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斜对门的老王家是小镇街道上卖羊肉泡馍的世家。他的父亲传承爷爷的手艺，解放前就在街道上卖羊肉泡馍，老王得了父亲真传，改革开放后，率先在街上卖起羊肉泡馍。
那时，街道上有两家卖羊肉泡馍的，以老王家生意最红火，位置最好。老王的泡馍摊在街道中间的医院门口，支了一个简易的帆布帐篷，锅台是砖砌的，固定在那儿，灶具、桌椅每天从家里来回搬。记得上中学时，每天早晨六点多去上学，每天下午五点多放学，从街道过，老远就闻见羊肉泡馍的香味，摊子上已坐满了吃客。老家人吃羊肉泡馍讲究吃头锅汤。因此，早晨三、四点，下午二、三点便有许多老吃客早早地坐在摊子上，等着吃头锅汤的羊肉泡馍，图得就是个鲜。
老家的羊肉泡馍是西府人传统吃法，现在扶风、乾县还一直流行这种吃法。这种吃法，有别于以老孙家为代表的羊肉泡馍。主要有三大区别：一是放的肉不一样。老家的做法既放羊肉，又放少许的羊杂碎，如羊血、羊肝、羊头肉等；老孙家只放肉。二是放的馍不一样。老家放的是特制的手工硬锅盔或麻花，一般掰或切的比较大，如大拇指大小；老孙家用的是七成熟的死面馍，讲究的是手工掰馍，掰得比指甲盖还要小，说是越小越入味，现在多数人吃机器切的馍。三是浇汤不同。老家是用清汤反复地冒馍，待肉、馍完全热后，放少许葱花、羊油、再浇汤；老孙家则是把馍、肉，少许粉丝、黑木耳，加羊肉汤放在汤里煮。
老王已有七、八年没有卖羊肉泡馍了。近几年，镇上羊肉泡馍的后起之秀数街道上的王老五羊肉泡馍及召首村引渭渠旁边的羊肉泡馍。与老王当年的生意一样，每逢周末，县城及其它乡镇的吃客，开车慕名来这两家吃。这几年，每次回老家，只要有机会，我便要吃一顿老家的羊肉泡馍，基本上在这两家轮流吃。感觉美中不足的是，王老五的油有点大，召首的盐重，总觉得没有当年老王家的好吃。
周末带姑娘回老家看父母。母亲的脚腕摔断后，还没有好实在，做不成臊子面。中午，我提议全家到县城吃火锅，父亲提议到召首吃羊肉泡馍。约摸十一点，父亲在老王家门口与老王谝闲传，我便过去，谝着谝着就谝到了中午去吃羊肉泡馍的事。老王一下子拉开了老王的话匣子，如数家珍地给我讲了怎样选羊、怎样做羊肉泡馍。
据老王讲，在咱们关中吃羊肉，夏收后的羊肉最好。因为这时草料最充实，且许多适宜羊吃的野草结了果实，草籽肥羊。做羊肉泡馍用的羊，最好选溜养的，四到五个牙口的，这样的羊不老不嫩，刚刚合适。羊一定要亲自杀，这样才能保证洗的干净。羊肉要煮得香，关键是根据羊的肥瘦、肉量多少配调料，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最好一大锅同时煮两到三只羊，煮的时间一定要达到三个小时以上。
在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老王的羊肉泡馍是老家小镇上卖得最好的美食。许多老年人，到街道上赶集跟会，为的就是吃老王家一碗羊肉泡馍。小字辈孝敬老人，最实惠的是给提一碗羊肉泡馍。当年，我数学竞赛取得全镇第一名，老爹的奖赏就是一碗羊肉泡馍。
// 老王家羊肉泡馍鼎盛时，早晨卖三只羊，晚上卖三只羊。老王最得意的是，他收购了一只二百余斤的大羊，锅一开，就漂一层油，那个肉香呀，他至今还念念不忘。老王最出彩的是，他与另一开羊肉泡馍摊的老板从陕北买了七十只羊，在法门寺附近一个闲置大院子里分，大伙围着看，依次两人现场轮流逮羊，人抱着羊站在磅秤上称重量，最后算下来，两个人分得的羊总重量只差了三斤，被传为佳话。
老王当年用的羊，除从本地收购外，大部分从本县南阳乡或麟游县购买，最远的到陕北买过羊。之所以辙了摊子不干，关键是再买不到中意的羊了。羊由自己杀，改为统一由羊贩子配送羊肉，送的羊肉虽货真价实，但羊没有头，就看不出羊的年龄，调料就不好下；加之，退耕还林后，圈养的羊没有溜养的羊肉瓷实，味道就差了些。当他感觉到煮出来的羊肉越来越没有原来的味道好，就觉得这样卖下去，对不起老吃客，就不再出摊了。
老王还说，他现在也很少吃羊肉泡馍，不是不爱吃，一则吃不到当年他们经营羊肉泡馍时做的味道；还有，就是怕吃到假羊肉——如果把小牛犊肉及狗肉用羊血水泡一下，再洒下盐漂一下，即使他们这样的行家，用肉眼也分不出真假来。经常有单位慕名请他为机关灶做羊肉泡馍，最近就接了三家的活。他也曾经三次到宝鸡比较著名的羊肉泡馍店干了近一年，月薪六千元。
最后，老王推荐了临平街道一家羊肉泡馍店，他去吃了两次，有他当年羊肉泡馍的味道。他一问，也是个卖羊肉泡馍的老世家，从来不要送的羊肉，还是老一套，自己买羊，自己杀。
跑了十五公里，到乾县临平街道吃老王推荐的羊肉泡馍，果然名符其实。父亲一辈子最钟情羊肉泡馍，吃了直叫好。他说：“人家的汤就是鲜、肉就是烂，同样的价钱，肉分量还多！”
【原载《当代扶风作家散文选》】
作者简介：邹新社，男，生于1966年，陕西扶风召公人。军械工程学院毕业，现供职于宝鸡市财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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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唐代著名诗人李白曾在《扶风豪士歌》一诗中这样评价扶风人。由著名军旅作家、中国散文学会名誉会长王宗仁总编并作序，刘省平和唐志强主编，西安出版社于2015年2月倾情出版的《当代扶风作家散文选》一书，处处可见体现扶风人这种精神面貌的经典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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