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陕西,你首先想到的是省会西安,西安便是关中了,八百里秦川不仅让人觉得渺小,还会让人锁定目光,旁无一物。倘若你胃口尚可,不满足于东奔西忙,想将整个陕西上下延展,提及陕北,你才会想到延安,提及陕南,你才会想到汉中。只不过这一切都要看你是不是给自己留有余地,倘若一个陕北已经让你人困马乏,陕南你是万万想不到的。也许在你的心里,仅仅出于一点点亏欠,想想陕南——只不过想想而已。
印象中,陕南路途遥远、山路艰险,于是很多人在心里便拉长了到陕南的这段距离,就像拉长到西北、到陕西的距离一样,黄土高原成了唯一的印象。其实,有些地方只有亲临之后,才发现印象是飘渺的。西北改变着人们的传统认识,陕西颠覆着人们的原始印象,甚至连陕北都不再“黄土”,然而陕南终究还是提不到改变认识的高度。
当然,随着近些年“土”字的流行,城市开始嗜土之后,陕南才多多少少不被人们遗忘。尤其是汉中,正在冲破意识和地域的障碍,被人们像大餐后溜汤似的想起。
一个地方不容易被人们记起,这个地方的所有也会渐渐被人遗忘,这种遗忘包括有形的,也包括无形的。当人们钟情于一碗汉中面皮的时候,又有谁会因为这一碗面皮想到面皮背后形而上的东西呢?
饮食是最能看出文化的,当然从面皮看不出文化的也不一定就是俗人,因为这和人本身没有关系。我们不妨先看看面皮的制法,大米磨浆倒在笼屉垫布上蒸熟,揭下面皮切好装碗调料上桌。其实面皮并不稀罕,南方有河粉,北方有面皮。只不过河粉蒸熟后不直接调了吃、北方的面皮称作凉皮亦不热吃且是面做的而已,这种吃食再也寻常不过。但只要你仔细观察,却是能看出内容的。大米磨浆,将颗粒状的大米磨得细碎,蒸出的面皮柔滑细润,如姑娘白净的脸面,这是细活儿。面皮蒸好后用大刀“哐哐哐”剁开,大勺子浇上提前熬好的汤料,面皮是大片子,辣椒亦是大片子,这显然是粗活儿。一细一粗,或者说粗中有细,你能想到什么?有些人说这像汉中人做事,但我更想把它和汉中文化联系在一起,由此上溯到几百年前的移民。汉中自古以来就是南北之咽喉,当然也是南北移民的通道,除了主要的湖广填四川填了汉中以外,也有相当一部分北方的移民,南北碰撞,形成了独特的风俗,当然也形成了汉中独特的美食。
汉中是独特的,除了美食,地理位置上,她是北方的南方,也是南方的北方,正由于这个,素有“西北小江南”之称,让人们不曾忘记。也由于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历来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留下了诸多历史遗迹,让人们想起过去的时候不能忘记。然而,汉中有些东西的确被人忘记了,也或许压根儿就没被人注意。
这就是汉中文学。多元思想的碰撞,必然会催生出新的文化繁荣,就像汉中面皮一样,多元碰撞的汉中文学,也必然有自己的辉煌。想是这么想的,理儿也是这么个理儿,只不过人们往往不愿意这么去想,也不太接受也符合这个道理的汉中。这就像想起陕西先想起西安,再想到陕北延安,最后才想到陕南汉中一样,地域选择的因素同样左右着人们对汉中文学的认识。虽然在地域选择上,提及陕南,汉中是首先想到的,但提及文学,恐怕也未必。
从《诗经》以来,经唐诗到宋词,一直到现在,汉中文学从来就是藏龙卧虎。只是汉中文学虽然有“胸有成竹”的自信,但却像汉中的人一样,偏安一隅,与世无争,用更多的做代替了更多的说。恐怕也就是这个原因吧,长此以往,在如今“没有发言权就没舞台”的情形下,汉中文学只有跳着自己想跳的舞,这种舞是秦巴山脉的起伏,是汉江水系的扭动,只不过演给天地而已,在人们的眼里该山的是山,该水的是水。
说到这里,我们不妨说说汉中文学,当然我也不准备查什么资料,仅凭自己的了解和记忆,也像被遗忘的汉中文学,大疏大漏之后说不定真有黄金的沉淀。
从小说说起吧。在作协圈内闲聊的时候,大家经常说,小说是汉中的弱项。其实说弱,有两个原因,一是写小说的人少,二是上得大刊的人少。这两个其实是一回事,也都是上全国舞台的人少而已,要说人数和队伍,还是可以的。不妨从王蓬说起,王蓬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在全国奠定了自己位置的作家,《山祭》、《水葬》两部长篇影响全国,1983年出版了自己最早的短片小说集《油菜花开的夜晚》,曾任陕西省作协副主席,汉中文联主席、作协主席,为国家一级作家。丁小村,现为汉中文联副主席、作协常务副主席,致力于中短篇小说写作,发表作品二百多万字,代表作有《玻璃店》、《哑巴的儿子红树》、《流窜》等,这里我们宁愿相信他的代表作还未问世。陈兴云,长篇官场小说《机关》后更名《权力》后再版,为类型小说的畅销书。张芳,已出版小说集《情归苏东坡》和长篇小说《此情可待》。朱军,出版各类题材书籍20余部,短片小说、长篇小说均有建树。刘建,出版长篇小说《高粱叶子青》、《青泥河盘盘》等,此外,段继刚、周俊、宁慧萍、唐斌、陈禹朋、羊白等30多位作者有些出版了书籍,有些写作老成,颇有建树,除发表一些小说作品外,其余写作均达到了应有的高度,期待被外界所认知。另外补提一个人,寇挥,由于其根据地在汉中,亦不能遗忘。
再说说散文,汉中散文在全国有一定的影响和地位,然而这个地位仍然不能客观评价其写作。汉中不缺多面手,一些小说家和诗人在散文上均有不俗的表现。比如王蓬,除了散文集《相思绵绵》以及传记文学《流浪者的足迹》等一系列作品外,两卷60万字的蜀道历史文化散文,还有《从长安到拉萨》、《从长安到罗马等》均可奠定其在散文上的地位。再如李汉荣,除在诗歌上的不俗表现外,其散文创作甚至更具代表,李汉荣现任汉中作协主席,其散文创作3000多篇,在全国影响较大,作品《山中访友》被选入九年义务教育课本,另有一些被选入各省自编教材及辅导教材,《李汉荣散文选集》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颇为畅销。再如刁永泉,在诗歌上的卓越亦然遮不住散文璀璨,作品不仅多次发表《人民文学》等全国大刊,还结集出版了多部散文集。吴梦川是一个由文学爱好者步入文学殿堂的女作家,自身为一国企员工,以优秀的散文品质冲入国内文坛,《流浪的河流》影响颇大,后入鲁迅文学院研习儿童文学,出版散文集《日月》,后写作了多篇成长体验小说。肖建新自八十年代发表作品以来,一直有多篇散文发表于《散文》、《散文选刊》等刊物。朱军出版了多篇散文集,《感受春天》、《穿越苍茫》、《人间一叶》。叶平是汉中成熟较早的散文作家,其创作一直保持着影响力,出版散文集《朴素的距离》、《纯情的手势》等多部。此外,刘德寿、汪银泉、周吉灵、冯文柯等40余位散文作家均出版了自己的散文集,发表了质量上乘的散文作品。
说起诗歌,可以说在陕西地面上,按照地市排名,汉中绝对是排在前列的。原因有五:一是从事诗歌创作的人员队伍庞大,初略来算也有百十人;二是写作门类齐全,汉中诗歌创作几乎涵盖了从新诗以来的几乎各种写法,虽然朦胧、后朦胧占多数,但八十年代诗歌运动以来的诗歌写法汉中均有涉猎;三是写作质量上乘,汉中诗歌在全国发表诗歌作品的就有近50人,此外所有作品均有不可复制性,走出了自己;四是汉中诗歌的梯队较好,从五零后一直到九零后都有自己的中坚力量;五是有相应的诗群,呈现争鸣之势。有这五点,我始终相信这足可以和西安匹敌了,相信诗歌同仁也不会有其他看法。在汉中这群诗人里,李汉荣、刁永泉、刘诚代表了五零后的诗歌创作,刁永泉出版了诗集《山谣》、《人、鬼、神》等,李汉荣出版了诗集《母亲》、《想象李白》等,刘诚出版了诗集《走向人群》、《愤怒》等。刁永泉的诗歌有民歌小调的味道,具备通俗的趣味感。李汉荣的诗歌有空灵的思想性,飘飘欲仙,有股子神性。刘诚的诗歌可以分为早期诗歌和接触网络后的诗歌两类,相同的是语言冲击,不同的是写作取向。刘诚成立了“第三极”诗歌流派,崇“神性写作”,汉中有一批诗人在其旗下。丁小村、黄文庆、古岛是汉中六零后代表,丁小村八十年代末就读于陕西师大,在诗歌运动最红火的时代与同仁一起办过民刊《倾斜》,其诗歌为语言减负,写作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在细微处塑造空间,用表现的方式引起人的哲思和共鸣,写作方式较为先进,出版诗集《简单的诗》。黄文庆居仙境佛坪,其诗歌写作有散文化倾向,诗风淳朴、清澈,多借物抒情,借物言志,让佛坪的一草一木通了人性。古岛应当是北岛的追随者,这从笔名便可以看出,其写作有北岛的影子,但有超越朦胧主义的因素,出版诗集《吹箫》,其热心诗歌,在宁强与同仁办民刊《乌鸦》,影响了一群更年轻的人。武靖东、郝燕飞、刘芳、宋爽等代表了汉中七零后的写作。武靖东的写作提倡自己的语言方式,倡导自己的先锋,竖起“此在”主义的大旗,结集汉中部分诗人搞诗歌运动,其诗歌受到八十年代诗歌运动的影响,认为“诗到语言为止”进行自己的语言体系创造,出版诗集《我,在此》。郝燕飞曾在一个叫马兰的地方服役,在部队期间建立了自己的写作体系,有自己的写作方式和对诗歌的理解,出版诗集《马兰花开》。刘芳的诗歌和宋爽的诗歌有相似之处,有女性语言的细腻感,有朦胧主义的意味,以写感觉和感悟为主,以物写事居多,以“我”为主体,近几年以来,刘芳写作出现了飞跃,宋爽沉下心来对九十年代后的诗歌进行研读。说起八零后,汉中的未来充满希望,在外读书的杨康,自己单枪匹马走上了全国舞台;李东从办诗歌民刊开始蓄积力量,在《延河》下半月担任编辑后,写作提劲很大,在全国诗坛有了自己的影响;居汉中的八零后诗人,子非(谢兴林)、黄兵、裴祯祥、陈禹朋、刘兴聪等代表了这个年代的诗歌写作水平,各有各的写作特点,相比来说子非更接地气,写法更靠前,裴祯祥的写作正在走出,黄兵和陈禹朋在自己的写作上比较成熟。相比八零后,汉中的九零后正已露头角,程川已经凭借自己的诗歌登上了全国的舞台,王飞的写作也在大学诗歌里有一定的影响。其余的这里不再赘述,包括我自己,考虑到自己可能疏漏别人,也顺便把自己“疏漏”,谓之“补偿”。
一个地方文学的繁荣不是偶然的,汉中文学能呈如此之势,也有它必然的原因,这种原因恐怕就是独特的地理位置,然而正是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汉中文学却被搁置在了一边。但搁置不等于没有,写这篇恐怕能证明的也仅仅是“我有”,仅此而已。
黑河,原名王军平,陕西洛南人,现居汉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汉中作协理事,陕西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某杂志专栏作家,90年代开始写诗,新世纪转向口语写作,兼写散文、随笔、文化批评和小说,发表诗文5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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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是异乡人最后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