人女儿语文书上的n,窑里顺墙挖了一个槽,用来给我添草料,这个窑为我遮风挡雨、取暖避暑且冬暖夏凉。窑外三面用土墙圈了一块空地,主人在一堵墙边用胡基也砌了个槽,另一面墙上开了一个门,按着一扇主人家废弃的旧大门,大门红漆斑驳处的木质腐朽翘起条条细小的灰黑色木签,有几条缝宽地能伸进一只拳头,像一个个瞭望窗,能清楚地看见主人家大门外和河对岸阳洼的几户人家。下雨天和黑夜我会去窑里,白天就在外面墙根的槽里吃草、晒太阳。主人很勤快,把圈打扫的干干净净,我和我的母亲还有“四眼子”三个一起吃住在这里,对我的住所我很满意。

有时拉磨无聊了,我会回想我的过去:在我一岁半快两岁那年的春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主人叫来一位“骟匠”,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戴干净整齐,古铜色的脸上一双滴溜转、会说话的眼睛,由于是“手艺人”,经常走街串巷、见多识广,“骟匠”不怕生、健谈且风趣幽默。主人好茶好烟好吃喝把“骟匠”招待结束,他在上房水泥台上的木脸盆架边,在印有红双喜的瓷铁脸盆里用肥皂仔细地洗了手,从随身带的一个写有“上海”两个白色美术体字的黑色人造革皮包里,拿出一个手柄上绑着红绸子的菱形小刀,在火上来回烧烤了几下。我早被主人从村子里请来的几位壮汉绑架:拉缰绳的、拌蹄子的、抱脖子的,将我固定,无论我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骟匠”拿着那红缨小刀走到我屁股后面,随着一阵钻心的剧痛,我看见“骟匠”手里多了两颗血肉模糊的肉蛋,“骟匠”问主人怎么处理那两颗肉蛋,主人老婆呲着一口黄牙抢先说:丢给黄狗吧。记得去年他们在小公猪身上也取下血淋漓的两小肉蛋,洗净,用湿纸包了放炕灰里烧熟让他家踢毽子的小姑娘吃了,馋得老黄狗涎水直流。为什么把我的那两颗肉蛋丢给黄狗?从那天开始,无论走出驴圈门去坝边饮水还是上山耕种,只要路过建在大门楼旁边的狗窝,只要拴着铁链子的黄狗站在窝外面,我都会生气地将双耳压在脖子上,或张嘴咬它或腾起后蹄踢它,吓得它弓着瘦腰、夹着尾巴立马钻进狗窝。

手术后的第一天,主人不让我卧倒,怕撕裂刀口,并在草料里拌了麦麸、还加了一碗豌豆,算是给术后我的营养补贴餐。第二天,主人牵着我无目的地漫步,才想起女主人戏骂邻居王二懒的话“不干活,你像骟马摆腰子的一样胡转啥?”

从手术那天开始,我被那位“骟匠”改变了身份,从一头脾气倔烈的公驴变成一头个性温顺的骟驴。

而村子里张老大家那头和我差不多大的“白眼窝”却非常幸运,它不但没有挨骟匠的刀割,张老大还每天给它草料里拌着麦麸、和着豌豆,甚至有谣传还说张老大隔几天还给它吃一颗鸡蛋!反正那小子吃得膘肥体壮,毛色在阳光下闪着光圈。它脖子上套着一皮制圈,上面依次钉着一圈鸽子蛋大的铜铃,一动就脆响,像铜铃合奏曲,动听、悦耳。它的额前鬃毛上系着一红缨子,每每碰见我,那家伙趾高气扬、神气地象个新郎。它从不上山干耕种的体力活,每年春秋两季,被张老大骑着或牵着走村串队,去和各家各户的雌驴打情骂俏的同时为张老大赚来大把外快。

有一年冬天,雪白茫茫地覆盖着山野,邻居胡三儿家准备出嫁女儿翠翠,拟定我为坐骑,选定条件是:因为我长相耐看、且是骟驴。村子里有个不成文的乡俗:接新娘子不用马不用骡不用种驴,就用骟驴。

那天,阳光斜照,雪白的耀眼,空气清冷,一只喜鹊站在门前落光叶子的杨树上喳喳叫。我被牵到翠翠家大门前披鞍戴花的装扮了一番,翠翠盖着红首巾嘤嘤哭着,被媒人搀扶着骑上我的背。翠翠妈边哭边给翠翠絮叨、安顿到婆家如何做个好儿媳,娘儿俩如同生离死别,弄地我也心里怪难受的。

当春风吹醒大地,枝头鹅黄绽放、鸟鸣婉转、溪流潺潺、草色露绿的日子,在槽头闲嚼一冬干草、由于换毛略显难看的我开始了一年里的忙碌,拉车送肥、耕地播种。耕地时,我套着笼嘴,扯着梨铧、踩着陷蹄的松软泥土在地里来回奔波,一身热汗在晨曦的冷气中凝结成小水珠挂在毛尖,如落草凝集的白霜。主人吆喝我的声音仿佛唱歌般动听“得啾”、“二回”、“呵嘞嘞”……这时的山野梯田里,这种吆喝式的“歌声”此起彼伏,如同电影里刘三姐对歌的场景。

耕地时如果我心情不好或者太累时,我就故意不往梨沟里走,我一胡走,地就犁得像主人家小姑娘在雪地里画的猫儿胡子,东一撇西一捺的,气得主人满嘴污语乱淌,拿着鞭子抽我。

当春耕结束,麦苗抽穗、布谷鸟婉转地鸣叫回荡的季节,我的劳作告一段落,我们可以上山吃草、玩耍、亲近大自然了,村子里娃娃放驴的日子到了。

放驴时,主人家踢毽子的小姑娘会约两三伙伴,斜挎一布袋,袋里装着家中现成的吃食、灌一瓶甘甜清凉的井水、戴一顶草帽、挽起裤管、随手拿一根长树稍,赶上各自家两三毛驴,组成一浩荡的队伍沿着两边长有青草的山路向山野进发。小姑娘胆小,总喜欢挑脾性温顺的“四眼子”骑,她退后、冲刺、上驴背,但总是失败,对年幼、个矮、胆小的她来说,骑驴是个难度高的运动。在屡次骑试失败后,她寻一梗子或借一高坡才能骑到“四眼子”背上。大多女孩子胆小,不敢骑,于是就爬在我们背上,像一只装着粮食的口袋。这种爬姿脚离地近,一旦我们故意撒欢狂奔、或遇陡坡,只需一跳,便能离开驴身,安全系数较高。男孩子却喜欢骑着我们飞奔,一手抓着鬃毛、一手拿着木棍侧身打我们的屁股、嘴里“驾驾”的狂喊,美的如同电影里的骑士。

在我两岁多时,转换过多家主人、生育过众多儿女的我的母亲,由于年事已高且又身怀六甲,不能胜任繁重的耕种工作。在一个逢集日,我身驮几口袋主人要粜买的豌豆和莜麦,被主人赶着,跋涉了二十里山路,陪同母亲来到西吉县城的牛羊交易市场。

说是市场,其实只是建在县城边缘僻静处的斜坡上、用土墙圈起约二亩地见方大的一块空地。市场里熙熙攘攘,牛哞羊咩马嘶驴叫声、牲口脖下的铜铃声、人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繁荣。

主人把我和母亲栓在一棵下半截树杆被牲口啃光皮的歪脖子白杨树上,旁边一棵长满榆钱的榆树上栓着一匹枣红马,闲散地甩着长而漂亮的尾巴正在低头吃其主人丢给它的一捆长紫花苜蓿,脖子下的铜铃随着它的咀嚼动作清脆地响着。

主人背着手在我们附近的人堆里走来走去,最后在一撮人面前站定,脸上讪笑着伸长脖子观看:一笔交易的商品是一头骡子,主角是三个人,那个包着两颗不锈钢金牙、留着背头、穿着洗得泛白的花大呢中山装的是中间人,俗称“牙客”,牲口市场里的大多交易都要经过他们的介绍、主持,让买卖双方都达到满意后,从中给他抽取一定比例的辛苦费,有点像多年以后的股市操盘手。卖家是一位头戴瓜皮帽、身着便衣(手工制作的无袖缝衫)、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卖家是一位寸头、黑脸的壮汉。其他买卖人围住他们看热闹,那“牙客”灵牙利齿、能说会道,买卖双方也嬉笑商讨,那老者掀起他的便衣衣襟,把右手盖在衣襟下,壮汉把右手袖子缀了缀,尽量拈住手,随后把右手也伸到老者的衣襟下。他俩的手在衣襟下较量,老者说:这个数。壮汉说:这个数。老者说:再加点。如此几个回合,在围观者的笑声中,买卖做成功。这就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这种半隐秘式的交易方式主要是怕人多嘴杂,哄抬市价引起矛盾。

我的主人经过多次观察,最后也用“袖里乾坤”的方法,把我怀孕的母亲卖给了别人,从此我们母子天各一方,至死再没见过面。

赶集回来,主人发现我的蹄甲太长,影响走路速度。他又叫了几位邻居,拉僵绳的、用绳绊蹄子的将我固定,主人用一小木凳依次抬折起我的四蹄,用一把磨得锋利的刃刀,逐层修刮我的蹄甲。掉在地上的蹄甲呈不规则半月形,青白相掺的花纹随着半月走向呈水纹形氲开,间或有少量陈旧的血丝。我的蹄甲如同人类的指甲,不修剪会影响我的走路和劳作,只是,很多主人会给马蹄钉铁掌,以防磨损兼抑制蹄甲生长,给我们驴蹄上很少钉铁掌。

修蹄的第二天,我随主人去苜蓿地,那是主人用两大块地专门为我和“四眼子”种的草料。苜蓿耐旱、生命旺盛,像韭菜一样一年能割两茬。满地的苜蓿开着紫色的小花,招引的蜜蜂嗡嗡、蝴蝶翻飞,茂盛的枝杆下是“呱拉鸡”、“地窝窝鸟”的天堂。早春的头茬苜蓿嫩绿的芽儿寸长时,喜欢吃凉拌苜蓿菜的主人老婆每次会摘半筐,不爱吃苜蓿菜的主人会笑骂她像驴一样爱吃苜蓿。

我不知道主人为什么把割苜蓿叫杀苜蓿,可能和有人把切西瓜叫杀西瓜是异曲同工的吧。说话间,主人已杀好两大捆苜蓿,并左右用绳串连。然后给我披上鞍子,鞍子两侧各系一绳,两根绳绑在一根一米长的木棍上,然后把这根木棍卡在我尾巴根部,以防坡陡鞍子前溜,那根棍被命名为“驴臭棍”,“驴臭棍”的命名可能与位置有关,当时有句俗彦这样讲:驴乏怨臭棍,是讥讽那些耍懒不干活却找了个正当理由推诿的人。

准备就绪后,主人两手抓起两捆苜蓿,并用膝盖助力,将两捆苜蓿跨过鞍子披在我的肚子两侧,压得我站立不稳打了个趔趄。然后主人牵着我下山,这里山大沟深,很多农田车子无路走,只好用我们驮。

某天夜里我做了个梦:多年以后,其貌不扬、以苦力谋生的我们,听说被定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既然“保护”,说明稀缺。从每个家庭必养到稀缺保护,这是一个生产力和生产资料之间辨证关系的问题,做为一头驴,这个问题对我来说难度太大。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时候也不早了,我该进窑休息了,如果您喜欢我的自述,那就敬请明天听我再叙。 


【作者简介】

       牛丽萍 女,宁夏西吉县人,现供职于西吉县第二中学。作品在区内外报刊、杂志刊登,部分入选《中国“文学之乡”》丛书和《固原文学》丛书。

《葫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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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载:《葫芦河》2017年第1期

主       编: 樊文举         副主编: 陈静  李义 

责任编辑: 柯万昌      网络编辑: 马世梅

主办单位:西吉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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