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人家 吴大爷和吴大妈

吴大爷和吴大妈何许人也？乃老产院的杂工也。

吴大爷和吴大妈呆在产院的年辰很长了，久而久之，产院的上下人等都亲切地唤他们为：“大爷、大妈”。

二人做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每天天色蒙亮，大爷就起床生火做饭，一天的忙碌就此开始。

大妈做一些洗洗涮涮之事，大爷则主要负责全院的三餐伙食和一些杂事，他的豆芽圆子汤和粉蒸肉，那是一直受着众病员和家属交口称赞的。肉圆子肥瘦搭配比例甚好，鲜嫩细滑。

大爷最喜欢听别人夸他做的肉圆子，每每这时，定会两眼笑来眯起。

大爷身材不高，身板硬朗，属于精瘦型。大妈皮肤白皙，珠圆玉润，随时挂着笑脸，很喜纳人。

据说二人早年在竹林巷的林家做事。那时大爷是林家的专职车夫，大妈是林家的奶妈。

作专职车夫的大爷，在林家练就出了一副好身板，且力气大，肯吃苦，为人忠厚实诚，深得林家上下的喜爱。

大妈是在产下她与那驼子男人的儿子后，出来做奶妈的。据说，当年林家人去选奶妈时，一眼就相中了长得白白嫩嫩，笑兮兮地站在那里的她。

大爷常说：那时林家每有家宴，必定会为奶妈专门留一桌菜，越发将那时的大妈养得白白胖胖的，乖得很！

同在林家做事的两人当年是如何好上的？多年来，产院的人曾为此戏谑过二人多次，皆未能从其口中得到过只字片语。倒有一说：是林家老爷暗中撮合的。问及，大爷、大妈皆笑而不语。

一

初夏的早晨，大爷站在屋檐下，望着这场从凌晨五点过就开始下的雨，这雨多少还是驱散了一些昨晚的暑气，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要停住的节奏，大爷看着天，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一阵风吹来，大爷忍不住用手抱紧了手臂。

这时只见小邹医生打着雨伞小跑着进来，大爷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小邹，今天风调雨顺哈！”

“嗯嗯，风调雨顺。”小邹答道。

大爷、大妈平时就喜欢这位机灵乖巧的小邹，因她与大妈同一个姓，他们两人对小邹就更有一份格外的亲。

在冬天，小邹上夜班时，大妈还让大爷在值班大厅陪一会儿她，免得她一个人害怕。有几次小邹忙手术下来错过了吃饭时间，大爷总是会悉心地把她的饭菜热在灶上。

遇到晚上人手忙不过来时，大爷悄咪咪地穿上工作服，戴上口罩，还客串过几次医务人员，协助安抚那些产床上的待产妇或打些下手，还专业地教她们深呼吸，一次一位产妇生产下来，还四处寻找那位瘦小的医生，要当面道谢。

今天小邹医生感觉大爷怪怪的：“大爷这样说，啥子意思喃？”

她换上工作服后，就问还站在原地的大爷：“大爷，今天咋子了？”

“今天是大妈的生日，她今早一醒来，就唉声叹气的，说是生日下雨不好。你过去给她说一声，就说下雨好！风调雨顺！”

“好、好，我这就去哈”小邹医生笑着就跑进了大妈所在的屋里。

一会儿，上早班和日班的人员都陆续来了，小邹就对大家说了这事。

快中午时，总算稍稍闲下来了，大家围拢在一起搓着棉签，这时大妈也跟着走了进来，所有在场的人员一齐说道：“大妈生日快乐！风调雨顺！风调雨顺！”

大妈听到这话高兴得合不拢嘴，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不住地点头应道：“嗯嗯，风调雨顺！风调雨顺！”

这时只见大爷正站在门外，捂着嘴笑着，开心得像个孩子。

二

十二月的成都，吴大爷一大早起来就被料峭的寒风吹了个激灵，“哦呀，好冷！算了，还是把老妈给我才打的那条新毛裤穿上。”大爷心里想着就立马返回了屋里。

午饭后，后勤通知大爷去拉一车碳回来，他爽朗地说了一声：“好咧！”笑吟吟地骑着货三轮出去了……

大爷拉着满满一车碳， 吃力地蹬着，这时虽是寒天，汗珠一颗颗沿着脸颊流下来，脚下感觉被绑住一样，越蹬越乏力，穿着的毛裤这时也毛刺刺地刺着腿上的肌肤。大爷索性脱掉了外裤，穿着毛裤蹬着车顿觉一身轻松，不多时就将碳拉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大妈起床后看到大爷搭在椅子上的毛裤，正要收捡，突然发现毛裤的裆部已脱线，形成两个大小不一的洞，看到这，一股怒火冲了上来，劈头盖脑地对大爷说：“你咋个搞起的嘛！我辛辛苦苦给你打的毛裤，才穿了一次就磨两个洞！”大爷先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他忙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大妈这时越说越来气，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打了好多个晚上哦，专门去称的纯毛线，呜呜……呜呜……”

听到这，大爷火气也跟着上来了：“啥子纯毛线嘛，那么刺人！要不然，也不会脱外裤！”说着大爷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大妈哭了一阵，见没动静，到处找了一遍，没见到大爷的人影。

中午时分，她到厨房把当天的午饭做了，收拾归一，就坐在后院椅子上一边垂泪一边叹息，这时李医生从她身边经过，见此情景，问她缘由，她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出来，李医生说：“遭了！大爷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不会是想不开吧？……”大妈听到这话，不由得大哭起来。李医生抿着嘴笑着走开了，其他人听到，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大妈的不是，说她把大爷气走了！

这时一位病员家属从后门走了进来，听了原委后，对大妈说：“刚才就是看到大爷一人在街上走，问他去哪儿，他指着桥那边的方向……”大妈听到这，更哭得厉害。口中念着：“老头子，我错了嘛，你不要吓我哦……呜呜…呜呜…”

众人正说着，这时只见大爷手上提着一摞锅盔，正优哉游哉地迈进门来，脸上挂着笑，大妈见状，对大爷柔声说道：“你走哪切了嘛？”

“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合糖锅盔切了的嘛，你看嘛。”说着就把手上的锅盔放在大妈手上，“我晓得你没吃午饭。”大爷宠溺地看着她，“切慢慢吃哈，喝点茶。”

大妈这时破涕为笑，像个大姑娘般低着头，笑眯眯地接过锅盔走进屋去……

三

多年后有一天，大妈突感小恙，医生说：有些心率不齐。后来大妈的身体一直就时好时坏的不见好，大爷陪她住进了医院调养。

这天上午，医生查完房，就告知大爷：下午大妈就可以出院了。午饭后，大爷带了一批物件回家，准备下午接大妈出院。

大爷走后，大妈说有点累，就躺回病床想再睡会儿。三点过钟，大爷走进病房想唤大妈起来一齐回家，这时却左呼右唤都不见大妈醒来，慌张地叫来医生，才得知大妈已安静地走了。

这大妈走的如此突然，让大爷恸哭不已……

大妈走了，大爷是日渐消瘦，他嘴里时常念叨着大妈。一年后，大爷也离世了。大家都说他那是欠伴儿！

后来才知，大妈那个一直带在身边的儿子，其实就是她和大爷的儿子，大妈一直对外人说那是驼子男人的。

其实，自从她生下第一个儿子到林家当奶妈，就再也没回去过她原来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