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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书勇 | 邓州风物志之 梦里依稀农民泪(14、15)

2021-07-30 02:26:07

邓州风物志之


梦里依稀农民泪(14,15)


 文|张书勇


14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似乎一夜之间,旋耕机、播种机、收割机、脱粒机……各类大型小型农业机械便进入到了寻常农民家庭,尤其是一些农机公司、农业合作社雨后春笋般的遍地开花,再加上农忙时节外地农机队伍浩浩荡荡的有序开进,更使得农业生产从耕耙、播种到管理、收获,基本全程实现了机械化;过去需要黑水汗流、没日没夜苦劳苦做二十多天的秋耕秋播,过去需要老少动员、倾家出动奋战拼搏一个多月的割麦打麦,如今有了农业机械的参与,只需不到半天工夫即可完成。想想看吧,站在一望无垠、翻波涌浪的金黄色的麦田间,看着一台台崭新的收割机轰轰隆隆,奔去驰来,前面入口吃进去的是麦穗麦秆,后面出口吐出来的是麦籽麦秸,麦秸金黄柔软,纷扬飘落田间,麦籽颗粒如珠,哗哗流进口袋,既不必担心天气的风云突变,又省却了碾压扬场等诸多程序。面对如此轻松如此神奇的场景,回想起当年挥汗如雨的奋战,回想起当年疲累交加的劳作,你能不百感交集吗,能不由衷赞叹吗,能不打心底里发出“机械化就是好”的慨语吗?

然而世上的事总是兴一利必有一弊,正如《警察与赞美诗》中的苏比所说:“要睡慈善单位的床铺,先得让人押去洗上一个澡;要吃他一块面包,还得先一五一十交代清个人的历史”。机械化了,庄稼从种到收基本上都由农机完成了,然而接踵而来的是,那种最初时候的刀耕火种、人畜合作的劳作方式,以及承载在那种劳作方式上的种种文化文明,也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首先说说耕牛。在有了耕牛就意味着有了粮食,尤其是土地分包到户的最初几年里,在邓州乡间,哪一家哪一户农民要是不饲养一头半头耕牛,那真是夜里连觉都睡不踏实呀;在那样的年代,走进一个村落,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头头拴于人家门前树下、咯吱咯吱反刍得满嘴白沫的耕牛身影。有了耕牛,自然要饲喂,于是便得有牛屋,有牛槽,有铡刀,有拌草棍;有了耕牛,你得让它夜间有个响动,免得被贼偷了都不知道,于是又有了整夜叮当叮当碰响的牛铃铛,你得让它温驯服帖,因为牛性暴烈,动辄便想和人较量过招,于是又有了牛皮鞭,有了牛鼻圈,你得防着它干活时候偷吃庄稼,于是又有了牛笼嘴,有了牛暗眼;有了耕牛,你得让它顺顺利利干活,于是又有了牛锁头、牛撇绳、牛肚带以及犁耙耧驮等配套农具,你得在田间驱役时吆出一系列的口令使其准确执行,于是又有了“打打”、“里里”之类只在人牛之间通行的口头用语;有了耕牛,你得确保它的身体强健精神愉悦,于是又有了牛兽医,有了耕牛,你得确保它能在集市上买进卖出,于是又有了牛经纪……如今农机大批涌入,在广阔田间隆隆奔驶,欲与耕牛一竞高下。农民讲求的是现实,饲养耕牛就是为了作为役力驱使,眼见得有了比耕牛投入更低效率更高的农机,他们自然要舍此取彼,于是短短几年时间,曾经和人类相扶相携、风雨同舟几千年的耕牛数量便迅速消减下来,并最终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以至于八九岁、十来岁新一代的城市孩子看见耕牛,竟茫茫然不知其为何物。农机不需要饲喂,不需要驯服,不需要繁多的配套农具,既不会偷嘴更听不懂口令,于是那和耕牛有关的一切物事,也便渐渐淹没在了那破旧废圮、终在一个风雨之夜轰然坍塌的牛屋下面;农机不需要看病,不需要经常倒卖,不需要摸着牙齿估算年龄大小来回溜着判断健康状况,于是那和耕牛相依相存的牛兽医牛经纪,也便唯有神色黯然的收拾起家伙,脚步踽踽的走回来路,只给乡村留下一个苍凉无奈的背影……

同时,当年夏收秋播前夕,以专门买卖各类农具为主的物资交流大会(邓州乡间俗称“庙会”,多以集镇为据点)也在逐渐没落着。那种庙会原是依托播种和收获而存在的,一般延续三到五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期间方圆十几里、几十里地的男女老幼蜂拥而来,先是南游北逛,东张西望,看热闹图新鲜饱眼福积累吹牛素材,再是选购播种收获所必需的杈耙扫帚牛笼嘴、镰刀磨石犁铧片等农具,在当年的邓州农村,这种行径被称为“赶会”。每次庙会,那些卖主总是要比买主们提早两天三天赶到,在未堆放货物之前,他们先在街道两旁撒下一圈白石灰,再在灰圈中间放上一块大石头,后来的买主便知道这块地盘已经有人“占领”了,就会在这灰圈旁边再画一个灰圈、另放一块石头作为自己“占领”的标志(画地为界,这是一种相约成俗的极其古老的传统),于是一街两行便有了一个一个的灰圈、一块一块的石头依序排列,绵延而去;庙会期间,这些买主们就在各自“占领”的地界范围内,摆上形形色色的货物,然后唾沫四溅、声嘶力竭的吼喊着货物的名称,招徕着过往的顾客,大家各行其是,公平竞争,井水不犯河水。会上有专门搭台子唱大戏的,锣鼓叮哐,弦索咿呀,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生旦净丑演绎多彩人生,男女老幼品味世间百态,也有打莲花落、拉二胡、弹三弦挨铺讨要的,唱的却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会上有专门的禽蛋市场、粮油市场、鞋帽成衣市场、牲畜交易市场,也有卖老鼠药的,卖灭虱灵的,卖大力丸的,卖胡辣汤油烙馍的,卖臊子面卤牛肉的,还有打把卖艺的、斗鸡耍猴的、算命抽签的及吹糖人捏泥像的,真是牛欢马叫喧噪聒耳,人山人海红尘滚滚;……如今随着农业机械的普及,随着夏收秋播时间的缩短和程序的简化,许多地方的庙会已渐无人问津,那和农具同生共存的各种物事已不复再现,个别地方庙会虽在勉强举办,然而却是前所未有的萧条……

不单如此,还有更多的农耕文明也在沦陷着:

还记得当年农村盖房时候喧嚷噪闹的场景吗?盖房先要做瓦搬砖坯,于是双手抱着坯模子在泥堆和空场间来回奔跑着,跑得满头大汗,跑得双腿趔趄,于是双手持着拍子啪啪的拍打着瓦坯,拍打得泥浆迸溅如蝗,拍打得瓦坯旋转如飞;还要打夯,数十个精壮劳力赤膊光脊,手拽绳捆索绑的石础,杭育杭育的将其拽得一次次的飞起飞落,石础飞起如幻影,落地声砰訇,不知起落千遍万遍才能将房基砸得平整光滑,砸得坚硬瓷实;立檩上梁的时候要放鞭炮,要请所有的工匠美美吃喝一顿,要在主梁正中垂下“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的红色条幅;上梁的同时还要编笆,从竹木市场上买来鸡蛋粗细胳臂粗细的毛竹,由篾匠们用篾刀一株一株的剖开,剖成指把来宽的细竹条,然后再编成长方形的正好能够覆满屋顶的笆……那曾经的热火朝天的场面,那曾经的神秘古老的仪式,如今都去到哪里了呢?

还有鞋子衣服。在当年的邓州农村,大人小孩所穿的鞋子衣服全由农妇们起明扒黑忙里偷闲,一针一线的手工缝纳制成,一个村里也就那么几套薄纸剪成的鞋样,分别夹在厚厚的一本书里,每套鞋样都由小至大排列,囊括了全村所有尺码的脚板,谁家要做鞋了便根据脚板尺码去拿来合适的一副,比照着准备布料,裁剪缝纳,完工之后再将鞋样送还回去;一个村里会裁剪衣裤的也就那么几个农妇,谁家要做衣裤了就去请来,先比量肩腰臀腿的宽度长度,再用粉笔在布料上画了记号拿剪刀咔嚓咔嚓的裁好,然后主家自己穿针引线将裁剪好的条块缝联起来就是,当然请人来家裁剪衣裤一碗热腾腾的红糖荷包鸡蛋是少不了的。可是如今即便是在农村,鞋子衣服也都由市场上采买,还有谁肯去精打细算的小心裁剪呢?还有谁肯去劳心费力的手工缝做呢?而那些曾被小心翼翼保管着的鞋样,那些心灵手巧、懂裁剪会缝联的农妇,又去到哪里了呢?

在那样的年代,居家度日,案板是少不了的,擀面杖是少不了的,擂臼和石捶也是少不了的。将午时分,家家户户都要做酸菜糊汤面条,农妇们先将面团揉软醒好,然后就用擀面杖在案板上一遍一遍的来回擀压着(作为家庭主妇,擀面条是她们在娘家做闺女时候就已熟练掌握的基本生存技能),孩童们则分工协作,各行其是:有的坐在灶下烧锅,有的抱了擂臼和石捶“确”着辣椒,炊烟便常溢满厨房,飘至檐下,又久久的挂于村头树梢。家里来了贵客或者有人要出远门,就烙锅盔,那种锅盔有二三指厚,草筛子大小,呈着斗笠形状,皮焦而瓤酥,味香而耐饥,出门的人就背在肩后,或者顶至头上,饿了拧下一块大口嚼吃,渴了找处清泉牛饮一通,半点也不耽搁赶路;一张锅盔能够吃上三到五天的时间,在这三天五天里即便是炎炎夏日锅盔也不会坏掉;为了造型美观,保佑行人路途顺利,那些上了年龄的老婆婆们还会用旧瓦当在锅盔表面拓上圆形菱形的图案。那曾居家必备、日日不离的案板、擀面杖和擂臼、石捶,如今都去到哪里了呢?那曾飘绕村头树间、令人远远一望便觉腹肠辘辘的稀薄炊烟,如今都去到哪里了呢?那曾原汁原味古香古色、就连城里的美食家们也叹为观止的手工锅盔,如今又都去到哪里了呢?

在当年的邓州农村,又有着很多的匠人、艺人和买卖人,他们你来我往、络绎不绝的活跃乡间,为农民提供着衣食住行、婚丧嫁娶、文化娱乐等等多方面的服务:剃头匠时常掮着剃头挑子走村串巷,依靠刮刀、推子、磨石和一条脏污油腻、形似领带的抹布为人们理发净面,刷新形象;斧锛锯凿、墨斗拉线则是木匠们吃饭挣钱的家伙,人家屋里的门窗柱檩、桌椅箱柜绝大多数出自他们的手笔;叮叮哐哐咿咿呀呀,这是戏班子来了,他们的成员人数或多或少,服装道具或优或劣,在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时而插科打诨,时而说唱念道,演绎着人情的悲欢离合,诉说着世间的温情冷暖,逗引得台下的观众们或哄堂大笑,或掬泪长叹;“小小钢锣七寸长,今日来到宝庄上”,这是耍猴艺人常用的开场词,在他们钢锣的伴奏下,苍凉的吟唱中,猴子扭腰撒胯,翻跟头竖蜻蜓,做出种种怪相,扮出种种角色,总令观众忍俊不禁,笑不可遏;货郎们左肩挑着货郎担子,右手持着一柄硕大的拨浪鼓,进村时候只要摇动拨浪鼓,卜咚卜咚的声音就会告诉你货郎来了,那些家中需要针头线脑、木梳篦子、耗子药灭虱灵等等零碎物事的村姑、村妇和婆婆们便会从四面八方簇集而来,挑选采买;还有卖花线的、卖豆腐的、卖葱卖番茄的、钉锅箍拢锅的,他们或挑担或拉车,或单身或结伴,大多采取的是原始的以物易物的贸易方式,小麦、苞谷、鸡蛋甚至红薯都可换取他们手中的货物;还有泥瓦匠、烧窑匠、吹鼓手、说书艺人,他们在出卖手艺后,或当场收取一瓢半袋的粮食,或等庄稼收获秋后算账,不管走至那家门前,他们都会深深弓下腰去,脸上挂着最为谦卑的笑意……

可是如今,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夜阑人静,更深梦残,当三十岁、四十岁的我们回望往事的时候,关于乡村的记忆就象雾岚一般丝丝缕缕,漫漶迷蒙,那些所有的匠人、艺人和买卖人们的身影面容一一在眼前浮过,又一一渐去渐远的消隐在了赭黄深幽的村巷里,青碧繁茂的大树后,蜿蜒曲折的乡道间;那些所有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吆卖声、喝唱声、锣鼓声虽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却始终萦绕耳畔,旋响不绝……

 15 

与此同时是农村的“礼崩乐坏”,——这是新近流行的一句网络用语,虽然有些过激,有些以偏概全,有些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意味,但我认为它毕竟有一定的道理在内,因为如今的农村,很多古老的习俗都在朝着恶搞的方向发展,再也没有了最初时候的古香古色,原汁原味,再也没有了最初时候的粗犷玄秘,妙趣温情……

先说婚嫁吧。当初不管是彩礼还是嫁妆,其数目价值都在男女双方家庭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即便有时稍稍过火,总也不算十分离谱,总也不算背离农村的传统习气;如今攀比之风大盛,嫁妆非豪华不置,彩礼则上不封顶,迎亲车队必浩浩荡荡,待客宴席须气气派派,宁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宁可高利贷也要装面子,结婚等于摆阔,脱单等于致贫。当初的闹洞房,也不过是要新娘子点烟分糖什么的,年轻人最为乐此不疲的则是将花生米撒进新娘子的衣服内让新郎去摸,——这便已经算得极为恶搞的了,倘被前辈长者闻知,是要受到严厉呵斥的;可是如今呢,常把新郎新娘扒光衣服,迫令摆出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造型,就连伴娘和伴郎也几不幸免于难,闹洞房几乎等于,结婚仪式几乎便是色情表演。在本文作者写下上述文字的时候,刚好看到手头一份材料,内称中国农村的婚礼正在进入“恶搞”时代:有用胶带捆绑新郎然后再猛砸鸡蛋的,有用油漆涂抹新郎然后再用汽油清洗的,有给新郎腿裆间绑上香蕉然后再逼新娘跪地剥吃的……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那些独出心裁的闹洞房者做不到的。还有当初那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进入洞房”的庄严庄重吗?还有当初那种一面撒着红枣、花生和桂圆、瓜子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的祈愿新郎和新娘“早生贵子”的温馨温情吗?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呀!……

再说丧葬。过去一家有人去世,几乎全村男女老幼都要出动,近门的戴孝哭丧,远门的奔波相忙,年长的陪同来客,年轻的采办货品,人人都是忙得不亦乐乎,累得喘喘吁吁;“报庙”时候,方圆十多里地的人是都要跑来围观的,看那村头场上放映的电影,看那丧主门前吹奏的鼓乐,也看那孝男孝女们哀哀的哭相,一些妇女在哭丧方面可真是独有一手:盘腿而坐,双掌拍地,咿咿呀呀,抑扬顿挫,边泣边诉,如歌如吟,观众似堵,品评若潮,看得很多心软的老人跟着叹息,跟着落泪。“出棺”时候,由全村精选而出的十六名精壮汉子抬着沉重的棺木,一步一颤,一颤一吼,走得地动山摇,走得气壮山河,既把整个丧葬仪程推向高潮,又为死者家人增添许多庄严体面。如今呢,很多地方都有了丧葬一条龙服务公司,从给死者穿衣戴帽到抬尸入棺再到置备酒席招待来客全程包办,甚至只要肯于花钱就连哭丧的都可雇来,而那十六名精壮劳力抬棺出葬的惊天动地的豪壮景观竟再也见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拖拉机驮着棺木一溜烟的直奔坟地,速度快得孝男孝女们跑步不能跟上,——“时间就是金钱”,丧葬公司忙完了这家丧主的活,还得赶着奔下家丧主的活呢。最为可恨的是,一旦村里有人去世,立即便有人上蹿下跳,上下其手,说动死者家属拿出钱来,因为只要拿出钱来死者就可不用火化,就可偷偷土葬,结果一些人的伤痛哀悼,竟成了另一些人昧心发财的良机,有专家将这种现象称为“喝血的殡葬改革”……

结婚、丧葬这样的人生大事都可恶搞,都可昧着良心发财,在农村,还有什么是不可离经叛道的呢?还有什么是值得庄严庄重认真对待的呢?

一些古老的习俗变质变味了,而另一些古老的习俗则在人们的生活中渐渐退出,湮没在了那废圮的墙垣下,疯长的荒草间……

在当年的邓州农村,孩子过周岁生日是要举行“抓周”仪式的,爷奶爹妈、叔叔姑姑、外婆外爷、舅舅姨姨一众亲戚朋友,大家簇簇拥拥的围着铺了红布的两张大桌,将孩子抱放两张大桌的一端,然后在另外一端摆列上各类物事,由孩子自行爬去抓取,看孩子选择了哪一种物事而对孩子未来的人生走向做以判定;还要“撞爹”:孩子大多都要拜认干爹压灾,但若没有合适的干爹人选,父母便要一大清早抱了孩子走在村巷道间,第一个碰上谁谁就是这孩子的干爹,如果没有碰到人,那就认第一个碰到的石碾或驴子当干爹,逢年过节时候俱要向着石碾或驴子跪拜,这真是既古朴又神奇的传统呀。孩子生了病,譬如发烧或者梦魇,当奶奶的要于夜半时分去往旷野地里喊魂,一声声的叫“回来了吗?”“回来了吗?”母亲则在家中倚着门框答复“回来喽!”“回来喽!”虽然迷信,但却带着某种不可知的玄秘色彩。如今,那些活跃在乡间婚丧嫁娶场上的人们,那些过生日的繁琐仪式,喊魂时的神秘神奇,都去到哪里了呢?

过年了,大年初一早晨的第一碗饺子是必要端去倒进牛槽中的。耕牛一年四季为人辛苦劳作,吃的是草料,住的是牛棚,过的是不折不扣的“牛马生活”;没有耕牛就没有仓里的粮食,没有耕牛就没有农人的一日三餐,所以这第一碗饺子人可以不吃,但却一定要端去奉给耕牛,耕牛在风卷残云吞吃饺子的时候,温驯的大眼睛里常常含满了感激的泪水。村里的本家本姓在相互起早拜年的同时,还要相互端送饺子,自然先给长辈端送,再给平辈端送,最后再给晚辈端送,大家共同生活在一个村里,鸡犬之声相闻,老幼时相往来,平日里磕磕绊绊、吵吵闹闹甚至大打出手的事情自然避免不了;这相互端送饺子,既可让大家都尝到自家的饺子,又可弘扬一种敬老爱幼、和睦相处的风气,相互有矛盾的人家还可借此机会消除芥蒂,弥合缝隙,吃完饺子,大家翻过这一页,一切从头再来。大年初二一早,就要开始走亲戚了,走亲戚是一种纯民间的交际方式,大家是亲戚,相隔虽不过十里八里来地,但却一年到头忙于农事,难得聚面,这就趁着过年相互走动走动吧,外孙要去外婆家,女婿要去丈人家,平辈之间也要相互热和热和;走亲戚自然要挑着篮子,篮里盛着的是黄色草纸包裹着的糖包,是白色细纸包裹着的挂面,糖包和挂面便是亲戚间相互走动时候所带的礼物了。走了亲戚,亲戚既要回礼,还要给小辈的孩子们发上一毛两毛的“压腰钱”,恭贺他们在新的一年里又长大了一岁。亲戚多的人家,自大年初二一直可以走到正月十五,这段时间,乡村的道路上,川流不息此来彼往走动着的都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家一边悠闲赶路一边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熟人逢遇还得殷勤问好。可是如今那些络绎不绝、充塞乡道的走亲戚的人都去到了哪里?那种大年初一第一碗饺子倒进牛槽、然后相互拜年、相互端送饺子的淳朴风气又都飘到了哪里呢?

还有,正月十五的晚上,孩童们是要偷“灯罩”的。“灯罩”是用红薯面蒸成的窝头,其顶部凹陷处倒了麻油,插了棉芯,然后打火点亮一边一个的放在院门的两个门墩上面;孩童们于噼里啪啦的焰火鞭炮声中,蹑手蹑脚的踅近院门,“噗”的一口吹熄幽幽灯焰,然后一把抓了“灯罩”回头就跑,——主人自然不会跳脚追赶的,因为燃放“灯罩”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童们“偷”,这是传统习俗。“灯罩”吃起来虽然坚硬咯牙,但却据说可以治愈小孩牙痛。打春前后,母亲们常会在幼儿棉袄的右袖中间部位缀上一只小小的公鸡,公鸡由各色花布缝成,冠红尾绿,嘴角叼着一粒苞谷,据说这样可以辟邪,保佑孩童们遇难成祥,平安成长。五月端午,一大清早太阳尚未露面的时候,叔叔哥哥们便要带着子侄兄弟去往临近村旁的河溪中洗澡,这澡须从头顶一直洗到脚底,据说这样可以保佑大人小孩皮肤健康,不会生病。七夕之夜,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爷爷奶奶们便会带着孙男孙女夜睡瓜棚豆架下面,一边叽叽嘎嘎的讲述着“北斗主死,南斗司生”古老的乡间传说故事,一边不时的屏声息气侧耳倾听,据说到了夜深人静之际就可听到牛郎织女的窃窃语声……可是如今那些美丽的传说都去到了哪里?那些古老的习俗又流落在了何方?

当我们回到农村老家,站在那沧海桑田般变幻过了的麦场上、石碾旁、古井前,我们是否会感到百感交集,是否会感到无语凝噎?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张书勇,男,汉族,1972年生,现工作于河南省邓州市委宣传部,业余时间专心进行文学创作,已出版有中短篇小说合集《桃花流水美人》、长篇历史传奇小说《大宋风云录之萁豆劫》。其中中篇小说《拯救白玉兰》已被改编成电影并拍摄完毕,中篇小说《兰秀的女人生涯》亦被改编电影。 

《邓州风物志之家 故园 老地方》为张书勇新近创作的一部全面解析邓州风土民情、风物特产的长篇叙事散文,是了解邓州、追忆邓州的最佳文选,其上部30万字已经全面完工出版,定价为60元,欢迎订购。联系微信:zhangshuyong72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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