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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文苑 | 老陈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2020-12-25 19:34:11



老陈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老陈四十几了,跟我这个小屁孩做朋友不嫌丢人。他说,我身上有他年轻时候的影子。我看着老陈沧桑的脸,莫名觉得有些心酸,可嘴上还是一点儿都不客气,我说你少来,我才不做别人的影子呢。老陈咧开嘴笑了。

我想不出老陈年轻时候的样子,我只知道那时候老陈学习特好。老陈教书的舅就曾指着当时拿着根木头棍子在地上画画的老陈的大脑袋,说这小子日后必成大器,老陈爹哼了一声没说话。背过身去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啥大器不大器的,以后别跟他老子一样当厨子就成。”

老陈这人老实,小时候嘴笨,再加上身子瘦弱,平日里总叫人家欺负,无缘无故被几个大孩子逼到墙角狠揍,说半天也说不出句骂人的整话来,死活都不讨饶。于是干脆就不说了,再碰上欺负自己的人,矮个头的老陈冲上去就跟人家拼命,那些二流子看老陈这么玩命,倒再不敢欺负老陈了。

为啥不叫老陈爹出面?老陈不想被人家揍完了又被自己爹揍。

高考那年,老陈落榜了,老陈他舅亲自上门劝老陈爹让孩子复读,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陈爹用扫院子的扫把扫了出去,老陈爹还撂下一句:“你再来替这兔崽子说情,小心老子连你一块揍!”



老陈复读是没指望了,留在家里种地?老陈死都不干,倒不是老陈看不上这行,老陈是觉得,自己读了七八年的书,结果还是跟一点书都没读一样,那自己不就完了吗?老陈懊恼地踹了两脚墙,颓废地坐在墙边,又干脆躺在地上,两眼定定地看着天,一句话都不说。

看着老陈一天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老陈娘心软了,倒不是想让老陈再去读书,而是想让老陈接老陈爹的班,当个厨子。

老陈娘刚一说完,老陈爹就一把扔了手里的水缸,没命地咳嗽起来,像是生了天大的气,把坐在炕上纳鞋底子的老陈娘吓了一大跳。为啥?这事儿呀,还得从几十年前说起。

老陈爹的厨艺是从老陈爷爷那儿学的,想当年老陈爷爷可是名震十里八乡的名厨,是在县太爷家做过菜的主厨。那手艺,能差的了吗?

虽说后来县太爷一家被革命了,自己作为主厨也逃不了,可手艺是哪能革得了啊,总之啊,别叫它失传了,也算这辈子没白活。

这样,老陈爷爷的家伙事儿就传给了老陈爹,老陈爹也聪明,没几年就把厨艺给练精了,刀功居然还超过了老陈爷爷。

正好,老陈爹二十岁那年赶上人民公社化,堂堂名厨家的长子,老陈爹又被推荐做了公社食堂的主厨,那时候老陈一家要多光彩有多光彩,你听,收工的时候:

“哎,老四,今儿吃啥知道不?”

“我哪知道啊,问陈师傅的汤勺去。”



说实话,老陈爹手艺也确实好,据老人们说老陈爹连满汉全席都做得出来。

就因为老陈爹的好手艺,老陈爹所在的公社食堂出了名,连乡长听闻后都来吃过饭,乡长一吃,筷子俩小时没停一下,乡长吃高兴了,激动坏了,大夸老陈爹,说他是“陕北第一厨”。

后来老陈爹走到哪儿都有人递烟,过年的时候甭管认不认识都上老陈家来拜年,那风头简直压过了村长村支书,那时候老陈爹随便说句话都跟放炮似的掷地有声,就差有人跟着拿笔记录了。

那年头谁不眼热老陈爹,谁不尊敬老陈爹?

可到了五九年,坏了,灾难来了,全国人民都饿了肚子。可报纸上登的都是啥?

喜报!

一亩地收了几千斤麦子,乖乖,。村民们拿着报纸躺在荒地里咽口水,可食堂里的饭却越来越不像样,啥玩意儿?高粱面馍馍。

“这他娘的是人吃的吗?”

饥饿的村民们终于把愤怒转移到了老陈爹身上。

“娘的,报上说现在各地形势一片大好,那粮食多得都吃不完了,粮呢,你他娘的做的这什么玩意儿?”

“老子早看出来这孙子有问题,保准是把粮给藏起来了,你不说藏哪儿了是吧,不说,好,大伙儿来啊,揍他!”



从老陈家一无所获的人们,在愤怒,饥饿,加上平日里攒下的嫉妒中抢走了老陈家看家用的大黄狗,接着还打折了老陈爹一条腿。

老陈爹从此成了残废。

后来事儿都过去了,大家也都明白是错怪了老陈爹,可明白了又怎样?腿还能重新接好吗?

老陈爹把上门替村民们赔礼道歉的村长挡在了门外,大发了一次脾气,邻居家的黑狗被吓得叫了一夜。

说来也是,脾气爆点又咋了,平白无故被打折一条腿,论谁谁受得了。

可老陈爹也不是傻子,以后不管是谁来请他做宴席,就是哭着喊着叫他爷爷也没用,老陈爹板个脸给你看,你还不乖乖出去,还等着挨两拐子不成?

这下,人们只能在茶余饭后谈论那时老陈爹做的爆羊肉有多美味。

所以老陈娘这一提,老陈爹就不干了。

老陈爹喝开了酒,先是不顾辈分地骂老陈是孙子,还是龟孙子,后面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自己是陕北第一厨,果真是借酒浇愁愁更愁。老陈娘没了法子,就让老陈跑去邻村把他舅喊来。

这下老陈爹倒是没揍老陈舅,反而拉着自己大舅子的手说开了往事,老陈舅说了一晚上的好话,说老陈不复读也罢,当农民可惜了,倒不如当个厨子,好歹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吃一辈子农村饭,要是命好,没准还能当上城里人。

老陈爹总算被说服了,几天以后老陈爹摆起自己爹当年教自己的架势,教老陈做菜。



真正的厨子,即便是做一碗面,都会按着几十道工序去做,那叫手艺。

老陈这么对我说。

几年以后,等老陈把手艺练好了,来到城里一瞧,傻了。城里开满了馆子,眼花缭乱。嘿,您别瞧这些开馆子的手艺比不上老陈,可心眼不知比老陈多多少。

说真的,老陈在这儿再怎么干也干不出大生意。为啥?在这儿做本地菜那竞争压力太大了,随随便便哪个馆子都会做臊子面裤带面,凭什么来吃你做的?

老陈想了想,决定要去青海。

青海发展慢,馆子一定没这儿多,而且离得近,老陈这么想。

老陈娘一听就急眼了:

“你个傻蛋,二十好几的人了,不想着在这儿娶个媳妇过日子,还要去什么青海,那地方去了能回得来吗?”

老陈爹却没说啥,他倒是想开了,男人嘛,是该出去闯闯,儿子比自己学问大,见多识广,能不能搞出点事就看这兔崽子的造化了。




就这样,老陈背了个大麻袋来到了青海。

老陈没看到一片青青大海,倒是看到了一片荒漠。刚下火车的老陈差点被风吹跑,可老陈不怕:“到了哪里,就在哪里扎根发芽”,好家伙,这话叫老陈用在这儿了。

可唯一让老陈欣慰的是,这里有许多牧民,有许多牛羊,在一片青黄色的草地上,总能看到它们精瘦的身影。

在这个新兴的工业城市里,老陈的餐馆很快开了起来,粉蒸牛肉,爆炒羊肉,羊肉泡馍,什么是招牌?这就是招牌!

老陈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这里的大漠汉子和陕北后生是同样的豪放,同样的洒脱。

老陈的店里天天客人爆满,老陈一个人忙得都喘不过气了,每天十二点打烊,实在是撑不住了。

于是老陈郑重其事地用拿惯了菜刀的手操笔写了份招聘广告,贴在了小餐馆干干净净的窗户上。

就这样,老陈认识了小蓓。



小蓓是甘肃人,父亲是个石油工人,她跟着父亲来到青海,又来到了老陈的饭馆打工。

同在异乡,又是同龄,自然会生出些情愫来。每天下班前,老陈总会为小蓓做一碗羊肉泡馍,老陈还美其名曰“工作餐”。这么着就把小蓓追到了手,餐馆里多了个老板娘。

我感叹着说,多美好的爱情故事啊,可惜再好的意境都被你的羊肉泡馍给破坏完了。

小蓓心细,当了老板娘以后,又在菜单上加了道手抓羊肉和牛肉面。

小蓓说了,这叫入乡随俗。

老陈憨憨地说。

老陈的生意越做越好,老陈又盘了家更大的饭店,原本谁都以为日子会一天比一天红火,可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会出事,小蓓出了车祸。

小蓓进了急救室,又进了重病房,说起来就两三句话那么轻巧,可哪有那么容易,没钱,人家医院能让你进吗?

肇事司机跑了,。老陈瞒着小蓓痛心地低价把餐馆卖了,日夜不离地照顾着小蓓,那阵子,老陈好像一夜间就老了十岁,老陈连饭都吃不下了。

老陈是用板车推着小蓓出院的,小蓓的腿坏了,走不成路。在那个破落的家里,老陈白天去工地当小工,小蓓就坐着老陈买来的旧轮椅在门口卖菜。到了晚上,老陈就耐心地帮小蓓练走路,尽管两个人都很累,可他们乐观依旧,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他们无儿无女,他们自己就是彼此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小蓓居然能站起来了,不过只能扶着拐杖走路,可这就足够他们欣喜若狂了。

老陈每天回家都是精疲力竭的,每天他都会把工钱放进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里。直到铁盒子里已经装不下钱的时候,他们会意地看着彼此,额头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老陈的饭馆又开起来了,员工只有两个人,他和她。



我就是在那时认识的老陈。

那时候我高三,中午没时间回家,我爸给我的生活费本来就不多,加上十七八饭量大,吃个饭也得挑三拣四的――不是挑食,是挑便宜。

我是看到老陈饭馆外的“开业活动牛肉面一碗五元”的字样才推门进去的。

牛肉面很快就做好了,我原以为它的味道就值那个价儿了,可那一大碗味美价廉的牛肉面确确实实惊到了我,结账的时候我还真有点不敢相信地问老陈:

“师傅,你确定这是五块钱的?”

小蓓负责收拾餐桌,腿脚不灵便的她收拾得很吃力,但很细心。要是客人的茶杯空了,她总会细心地提着茶壶慢慢走到桌前,微笑着为客人添满茶杯。

我忘了自己是哪天开始帮小蓓收拾的,我只记得那天中午人很多,老陈忙着做面,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远远地骂小蓓自己面前的餐桌为什么还不来收拾。

我默默地走过去,收拾干净了那张餐桌,那个女人斜眼看着我,满脸不屑。



那天之后我们似乎有了某种默契,我碗里的面总会比别人的多许多,吃完后我总会帮着小蓓收拾餐桌,收拾一会儿再去学校。

后来老陈干脆不收我钱了,我给他的回报是带着一群同学去他的餐馆吃饭,吃过以后一群人都会收拾干净自己的碗筷,然后才浩浩荡荡地离开。

后来餐馆慢慢形成了种习惯,所有人在吃完后都会自觉地收拾干净桌子,这事儿后来还上了报纸呢!

我和老陈成了朋友,当然了,我和小蓓也是好朋友,我叫她小蓓姐,老陈就叫老陈,老陈也从不介意。

高考过后,我有事没事就去老陈的饭馆帮忙,老陈要给我钱,我不要,于是老陈就叫小蓓出马,我拗不过,只好收下。可老陈不知道,我把钱都攒了下来,打算着给老陈买瓶好酒,给小蓓买件毛衣。

日子过得很快,我就要走了,在离开的前一天,我拿着毛衣和酒,走进了老陈店里。老陈高兴地提前打烊,还做了几个好菜。

我扶着小蓓姐坐下,我俩都不喝酒,喝着老陈店里的橙汁,小蓓姐不停地给我夹菜。

老陈一会儿喝一口我拿来的酒,给我讲起了他的故事。



老陈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这时候老陈已经醉得不行了,说我们是一家人就好了。

我突然想到件事,紧张地问:“老陈,你不会是想让我做你干儿子吧?”

老陈又喝了口酒,咂吧了半天嘴:“去去去,你小子,想得挺美。”

过了一会儿老陈估计是喝糊涂了,突然一拍桌子,说:“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THE END


文字:保万成

图片:Felix Vallotton

编辑:韩怡歆

责任编辑:张典

指导老师:栾宇 李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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