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农城人坚信,每年的十一月五日是个好日子。因为不管天气如何变幻,到那一天总会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当地人愿意相信,冥冥之中,后稷的在天之灵一直在保佑着这块土地。
就在管委会一干人马天天忙着接待、研讨、评审的当口,第四届农城农博会召开的日子到了。无疑,农城农博会是秦都市政府移交给农城示范区的最大的一笔遗产。农城农博会设立于1994年,以服务于三农为宗旨,几年下来在西北地区名声鹊起,由秦岭省政府主办,秦都市政府承办。
刚刚设立的农城管委会的确也没有力量承担此任,因此这一年的农博会省政府继续委托秦都来承办。虽然没有了办会的压力,但刚刚设立的国家级示范区的噱头,自然也更多的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使得这一届农博会成为了继历届农博会以来最为热闹的展会。
展馆内是怎么也挤不进去了,虽然秦都方面给管委会每个人都提供了入场证件,但穿过商贾云集狭窄街道,面对展馆门口如山的人群时,只好放弃了进馆一游努力,所以当幕名而来的老乡们询问展会上有什么的时候,周文生只能苦笑地作答:“就是人多,人太多了。多的什么也看不到。”
人多了,小偷也多了。据说临近县市的小偷们也已形成了每年赶集农博会的习惯。走在街上,不时的会看到丢了东西的人,在痛骂着无良的贼娃子,诅咒着他们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围观者不时地送上同情的安慰。
小偷一多,警察也就不够用了,不得已,每年那几日总要求援于临近的县市派员增援。据说开幕式当天,抓获的小偷竟近百人,看守所里也管不过来了,只好临时关押在一所学校的操场上,一番教育后,草草放人。
管委会的院子里也热闹异常,乘着农博会搭起的平台,展开了声势浩大项目推介活动。西农的专家教授们被动员了起来,拿着自己的科技项目成果,招揽一帮大学生逢人便发。参加展会的省内外大小企业或企业家,也利用农博会这个契机,抽空来到管委会,一堵这个国家级示范区的风采。
一天早上,刚刚接待完一批省上参会的对口单位的领导,还没有坐定,只见一个年龄相当,手持电话老板模样的人走进了周文生的办公室。
进门一番打量,确认是规划建设局后,恭恭敬敬地递上名片。粗略一看,好像是一个什么公司的经理,赶紧让座倒水。来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东一句西一句的打听着示范区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
看来又是一个探访者。那几天繁杂的接待使得周文生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自然十分愿意向别人介绍自己也不十分明了的示范区。于是两个毫无目的人便坐了下来,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越聊兴致越高,竟错过了吃饭时间,等到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便相约来到了红杏阁旁边的一个小酒馆。
一份麻辣牛肚、一盘花生米,外加一瓶西凤酒,相见恨晚的继续着上午的不着边际的话题。
有了酒的助兴,时间也过的快了许多,当第一瓶酒见底的时候,两人似乎还不尽兴。反正下午也没有什么事情,那索性再来一瓶,只喝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醒来,头晕脑胀的,怎也回忆不起来昨晚是怎么回到宿舍的,说了些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那人就是这里当地的农民,这几年一直在外面闯,具体干什么的就都不知道了,不过对他手持手机倒是印象深刻,那时候能够拥有手机的大都是一些成功人士。
快要下班的时候,门被推开了,来人热情的笑脸使迟疑片刻的周文生立刻反应过来。一边寒暄让座,一边嗔怪:“昨天喝的太多了,你也是的,怎么也不劝着点,怎么回来的我现在都不知道。”
来人解释:“我也喝多了,今天头痛了一天,也是刚刚起来,过来看看你。今晚再去坐坐?”
“还是算了吧,昨天的酒到现在还没有醒呢。”
“今天我们总量控制,就一瓶,应该没有问题的。昨天要是不上第二瓶的话就不会有问题了。”来人坚持着。
一直想弄清楚来人意图,并且想知道自己昨天晚上酒后究竟有没有丢人现眼的周文生一番假意推辞后,两个人又来到了红杏阁。
又是牛肚、蹄筋、花生米,当是否要酒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就一瓶。”
因为昨天的酒劲还没有散,今天的节奏明显慢了许多。第二次相聚也算是熟人了,少了许多客套。
从来人的谈话中得知,他叫李学光,是农城街道边上一个叫大寨乡人,这几年一直在外面跑运输,挣了一些钱后,自己买了几辆大型货车和装载机,在一些建筑公司里给人家拉土。听说家乡要建设示范区,应该有大量的建设任务,也就乘着闲暇时间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不想再外出给人家打工了,自己回家创业。”
“原来你认识我就是为这个呀”?周文生警觉地说:“我可告诉你,要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一般工作人员,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忙,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份工作,砸饭碗的事情绝对不会干的,你可别害我。”
“哪里哪里,我也知道你只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压根也没指望你能帮上什么,你千万不要多心。”李学光连忙表白。
“认识你,我也就是想知道,示范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知道你们要干些什么,看我能不能出上一份力。”
“别绕了,还不是想干一些工程?”
“你也太抬举我了,我连个公司营业执照都没有,怎么承揽工程?充其量也就是当别人揽下工程以后,在人家手底下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而已。再说了,活总要有人干的,谁干不是一样,何况我还是农城当地人呢,同等条件下,我干一些有什么不可以吗?”
“那当然,同等优先没有问题,带动当地农民致富也是示范区的任务嘛。”周文生不无调侃地说。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可以提供很多信息给你,能不能拿到那可就看你自己的了。”
“来,干杯!”
“干杯!”
自此以后,李学光便成了规划局的常客,时不时的跑到周文生的办公室聊一会。一来二去,同其他人也渐渐熟识了起来,因为是当地人的缘故,一些个需要在外面同当地人打交道的事务,大家也都乐意请他出面帮一协调。经常能够听见有人在电话里呼喊,“学光,麻烦你去哪里哪里给取一下什么什么;学光,哪里哪里你熟不熟悉呀,帮我去给人家说说。”骑着摩托车的李学光也乐意被人使唤,幸福地享受着“规划局编外人员”的感觉。偶尔一到周末,便和周文生聚起一帮子没有回家的管委会干部痛饮一番。
一天下午,李学光沮丧的来到办公室对周文生说;“这个礼拜天想请大家去他家里坐坐,让他母亲给大家做一顿传统的旗花面尝尝。”
“行了,天天麻烦你为我们跑来跑去的都不好意思了,就别再打扰老人家了。”
看着周文生断然拒绝的样子,李学光只好道出实情。
原来这个地方打麻将成风,近几年赌注越来越大,村子里无事可干的年轻人经常聚在一起夜以继日的赌博,为此闹的妻离子散的事情不时发生。父母见他经常不着家,担心他也参与进哪些场合,任凭他怎么解释也不相信。尤其是他父亲绝不认为,就凭你一个工地上替人拉土的司机会有管委会的朋友。于是他想出了这一出,并信誓旦旦的向父母保证星期天把大家带回来给他们见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那是一定要去的,可是光我一个人去也不能说明问题呀。我先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时间。”
一番打听,恰好张豫宁、王东安以及办公室的燕子这个礼拜都没有要回家的打算,一行人约定这个礼拜天去李学光家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