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八佰伴宁夏罐罐鸡(2005年)
良山带他去过一次,他开始喜欢吃罐罐鸡,浦东商城路上,第一八佰伴侧面。
小店两层楼,守在路边,人群熙来攘往。楼顶有斜坡,窗帘也是斜的。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做室内设计。
一盘老虎菜,一份罐罐土鸡,一盘炒羊肉,一碗泡馍,一听可乐。午饭有着落了。
靠窗的位子上坐定,窗外阳光透过竹帘叶片晒进来,暖洋洋,他早晨预备的伞放在栏杆上。
街上如流水的行人和如水流的公车,奔跑或飞驰而过,就像他逝去的时间,一闪就再也不见。
吃过中饭13:00整,他打算坐车回宜山路去。
出店门没走几步,服务员小姐追出来。
先生,您的伞。
噢,谢谢。他说。
2005年5月3日星期二。阳光明媚。
2、末班车(2006年)
街头清冷有风,细小尘埃颗粒饱满坚实地吹打在他脸上,他穿一件蓝色无领半袖T恤,风吹来已全然渗透每一寸皮肤,梧桐树摇曳身姿,叶子沙沙作响。他抬头看站牌。
23:50分末班车,似乎只一辆,衡山路闪着霓虹,各色酒吧竞相绚烂,震耳欲聋的音乐在街上听不真切,整条街在风中飘摇。
驶过一辆车,“车窗上朦胧面孔透着暧昧表情,是替站上人惋惜,还是替自己庆幸,这可能是同一种感觉,你在看别人时总带着自己座位上的心情。”
23:45分,一辆车自南向北驶来,他露出久违的微笑,唇红齿白宛若天上圆月。
车子停在站牌边,他跳上去,后面是一女子,散着发,惺忪迷茫睡眼向LV牌手提包里观望,两条手臂从蕾丝边黑色吊带胸衣伸出,不停翻皮包,一条宝蓝色镶水钻的短裙下,一双小巧且精致草编系带凉鞋。
对不起,没零钱。女子手握一张百元大钞,行乞般伸向司机。
他上前一步丢进箱里一枚硬币,冲女子笑,嘿!上来吧。
女子谢过他,安然坐在第二排靠窗位子上,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车窗外,霓虹闪过如天上星星,又如血色流水,波纹散尽处又是波纹,女子始终没回头,他看到车窗玻璃映出女子一张惨淡无光的脸。
这样一个女子,悠然出现在这条街上,在他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寂寞夜里,有多少个如我一样的人呢?他想。
3、楼下女老板的情人(2006年)
楼下女老板身材矮小,扎着偏左马尾,一条白色发带衬得她仿佛又老了几岁。她穿二十厘米恨天高,像北方春节空闲的晒谷场上的秧歌表演,踩着高翘,踉踉跄跄走路,好像随时会摔倒。她声音沙哑中透着声嘶力竭的疲惫,像哭了三天三夜的人。
她精心守着一家床品店,十数年,风雨无阻,她的老公从未出现,倒是一个常来常往的小情人会坐在店里替她守门。有一阵子瞧不见人,听说傍了其他富女人,不再理睬女老板。之后,他又出现,也是听说没钱可用,复又找回她这里。
小情人嗜赌,一直借高利贷。有一晚,在空敞的停车场,被人使钝器击中头部,从此再没醒来。女老板失踪几天,没人知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几天后,女老板出现在店里,依然像从前一样,踩着恨天高,操着公鸭嗓,仿佛瞧不出悲伤,仿佛只是丢失了一只猫或狗。
她内心的真实情感,没人知晓。
4、S那天来了(2007年)
S那天来了,一个落雨日子晚间时分。
我们在车站附近一家小店吃晚饭,坐在店外,有风吹过,消暑纳凉。菜有小龙虾,有贝类,有油煎豆腐,还有一份丝瓜蛋汤,两瓶啤酒,一碗米饭。
吃过饭,S将包放在我这里,一个人去吸烟,雨停了,空气中丝丝凉意。看S背影,映在晚间的薄雾之中,像一幅水墨画。
有半月未见,各自都忙,电话一直打,微信也发,S微信里的声音,普通话像学语孩童,我常拿来取笑。
回到住处,S帮我洗衣服,一边数落一边干活,窗子要开,要通风,哪怕只是半小时也好,否则会生病。
第二日一早,S赶车回去,天空仍然落雨,S怕吵我,轻轻悄悄拿走门边一把湖蓝色旧伞。
S不许我送,要我多睡,每次去S的城市也如此,我不许S送,习惯一个人走。
有一次,洗脸时突然流了满脸鼻血,S吓得一定要送我上车才肯离开,S走后,我一人发呆地坐在车上,吃S买的早点,心里仿佛一间空荡荡的房室。
结果天一擦黑,S关了店门便跑来我的城市,二三小时车程,横店到永康,我在房间煮面,S乒乒乓乓敲门,开门先抱住,吓人一跳。
还有多少次见面机会,还有多少次在一起的光阴,S不知,我也不知,我们有各自问题,况这城市,我也只是寄居而已,很快便要离开。
结果我真的离开,而S还在S的城市。
相信我们都不会再为谁谁谁,而不顾一切赶赴某地,因为我们已经成熟,已经熬不起了。
5、那么多个你(2008年)
一个你坐在冷冰的有空调的办公室上网敲字;
一个你行走在朔北的风沙大漠中给人瞧病;
一个你蹲坐在漆黑的KTV包厢对着屏幕吼叫;
一个你慌乱地奔走在商场货架间忙着铺货上展;
一个你乘坐公交车听着MP3里舒缓平和的音乐;
一个你同伙伴们相约趁休息去逛街淘宝,或去森林公园烧烤。
……
那么多个你,那么多个陌生人,那么多个带着各种心情走入节日又走出节日的人。
他们时而欢快,时而哀伤,时而兴奋莫名,时而静静的沉默不语。
6、原谅我不能和你一起走(2008年)
原谅我不能和你一起走,虽然很想。
当你提出这件事,我迟疑到一度失语,不是没有想过这问题,一直等一直等,怕又期待,觉得你不可能这样问,结果你竟真的问到我心里去。
你知道,你明明知道答案,还是要问,问了又能如何?我想起当年某人说带我一起去德国,在家族面包厂里工作,都是中国人,我当时选择拒绝,后来失去那人所有联系。
我大概一直都是不相信奇迹又十分犹豫不决的人,但拒绝让我轻而易举将心中不安稳稳放到地上,我想,这地上,这路上,这迷乱的人世间,也许只能我一人走,别人无法帮趁,也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实意地帮趁。他们有他们的万紫千红,而我只有自己的肩膀。
如今,这里,这国际大城市,有我付出七年的青春,还有辛苦打拼的小事业,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行进,前面有光,放弃太冒险,爱情摆放眼前,我深知,却身不由己。
我想,在你准备离开上海时,也一定会想到,会知道,我将不能也一定不会同你一起走,以前的酒后誓言,同那天的晚风落花一样,飘散无尽。
你走的那天,上海有细雪,据说,北京已是一片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