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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胡胡:天年

2020-09-21 03:47:49

     塞外胡胡,原名:顾凤霞 ,内蒙古赤峰市人,1966年出生,文学编辑,自由撰稿人。处女作《出嫁》,发表于《峰华》。



特邀作家  塞外胡胡


快到中午的时候,天的西北方向突然涌起云头,紧接着,一阵阵凉风刮了过来。陈秃子赶着牲口在谷地里趟谷子,他使劲地摇动着鞭子喊,“架!架!”。两头毛驴被他打怕了,一听他那渗人的叫喊,看到那游荡的鞭梢儿,就发毛似地往前拉。陈秃子便使劲按动着犁把子,慢了怕不出活,快了又怕蹿箭趟不好谷子。就在一拉一按两下矛盾的时候,正好走过一个小河沟,毛驴一差步,呼哧一下,几颗齐刷刷的谷子从土里端出来。犁铧子尖戳地,剜了一个坑。陈秃子一看,就发火了,使劲地抽打两下毛驴,那毛驴也就哆嗦着肉皮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顺着牵动的撇绳向上迈了一条垄,依旧使劲往前拉。

花枝在后面跟着,敲打着描化肥的葫芦,一看被犁铧子尖儿端出来的谷子,就有点心疼,用脚踹了踹,发现倒下去的谷子更高大,更出息了。那绿中泛黄的谷尖子,有道是扛枪了。她自语道:“真可惜,再过几天秀穗了,这死牲口!”刚想到这里,一见秃子已经握着犁把到了地头,就赶紧向前走。这时,秃子发话了。秃子喊完了毛驴抹垄,“嘘嘘嘘!”就喊花枝,“你还是快点吧!没看天阴过来了吗?黑气咕咚的云头,差几个垄就趟完了,要是剩下,大老远的还得来!”说着,嘴角冒着白沫,自己咕唧,汗水早把肩塌透了,那油泥和汗渍混合着,黄色的灰尘变成黑土,白褂子早看不出白模样了。他一手握着鞭子和撇绳,一手握着犁把,来不及抹一下额头上流下来的汗,一会冲着毛驴喊,一会冲后面的媳妇喊。他脚下的潮乎土散发着清新的味道,这一大片四十多亩的山坡地谷子,像案板似的,齐刷刷坦荡如砥,让他只觉得精神焕发,却不觉得累。

花枝到了地头,赶紧装满一葫芦尿素,一只手沉甸甸拎着,一手急急敲打,脚下也加快速度。

估摸秃子落了花枝半条垄的时候,西天上的云彩开始向这边冲涌过来,那铺天盖地的气势,还夹杂着滚滚的雷声。第一声响,秃子就觉得眼前的两头毛驴不由自主晃荡了一下身子,搭在身上的绳套一松,接下来一紧,让秃子感到脑后的魂儿给闪了一下,但很快就接上了。只听背后花枝喊:“秃儿,咱回家吧,到头卸犁杖吧,我看天不盯顿。”

秃子不吱声,他心里开始沉气,他知道,女人和毛驴都是胆儿小,沉不住气,怕在这漫山野涧的地方,万一来一阵雨,四野不靠,路走不了,几道河沟横着,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没有,可是危险的!

可是他想,今年承包了这么多的地,谷子上了二遍肥,接着豆子、油葵、荞麦,都到了该趟的时候。虽然人说:“科学种田,你的底肥趸足了,二道上还施什么肥呢,不怕浪费吗?”他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一份营养一份收成,眼下六月十几的天气,正是大雨连绵的时候,万一施了肥,再加一场大雨,一般的庄头可就没得比了。

他争取赶在雨前把肥撒在地下,实在撒不下等过了雨,也得紧撒,反正季节不等人,也不能差几天。

这时花枝开始烦的倔脾气,又要说他几句:“赶紧回吧,这天------”的话。

可惜秃子没这好性,特别在毛驴和花枝面前,三遍话说过来就张口要骂。此时他沉着脸,警告花枝:“给我听着,别让老天吓坏了,我说一时半会没事就是没事,低头好好干活,下雨有我呢。”

“下雨有你咋着!你能背还是能扛,再说天快晌户了,毛驴也受不了。”

“天塌下来也得干完活儿再回!”

一句话说出来,就等于一锤定音,谁都不再说话了,两头毛驴懂事似的,全神贯注往前拉;花枝的棍子啪啪响,在山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阵阵山风吹来,大浪翻滚的谷田发出刷喇刷喇的响声,趟地的人和牲口就像游泳一样在绿波中飘着。秃子在地里弓着腰走,嘴巴子要亲近驴拉的绳套了,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垄背,鞭子在手中摇晃着,却舍不得打在毛驴身上。他背后的谷垄,一条一条的加厚着,趟过的地垄,立刻就新鲜起来,黑土地,绿谷子,每走一步都是一个深深的脚巴掌。

轰隆隆,轰隆隆,云彩乱绞丝儿似地撕裸着飞,雷声不断的咕噜,这边没完,那边就又起来,像是漫天上都在压磙子,怎么也拢不住奔忙的脚步。

等雷声快来在头顶上的时候,秃子也沉不住气了,等快到地头的时候,就回头喊:“花枝,紧走几步,到头卸牲口了!”

花枝一听,心就开始突突地跳,心里默念:“老天保佑!再等一会,再等一会。”

毛驴顿住脚步,仰起头,本能地冲着田边向远处的山嗷吼叫,一个还没叫完,另一头就接上了。秃子哪管得了他们,拉起来就往车辕里塞,屁股塞不准,就拿缰绳抽。见秃子发了脾气,花枝放好葫芦就去地的那边背肥,心疼毛驴挨打,就冲秃子喊:“你这秃子,自个弄不好,咋尽打毛驴呢!那哑巴牲口知道啥,拉一头晌犁就够意思啦,你咋不好好对他呢!”

秃子手拉脚踹,把一头毛驴塞进车辕子,另一头拴在车后铁环上,等花枝马上过来。

花枝把尿素放在车上,来不及坐稳身子,毛驴就拉起车走了。

走在山间小道上,一路颠簸,那满山的野草忽倒忽立,也像湖水翻动着波纹。下山的时候,一路小跑,车上的木板都快翘起来了,花枝死死地抓住车帮子,身子和凉粉似的乱颤;秃子拢着滑杠,发出吱吱勾勾的响声。上坡的地方,走得慢,毛驴的后腿几乎爬在地上,瘪下去的肚子使劲向后缩着,尾巴不住地摆弄。秃子用鞭杆子打他的屁股,啪啪,像是亲吻,毛驴也感觉到他的心爱,就不用赶着,劲使得韵,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坡上走。

等走平道了,秃子就放开速度,让毛驴可劲跑,那毛驴也就尦开蹶儿子乘风破浪。坐在车里面的花枝,一阵阵感到生命震荡。她用缓劲的功夫和秃子说话,怕他听不清,就放大声音道:“秃子,我看这天,不是好雨啊!”

“啥!”

“不是好雨!”

“别烂说,老娘们儿就是一张破嘴。”

“那咱就不如不租地种了,你说是吧,秃子!”

“别烂说,行不行!”

快到村头,心开始亮堂起来,路口回家的人,都互相对望着,有的说你,有的说我,各自说着今天从田里往家赶的情况。有人说秃子:“你这秃头不长草的,今年还租地种,你要是挣了,明年头发就长出来了,就不用三伏天扣个大蓝帽子。”

秃子道:“老天爷可不是你家的,我秃子不假,你少种一条垄,我就敢给地放秃。”

有人小声说:“我老伴尽说胡话,说这天不是好雨。”

秃子回头一眼看花枝,扬扬头:“老娘们儿知道啥,没事儿,我还特意多买了一吨尿素,现在已经扬到尾声了。”

人们有的笑他,有的佩服他,有的说他蛮干,还有的说,就崇拜他这种实干精神。

“这天不是要下雨吗?怎么干打雷呢,我都等不得了!”刚进家门,花枝就为滚滚沉雷而发愁。

“到时候就下了。”秃子卸完车,特意站在门外的高台上前后左右地看。

他看到今天的云彩奇怪,就像云层里放烟花一样,这烟花厂子里,到底蕴藏着怎样的秘密,越是滚动的雷,越震不动雨点。

毛驴终于自由了,两头驴对着一只木桩子,消了汗喝完水就嚼青草,每天的青草是新鲜的,而今天只好嚼昨天剩下的了。昨天到今天,青草叶儿有点半干子,外面看着不香甜,可是毛驴吃起来却很甜也很脆。

吃饭的时候,花枝收拾好了桌子,特意给秃子冰镇一瓶酒,说打着秃子的幌子,自己也喝。秃子不爱喝啤的,白酒是散装的小烧,秃子现在也不敢多喝,怕秃头掉渣子,花枝说以后喝酒的事儿,就得让给她了。

她冲门外喊秃子的时候,顺便冲着界墙问邻居:“老兄弟,看这天啥样,我咋看不透!”

邻居歪着头看看:“没大事。”遂问:“去哪道梁了,那些尿素扬完了吗?”

“六道梁,没呢,还得两天。”

邻居喊媳妇:“青云,你出来,见过这样的天吗?我也看不好。”

青云从屋里出来。

这时秃子从大门外回来,两个院子,四个人,都在看天。都说谁也看出什么,看一会,就回去吃饭了。

饭后,由于喝酒的原因,秃子觉得身上累散了架子一样,热乎乎的冒着汗,临窗一吹,机灵一下,感觉初秋的天儿有一股透骨的凉。花枝说:“睡一会吧,别管天气的事儿了。”

秃子想说点啥,当话来在嘴边的时候,眼皮早粘合在一起了,心中想说的,反像梦一样,悠悠忽忽,一去千里。

“这是啥年月,我记着小时候没这样的天,小时候的天,下雨除了打雷就是阴天。”花枝像站不住脚似的,一会出去看看,一会还想躺下来美美睡一觉。她的心里,始终算着:租地两千,化肥两千,种子一千,车工人工若干------最后她也不算了,怨的就是男人太倔强,她不同意租地种,他不干,说总有好年头,万一赶上一年就挣着了。可是眼下,哪个有钱的庄头不是靠外财发家。搞买卖干工程。种粮食是正业,可是正业不发家,至少在北方丘陵干旱地带。

秃子睡着了,花枝才知道,自己的老爷们儿从春到秋还没好好睡一会,累得可怜。这靠庄头过日子,十年九不收,不收不收弄个本,人好像也很知足,大概就是因为总盼着有个好年景吧。这年头都讲究花钱,可是土地是自己养活自己,花钱得出去挣。

一会花枝也睡去了。门子敞着,那拉拉作响的珠帘子,打在门框上,像筛豆子一样。几只苍蝇飞进来,始终飞着,显出不安的样子。

终于雷声使云彩粘合起来,厚重的雨雾再也失去了飘的力量,又是天的西边,齐刷刷推进排山倒海的飓风,树木弓起腰,小草低头,秃子门外的两条毛驴紧紧靠在一起。只听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鸡蛋大雹子自天而降,一会天地苍茫,到处都是白的。树叶从树上滚落下来,地上的草科植物,转眼之间,就仅存留一杆秃秃的毛榨子。村庄里,鸦雀无声,那些洪水冲开的溪流,惶惶流淌着各种污浊汇聚起来的洪水。树上掉下来的雏鸟,在雀儿的呼唤下,一次一次扑棱着翅膀挣扎着,发出嘤嘤的惨叫。

秃子没出来,花枝也没惊动他,她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邻居冒着雹子将毛驴栓到棚子里了,其余的,他感觉眼前,一切都荡然无存。

外面开始热闹起来,花枝痴痴的站在门口,过了一会,她看到村里人像看奇闻乐景似的看这冰雹的大、圆、和亮;一些小孩子,像玩珍珠一般,将雹子放在手掌上,借着太阳看里面的世界。仰头望望天,晴天的地方出奇的蓝,那些散开的云彩,慌乱地飞,像是一时找不到该去的地方。

花枝脚踩着冰雹,向人们走去,一见面,心里就泛起浓浓的苦涩。她突然两手一抱拳,“这是天年,收成了!”

“呵呵,收成了!真是天年。”

“恭喜我们的田。老天给收了!”她苦笑着。

男人们抽着烟,蹲在地上,有的忍不住往田边跑,回来比划着:“最惨的是西瓜地,红彤彤------”

有人说:“别去看了,看了就得死在地边上。”

花枝突然想起去年由于下雹子,村里一个高血压的女人,在地边上没回来,直接就去了医院。她担心的是秃子,秃子一着急,就犯霍笼病,不是扎手放血,就是巴掌打肋巴。于是,她就急忙回来了。

回来一看,秃子还在炕上躺着,花枝就动了一下他的胳膊,秃子哼地一声,原来在装睡,等他转过脸来,枕头湿了一大片,眼皮都肿了。

花枝想说他没出息,怎奈自己的鼻子也有点酸了。

外面传来打电话给村里,通知保险公司的话,花枝想出去听听,也没那心思,就抬腿坐在炕上,看着秃子,微笑着说:“你在想啥?”

秃子说:“你猜猜!”

“当小工,收破烂,去城里看女人。”

秃子一摇头:“不对!挣钱,给花枝买花戴。”

此刻,他眼里的花枝就像花一样,不知道有多美!

说吧,俩口子看着对方,撒泼地笑起来,笑得满脸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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