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多彩云蒙》连载32
第三辑 人文云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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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活故事”之二
懒婆娘耍赖
大家都知道,懒就是不勤快。“婆娘”呢?是咱云蒙山人对普通人的媳妇的俗称。往“文流”说,就是妻子;往直白说,就是老婆。顾名思义,“懒婆娘”就是很不勤快的普通媳妇。耍赖,就是不讲道理,胡搅蛮缠;就是歪理歪说,故意捣乱。有一点明知故犯的意味。
懒婆娘到底有多懒?究竟怎样耍赖?咱们慢慢说来。
“多亏我!”
懒婆娘一年到头不洗锅,天天在都没有洗的锅里做饭,啥好吃的都让她做得黑不溜秋,怪滋啦味。好在一家人都是好吃懒做的,谁不埋怨谁,谁不笑话谁。时间久了,他们家的锅积满了厚厚的垢甲,这些由麦子、玉米、高粱什么的搅和在一起的“特色锅巴”越积越厚,没几月,这个锅做的饭都不够懒婆娘全家吃了。
一天深夜,趁着这家人鼾声阵阵,一个小偷急急忙忙摸进懒婆娘家。东瞅西看,踅踅磨磨好久,才发现这家还真是穷得叮当响,只有灶台上有个铁锅还算厚重,就慌慌张张背起锅出了门。慌乱中,门槛一绊,差一点跌倒在地,小偷不管三七二十一,爬起来只顾逃。男人听见响动,点着灯一看,家里啥都不缺,就又呼呼噜噜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听门外人议论纷纷。原来,天明以后,小偷一看背走的不是铁锅,是一个“锈”在锅里的“大号锅巴”,就气急败坏地丢在村口的石碾子上——大概是想羞辱一下它的主人吧。
懒婆娘赶去一看,嘿!这不是自己家的“锅底”吗?敢情贼娃子昨夜还真的进了家门?这时候,男人、孩子都来了,也明白了是咋回事。懒婆娘自豪地说:“看看看,多亏我!要不然咱家的锅昨晚上可就丢了。”
“脏了好!”
懒婆娘不光不讲家庭卫生,也不讲个人卫生,她的头自打生下来就没洗过,厚厚的污垢铠甲一样牢牢地粘在上,猛一看还以为是个“瘿瓜瓜”(当地人对甲状腺肿大导致的大病的俗称)呢。懒婆娘呢?以为常了,也不觉得丢人。
没过多久,一伙土匪半夜三更冲进家里,大呼小叫,翻钱找粮。一番折腾以后,一无所获。土匪头子恼羞成怒,大喝:“见过穷的,没见过你们家这么穷的!”奋起一脚,把男人磴出了门。懒婆娘一看男人受了欺负,立刻扑上前去拼命。土匪头子抽出一把大刀,气急败坏地喊:“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老鼠惹猫——寻死!”。挥刀对着懒婆娘就砍了一刀,扬长而去。男人看见大刀“咣当”一声砍到自己婆娘上,立马也昏死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男人先醒过来,拉着懒婆娘连声呼唤。懒婆娘慢悠悠地缓过气了,摸摸头,还在;摸摸,没血!原来大刀只是砍掉了上厚厚的垢甲,肉皮上仅仅留下一个白印子——懒婆娘因懒得福了。
“看看看,咋个像!脏了好哇,要不然今个落地的就是我的咥囊(当地人对脑袋瓜的俗称)呀!脏了好!”
“懒得喊!”
一年夏天,家家户户都忙着虎口夺粮,懒婆娘却睡在炕上不起来。男人没办法,独自出去割麦子。忙了半天,扛一捆麦子回来一看,懒婆娘还没有醒来。这男人当了半辈子“妻管严”,这回也“雄起”了一回,抓起捆麦子的麻绳,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懒婆娘抓起被子,盖住头脸,死人一般一声不吭。
男人打乏了,停下手,揭起被子,怒吼一声,“还不快给我做饭!”懒婆娘大概是觉得今天老汉子发了飚,没敢犟嘴,乖乖地烧火、舀水、擀面,给男人做饭。男人也实在饿得不行了,就“老鼠吃稻黍——顺秆子上”,嫌懒婆娘手脚慢,要自己动手切菜。“去去去,把切菜板拿来!”男人对着懒婆娘吼。“懒得去,你就在我脊背切。”懒婆娘嘴不饶人。
男人气急了,真的撩起懒婆娘的衣服,就在背上动起了菜刀。心里说,“你个懒货,今天叫你懒,教你流点血,长个记性!”哪知道懒婆娘鲜血长流,就是不吭声。“哎,今儿拿绳子括,用刀剁,你——不疼啊?”男人问。“咋不疼?懒得喊!”懒婆娘终于说了话。
“不怪我!”
人都说,“啥蔓蔓结的啥蛋蛋”,这话对懒婆娘一家子来说,实在不假。懒婆娘的男人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货,孩子更是死懒怕动弹,吃饭连碗都不想端。懒婆娘喂他的时候,嘴都不张开。因为全家人“懒”名在外,二十好几的人了,没有哪家女子愿意嫁过来。
一回,懒婆娘两口子要出远门行个人情,临走时放心不下懒儿子,烙了一个锅盖大小的大饼,害怕懒儿子懒得吃,把中间掏了个洞,套在儿子上,再三叮咛他别忘了吃锅盔。“娃呀,面前的吃完了,你千万要记着转一下,把背后的锅盔转过来接着吃。哦?”懒儿子眨了眨眼皮,算是听明白了。
出门不过七八天。回来一看,锅盔还剩多半拉子,娃却饿死了。原来他只吃完了面前的。背后的懒得转,懒儿子就这样就这样“光荣牺牲”在半拉子锅盔里头了。
“娃他大呀,这事情可真的不怪我,不怪我呀!当时你也听见了,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转过来接着吃的呀!不怪我!”懒婆娘哭着喊着,竟然昏了过去。
后来,懒婆娘醒过来了,但是人却疯了,拉一根拐杖,披头散发,东游西荡,嘴里颠来倒去重复着一句话——
“不怪我!不怪我!不怪我!”
(云蒙山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