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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阿德,一个在大陆混了10年的香港人(十四)

2023-05-25 17:0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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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附录:
  后来我把自己在曼丽翠做饭的事迹,以漫画的方式画在墙上。流放是我那段时期装逼专用的艺名。

感谢这女生,字是她帮我写的(因为我字丑),边框也是她帮我上色的(因为没啥技术含量,就推给她去做)


62 阿杰 20121月西双版纳】


  阿杰说他之所以来西双版纳,是因为老爸曾经在这里当过知青,他还强烈推荐我看一部叫《孽债》的电视剧,他说:“看完之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上海人会对西双版纳有一种情结。”
  我比阿杰先到曼丽翠半个月,他来的时候本来只是应聘前台员工,但那会儿女店长刚好要辞职照顾小孩,所以他走马上任地当了店长。之后我时不时听到他在女客人面前这样吹嘘:“我才来了几天而已,老板就看中我的能力,提拔我当店长了。”

  当时还有一个五十来岁叫Patrick的瑞士人跟着阿杰一起来到青旅,据说他俩在路上结伴玩了一段时间,关系很好。后来老板知道Patrick也会画画,便把青旅前台那大片白墙交给他来画(我当时正忙着画走廊),于是Patrick跟我一样成了义工,可以免费吃住。
  Patrick在曼丽翠待了一个多月,还陪我们一起过年。他离开西双版纳前一天,阿杰非常豪爽地请我们到星级酒店吃饭,说要为好朋友Patrick践行,还点了一瓶红酒,那顿饭花了将近一千块钱。我承认蹭了那顿大餐之后,阿杰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提升了不少(是的,我就是这么好收买的人),直到后来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Patrick根本没有在青旅做义工的概念,他只是觉得跟我们一起相处很开心,便答应了老板的要求,留下来帮忙画画,他走之前把没付的一千多块钱房费交给了阿杰。老板的意思是这钱当然万万不能收,可是阿杰私下收了,然后他“非常豪爽地”拿着这些钱以个人名义为Patrick践行。

  前台没客人、比较清闲的时候,阿杰喜欢看《孽债》来打发时间。那天下午我见他又从《孽债》的第一集开始看起,这次是上海话版。我不知道这部剧有什么好看,阿杰可以不厌其烦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于是好奇地坐在他旁边一起看,没想到才看完第一集,我就发现了阿杰千里迢迢来西双版纳的真正目的:他肯定是想效法当年的上海知青在这里生小孩。
  只是生小孩之前需要泡妞,所以泡妞理所当然地成了阿杰在美丽的西双版纳的重中之重。腆着一个大肚子的阿杰有他一套独到的泡妞招式。

  第一招是零成本带妞去玩。
  西双版纳的景点门票有点贵,不过,阿杰每次带女生出去玩都不用花钱,因为像我们这些长待的人都知道有哪些景点可以逃票,比如曼听公园。而且路费也不用出,因为他是骑青旅的自行车去,其实那是要对客人收钱的,20块钱一天,不过阿杰每次都会很豪爽地跟女生说:“我是这里的店长,我说你不用付就不用付啦!”

  第二招是在妞面前展示语言天赋。
  阿杰自称会说八种语言:上海话、普通话、英语、俄语、西班牙语、法语、日语和粤语。头三种很明显只要是受过教育的上海人都会说,而粤语他也确实会一点,据说是以前交过一个广东女朋友。至于法语、西班牙语和俄语,算了吧,他所谓的会说,其实只是“你好”“再见”“谢谢”这种连入门级都谈不上的水平。
  我给你讲一次阿杰是如何用外语来装逼的吧。那天阿杰在青旅前台跟一个美女聊天,忽然来了一个日本人,机智的阿杰想在美女面前显摆一下,便对日本人连续不断地说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日语,非常流利,中间几乎没有停顿,日本人听到之后冲他竖起拇指,表示赞赏!
  美女惊讶地望着阿杰问:“你会说日语?”
  这时候阿杰牛逼哄哄地说:“当然啦!我会说八种语言呀!”
  你想不想知道阿杰跟日本人说的是什么吗?想知道吗?求我吧,求我就告诉你,诶?你真求呀?那好吧,我告诉你了。阿杰那长达一分钟的流利日语,其实是在数数字,从一数到五十!不会日语的人当然会以为阿杰的日语很牛逼,尴尬的是我能听得懂,当我看到阿杰像个弱智儿童一样跟那日本人从一开始慢慢数到五十的时候,我真的笑到胃抽筋,太他妈逗逼了!
  类似的情况还有粤语,平时他只会跟我说普通话,但如果有女生在旁边的话,他就会故意大声地跟我说粤语,而女生通常的反应是:“连粤语你也会说?”然后他又可以牛逼哄哄地回答:“当然啦!我会说八种语言呀!”

  第三招是玩乐器。
  我曾经问过阿杰有什么爱好,他说在上海的时候喜欢玩音乐,但我却从没见过他在西双版纳碰过任何乐器。直到有一天Patrick买了一个葫芦丝回来吹,没想到才自学了一两个星期就已经吹得有模有样,然后阿杰也跟着买了一个。之后每当青旅突然响起了葫芦丝的声音时,我便知道阿杰又在女生面前施展他所谓的音乐才华。

  老实说,我始终觉得阿杰的真正才华是砍价,因为他每次从夜市回来都会带一些价格低得超乎我想象的战利品,比如他天天吹的那个高大上葫芦丝,砍后价才几十块而已。
  有一晚我抱着虚心学习的态度跟阿杰去了一趟夜市。他用老大的口吻跟我说:“阿德,你看中什么就告诉我,我来帮你砍!”
  我随便在地摊挑了一条手链递给阿杰,阿杰拿着它问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说得斩钉截铁:“十五块!”
  我本来以为阿杰会还价到十块八块,没想到他竟然够胆很认真地问老板:“一块钱卖不卖?”
  老板当然不卖,而且还很生气地说:“最低七块,不买就走!”
  于是我赶紧拉着阿杰离开,这时候他一脸得意地对我说:“你看,用我这招是不是很快就可以摸到最低价!”
  好吧,我承认阿杰这招“故意激怒对方,让对方在一气之下泄露出最低价”确实是很厉害,但问题是我不敢还价到一块钱呀,“这……这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我问他。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阿杰很不以为然地教育我,“你问了又不会少一块肉,而且还可以省钱!何乐而不为呢?”
  “那……万一被老板骂怎么办?”
  阿杰还是那句:“你又不会少一块肉,怕什么!”

  泼水节之后,西双版纳一下子进入了很明显的淡季,连同泡妞的机会也相应地减少了很多,所以阿杰觉得呆下去也什么没意思,便随便找个“家里有事”的烂借口辞职了,老板很生气,因为当初明明说好起码要做够半年,结果阿杰拍一下屁股就走人了。后来关于阿杰的事,是由曼丽翠老板娘的妹妹告诉我。
  回上海没过久,阿杰便去了敦煌,就在那边,他遭遇了一次奇怪的意外:在浴室里摔倒。据说伤得不轻,医生叮嘱他要好好养伤,短期内不要再到处乱跑,于是他忽然又想起了西双版纳的好,尤其是那三个多月在青旅做店长的时候,然后他竟然好意思开口问曼丽翠的老板可不可以让他回来继续当店长?
  为了让老板答应,阿杰甚至还让他老爸——也就是当年为西双版纳奉献青春的知青——从上海千里迢迢赶来为他求情做说客,老板看在老知青低声下气连声拜托的份上,只好答应让阿杰回来再当店长。
  阿杰这一次没让他老爸失望,真的做了很久,一直做到东窗事发为止。那晚终于有员工忍不住向老板揭发阿杰中饱私囊,老板粗略地把账目一查就已经发现阿杰起码亏空了8000
  据说阿杰当时是一边可怜巴巴地求饶,一边言之凿凿地跟老板保证:“请你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我明天一定会还钱!”说完,他又非常有诚意地签下欠条。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当老板推开阿杰的房门时,竟然发现这个人以及他的行李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人间蒸发的谜团。

撇开阿杰偷鸡摸狗的行为不说,我其实还蛮喜欢跟他一起玩,除了因为他很逗逼,更重要的是只要有他在,我就不再是最猥琐那个人了,是吧?

喜欢用葫芦丝展示音乐才华的阿杰

这是跟我同时期在青旅画墙绘的Patrick,他正在用笔墨宣纸去画那个女生

要是阿杰在这条发家致富的路上真中了大奖,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抱住他大腿不放

63挡枪【20122月西双版纳】


  曼丽翠的老板,是我最喜欢的那种青旅老板,他出手大方,善待员工,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这里待上四个月之久。老板是湖南人,之前在深圳开工厂生产遥控器,后来忽然心血来潮跑到西双版纳开青旅。这是当地第一家青旅,连西方的旅游《Lonely Planet》也有介绍,所以老外特别多。
  过年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要回湖南一趟,就把青旅暂时交由阿丽看管。阿丽是老板娘的亲妹,她在深圳生活了十多年,会说粤语,所以我们很聊得来。阿丽很关照我,时不时会带我出去逛一逛,还经常请吃饭。
  有一天阿丽忽然说想去曼点瀑布看看,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去呢,可是实在太远了。曼点瀑布其实不是景点,它完全没有开发,只有当地人知道,但因为旅游《Lonely Planet》的推荐,青旅时不时就会有老外租辆单车骑过去,老外一般都是早上6点出发,晚上才回来。
  这样来回一趟54公里,而且都是山路,我不是运动型的人,骑过去应该还可以,就怕没力气骑回来。阿丽说不用担心,她可以跟朋友借摩托车,然后又问我会不会骑?
  “骑是会骑……”我实话实说,“不过,我是去年在越南才学会,而且也就骑了一星期而已。”
  她笑着问我:“那由你来骑安全吗?”
  “还好吧……开慢一点就好啦,放心吧!”

  去的时候上坡路较多,车速很慢,再加上我的小心翼翼,所以平安无事地骑到了离曼点瀑布最近的傣族寨子。我们把摩托车停在一旁,然后边走边问当地人怎么去曼点瀑布,当地人说:“那里很远的,得走一个小时,你们现在去有点晚啦!”
  我看一看时间,快3点钟,心想走一个小时应该还好吧,只要天黑之前能赶回青旅就可以了。但我忽略了一点,当地人是在熟路的情况下走一个小时,而我和阿丽不熟路也就算了,一路上还要走走停停拍些到此一游。唉,我倆都知道不能太耽搁时间,但就是忍不住啊!你知道吗,这一路上可都是热带雨林的景色,要是现在不趁机拍几张装逼照,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我们磨蹭到四点半才来到曼点瀑布,却发现瀑布的水流小得很,颇为失望,感觉还没有来时路上的热带雨林好看,歇了一会儿,拍了几张到此一游便匆匆离开,原路返回。回到寨子,赶紧骑摩托车走,这时候天色越来越暗,我开始有点着急,不自觉地把车速放快了些,而这回去的路本来就是一路下坡,速度很急,结果在一个下坡之后的急拐弯处我刹不住,连人带车冲出马路!
  至今还记得很清楚意外发生那一刹那,原来真的是跟电影一模一样,忽然就眼前一黑……当我再度睁开眼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横倒在一旁的摩托车,我试着慢慢站起来,下意识地检查一下身体,发现只是擦伤了手、脚和脸,便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有一把声音问我:“你没事吧?”
  我应声回答:“没事,就擦伤而已。”然后才猛然想起还有阿丽,对呀,还有阿丽!只见阿丽头发凌乱坐在草地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很内疚,无与伦比的内疚,是我把阿丽害成这样,她一直这么关照我,我却把她害成这样……在极度的自责之中,我脑子忽然一下子就空白了,断片了。我仿佛听到自己在不停地跟她道歉说:“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阿丽见我惊慌失措,便赶紧说些让我放心的话:“我还好!没事!不用担心!”然后走过来看了一下我的伤口说,“你现在不疼是因为伤口还处于麻痹状态,很快你就会越来越疼!”
  阿丽早年在深圳当过几年公交车售票员,估计也曾遇到过交通事故,所以比起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经历交通意外的我冷静得多。阿丽说得对,过了一会,我左手肘的伤口稍微动一下都疼得要命。由于阿丽和我都分别负伤,所以疼得没办法使力把横倒在草地上的摩托车推回到马路。
  就在这一筹莫展的时候,马路远处突然出现两辆摩托车,我俩就像被困在荒岛绝望等死的人忽然看到救援船似的,拼命地冲他们挥手求助,而他们也真的停了,不过是停在骑车掠过我们七、八十米之后的地方。他们好奇怪,下车之后,只是站在原地不动,远远地看着我们,非得等到我和阿丽急得不行了,冲他们大喊好几次“请过来帮帮我们吧!”之后才愿意过来施以援手。
  他们四个都是傣族,见我和阿丽都受了伤骑不了车,便答应载我们去就近的医院。坐在摩托车后座的时候,前面开车那个人跟我说:“我们刚才其实是在商量要不要帮你们,如果是傣族的话,我们肯定会停车去帮,可是你们汉人……有点麻烦……帮汉人说不定会惹到麻烦……”我懂他的意思,咱大汉族的碰瓷确实是威名远播,一想到他们明知道帮我们是存在风险(碰瓷),可是却依然选择出手相救,心里就更感激他们,随即发自肺腑地跟他连声道谢。
  到了医院门口,阿丽一下车就立即从钱包里掏出几百块递给他们说:“不好意思,我身上现金就只有这么多……这次真的是非常感谢你们!”
  而这几个傣族人并没有伸手去接,他们只是很潇洒地摆摆手说:“这没什么。”然后便骑车离去。

  医生处理伤口的时候,我看到阿丽的牛仔裤在膝盖位置擦出了一个比拳头还要大一点的破洞,伤势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因为伤口已经被风干了的血迹所遮盖。在清洗消毒的过程中,坚强如阿丽也忍不住喊了多次好疼,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埋怨过我半句,也没有给我看任何脸色。
  当晚回到青旅,有员工发现阿丽走路一瘸一拐,便走过来问我们:“你们怎么了?……骑摩托车摔的?”
  我没回答,因为这事实在是太丢人了,我技术不好摔伤自己也就算了,竟然还连累到无辜的阿丽……
  阿丽也没说话。
  沉默就等于默认,于是员工好奇地继续追问:“是谁开的摩托车?”
  那会儿已经有好几双八卦的眼睛在盯着我们这边看,就在我拼命思考该怎么“体面地”解释自己摔摩托车这件丢脸的事时,我忽然听到阿丽开口说:“是我开的!”
  大家随即“哦”了一声,然后就没太多然后了,貌似大家对女司机出事故都特别能理解和包容。
  对于阿丽为了保全我的面子而仗义顶替,直到现在我还是很感激,但又没能力报答她什么(她过得比我好多了)。我只好把这段往事写下来,以纪念当年她在关键时刻曾经替我挡了一枪。

在去曼点瀑布的路上全是这种热带雨林的风光。话说我本来是想拍出那种拥抱大自然的感觉,结果装逼失败,只能拍出在机场过安检的画面感……

这一张好像装得比较自然些

我左手肘的伤口痊愈之后,结了一个永久性的疤

我倒是不太介意擦伤了脸部,本来就长得猥琐嘛,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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