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想，母亲走到今天，实属不易，承受了太多的苦难。母亲经常说，如果不是没读过书，她的一生都可以写一本书，拍一部电视剧了，肯定比电视还苦。的确，从我记事起母亲的生活到处充满着泪水，但母亲的坚忍、乐观、善良、顾大局又常常令人钦佩，我自叹不如。
我的母亲，转眼间已经60岁了。生活的磨砺，让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岁月痕迹。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甘肃偏远小山村的的母亲，经历了那个年代所有的苦难。却也磨砺了母亲坚韧不拔的品质。
母亲在外婆家排行老二，下面还有弟弟妹妹3个。那个时候，听母亲回忆，因为外公在当兵，家里没什么劳动力，母亲错失了上学的机会。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母亲上学了，肯定能够有更好的未来，因为母亲聪慧、有想法。母亲回忆小时候大姨他们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时候，脸上总会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虽说母亲没有读书，但是因为外公外婆的家教，母亲的的为人真的很好。现在家里的邻居没有不夸母亲的。
虽说在外婆的家的生活母亲也很艰辛，但是却可以从母亲回忆的表情中看出她是幸福的。母亲的苦难是从嫁人开始，每次母亲说起，都带有泪水和痛苦。
父母的婚姻是以前典型的娃娃亲，，经由母亲的姑父牵桥搭线，在父母懵懂年少的时候一生就那样牵绊在了一起。而正是这根红线却成了母亲苦难的根源。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不是外公太重承诺，在母亲的奶奶反对下，在听过了奶奶的为人处世后，如果外公取消父母的娃娃亲，也许，母亲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
20岁的母亲出嫁了，嫁给离家不远，但是婆婆名声不好，老实本分的父亲。出嫁本应是一个姑娘最美好、最幸福的回忆。可在母亲的回忆里，却没有。结婚当天婚宴的后半场，奶奶借故发难，骂人、摔东西，让原本欢欢喜喜的婚宴就那样不欢而散，而这场婚宴注定让母亲终生难忘。
以前，在我们老家听说有：新婚当天早上新娘给丈夫家人做一顿手擀面的习俗。这对母亲来说并不易，因为在外婆家，母亲作为劳动力，外婆心疼母亲的辛苦，很少让母亲下厨，所以母亲的厨艺并不好，更何况是考验厨艺的手擀面呢。那顿饭母亲准备的忐忑不安，母亲回忆时总说：“那顿饭我做的是心惊胆战,所以你们一定要学会做饭，不然嫁过去，你阿家上（对婆婆家的称呼）肯定嫌弃你。”，可想而知，那顿饭肯定没有得到奶奶的认可。初为新妇的母亲要适应很多，新的环境、新的家庭。父亲是长子长孙，又是一个大家庭，所以母亲很惶恐，却没有奶奶的一句指导、或者安慰。母亲，至今不理解奶奶为什么那么不满意她。
慢慢的在曾祖母的鼓励帮助下，母亲适应了新婚的生活。而常年在外打工的父亲打算带着母亲一起出去。离开家乡的母亲，和父亲两个人的生活还算轻松自在。89年，母亲怀孕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来了，作为一个新手妈妈，母亲总显的无措，但是最为村里认为的能干人的奶奶却并没有打算帮妈妈的想法，在曾祖母的帮助，母亲的摸索下，姐姐三个多月了。父亲一个人在外面吃不好，和爷爷奶奶商量后，决定带着母亲和姐姐继续出去。而离开的前一夜，却成了母亲至今都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那夜，母亲收拾她和姐姐的行李，姐姐就睡在她的旁边，看着躺在她身边的姐姐，母亲是幸福的。而这份温馨，却被突如其来的“强盗”打破，奶奶进房间抱着姐姐就往外走，西北初春的夜晚，并不好受，更何况姐姐还只是穿着单衣。母亲不解的问奶奶；“你这是要干嘛？”奶奶的回答是“你们要走就走，孩子留下。”，母亲急忙拉住奶奶的胳膊就那样僵持着，可是受不了寒冷的姐姐哭泣不止，母亲不舍，选择放手。而这一放手，却让母亲失去了姐姐。奶奶抱着姐姐去她房间，母亲追过去问，爷爷、奶奶、姑姑、叔叔、甚至父亲都劝母亲，说孩子让奶奶养，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一夜，母亲没有抱回来她的孩子，也注定了母亲这一生都失去了她的孩子，就只能过年回家的时候看看。
后来，母亲怀孕，父亲本来打算带母亲回家待产，可是奶奶父亲的是：要死死在外面，我不伺候。所以90年出生的我并不在家乡，那个年代的农村，对于又是一个女孩，爷爷、奶奶甚至父亲不期待和欢喜。刚好，父亲认识的一个家庭富裕的的人家想要一个女儿，找上了父亲，不得不说父亲是孝子，他没有自己决定，而是写信回家问爷爷奶奶的决定，而这份信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渺无音讯。外公从父亲同庄人得志父亲要将我送人，马上发电报给父亲：你们是又多穷，要送孩子。你们养不起，抱回来我养。打消了父亲将我送人的念头。而那段时间，母亲除了抱着我哭，也学会了和父亲吵架。她爆发了她对姐姐的思念，对我的不舍。母亲的眼睛也在那场月子里落下了病根。92年妹妹的出生，直接让爷爷奶奶变成了冷处理，对我们不闻不问，回家也给母亲和我们没什么好脸色，但对母亲后来的经历来说，不算什么。
1994年，弟弟出生了，而这次父亲是让母亲回家待产的，童年出生的还有叔叔的第一个儿子。对待两个孙子，奶奶的态度截然不同，就好比堂弟是奶奶的宝，而弟弟只是一棵草。堂弟从小身体不好，奶奶说是弟弟的原因，是妈妈的虐待。我不知道奶奶是如何下这个结论的。同样只坐月子，二婶整天吃好的喝好的，而妈妈连一个鸡蛋汤都没有，小舅舅来看妈妈拿的鸡蛋都不给妈妈吃。
1998年，因为黑户的妹妹要读书了，父亲只能带着一家人回老家安顿。而这一举动却触动了有些人的神经。几年以前我们已经和二叔他们分家，因为我们都在外面，爷爷奶奶跟着父亲，在家带着姐姐在父亲置办的新家生活，而这场分家并不公道，农民最看重的就是土地，可是爷爷奶奶分给我们的土地都是贫瘠不堪，没几亩是肥沃的。家具什么都是二叔家的，我们的只有父亲重新置办，。而这场分家爷爷奶奶没有知会母亲，父亲也没有告诉母亲。一直以来。天真的母亲，父亲一年辛苦赚来的钱全都寄回家给了爷爷保管，分家的时候这些只字未提。我们回家安顿了，奶奶不乐意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到处找母亲的毛病。时间久了，母亲也有脾气了，会争论了。就这样，在未来的好几年我们家就是一场无言的战场，父亲常年出门在外，爷爷说话奶奶又不听，甚至于爷爷，二叔经常加入这场争吵。那时候，小学离我们家不远，就隔着一道宽宽的悬崖，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听到家的方向有说话声音大的时候会觉得是家里又开始吵架了。放学后，心急火燎的赶回家只为确认，妈妈在哪。只因为，在之前的吵架中，母亲被爷爷、二叔打过，母亲甚至动过轻生的想法。我怕我回去晚了，母亲会出事。家庭的矛盾让母亲疲惫不堪，而姐姐对母亲的打击更是让母亲心碎无比。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姐姐，对我们没有什么感情，甚至于，她会听奶奶的挑唆，对母亲出言不逊。这样的生活不仅折磨着母亲，也让父亲在外面无法安心，爷爷也心力交瘁。后来爷爷提出分家，他们自己单过。家分了，姐姐也跟着爷爷奶奶过了，母亲稍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深受打击。她不想让姐姐一直这样下去，她需要修复我们和姐姐之间的感情。经过多次的据理力争，爷爷同意让姐姐和我们一起生活。
分家后，母亲的胆子很重了，父亲常年在外，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母亲的，为了能找个帮忙的，母亲和隔壁的堂叔家合伙一起干农活，更重要的事，我们读书堂叔可以帮忙帮我们赊一下学费，父亲打了多年的工，到头来家里什么也没有了，连吃的粮食都没有，需要父亲买面，或者外婆家时不时的接济。而母亲和堂叔家合伙的事被奶奶知道后，传出的谣言是：母亲不检点，勾引我堂叔，和我堂叔不干不净的。那时候我已经懂事，问母亲：妈，生不生气，我奶奶那样说你。母亲总说哭着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了你们几个，让人家说去。那时候，我恨爷爷奶奶叔叔他们，甚至于现在我都不恨他们。我经常或说：妈，如果我奶奶再骂你，你也骂回去，或者直接收拾一顿。母亲叹着气：傻孩子，再怎么不是，那也是生了你爸的，我怎么能那么做。我那么样做了，人家不说你奶奶，说的就是我了。
即使生活再苦，日子还是要过。一家人的生活母亲虽然少了奶奶经常的无理取闹。但也担起了更多的责任，我记的小时候，妈妈每次饭做好，让我们几个吃，她又去出出进进的做家务，而经常吃不饱的我们将一锅饭时常一扫而空，母亲只能喝开水吃点干馍馍充饥。父亲很自我，脾气很坏，动不动就会发火，母亲要强，难以承受不公正待遇，所以他们之间也经常吵架。农忙季节父亲回来帮忙，却可以在母亲忙的脚不离地的时候，在家喝他的一帮朋友喝的醉醺醺的。甚至有一次，眼看着暴雨就要来了，而一场的小麦还没有垛起来，父亲却在一墙之隔的房间和一帮人呼天喊地划拳喝酒。母亲一边哭一边在我们姐弟的帮助下垛小麦。那个时候我很不理解父亲，甚至生出一丝的恨意。也许是对父亲缺乏理解，我一直很心疼母亲，觉得母亲很不容易，母亲嫁到这边，这个家没有给她一天好日子，却带给她一些无端的委屈和痛苦。
原以为爷爷奶奶的分家可以让家庭和睦，而这只是一种假象。没有人会想到奶奶会做出那么恶毒的事。她给我家的猪圈投老鼠药被姐姐捡到。从那之后，母亲总是提心吊胆的，家里吃的是窖水，为了防止有毒，每次回家母亲先烧一锅开水，她自己喝了之后，在去打水饮驴、喂猪，给我们做饭。那时候我不懂，后来在和母亲聊天中才知道，母亲怕水利有毒，给驴和猪喂了出事，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牲畜是家里的财富，尤其驴更是家里的劳动力，她不敢冒险。母亲将自己当成小白鼠了。我问母亲：妈，那要是有毒，你怎么办。，母亲回答的是：“我死了没事，我这人活得活着还不如死了，少受点罪。”那一刻，我至今无法形容我的内心是什么感受。
2003年，爷爷去世了，姐姐辍学了。姐姐的辍学不仅是因为她学习不好，更是因为家里的情况不好。姐弟四个，一年光读书都是一笔大开销，姐姐辍学之后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涯，在老乡的带领下，姐姐去了北京，一走就是三年，渺无音讯，从未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写过一份信，甚至带一句平安。那三年，母亲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本来不好的眼睛在那三年更是严重，在家人多方的打听下，姐姐有了消息，也回家过了一次年，可是姐姐却在回家之后，经常给母亲摆脸色，只要一去奶奶那边，回来必定给母亲闹脾气。母亲会生气的和我抱怨：我早知道这样，就不叫她回来了，让她在外面自身自灭去。我总是问：你舍得吗？母亲又叹气的说：你说能舍得不，再怎么不是，也是我生的。为她我倒了多少眼泪啊。你们是远了一步，可是只要我活一天就操心一天。08年姐姐结婚了，她没有带姐夫回家让父母看，也没有提前给父母任何提示，就在结婚前不久打电话告诉父亲，父亲从新疆到北京，只为参加姐姐的婚礼，姐姐的婚礼只去了父亲一个亲人。后来，老家的人说姐姐跟着人跑了，甚至当着母亲的面说，母亲无言以对，只能怪自己没教育好，而就连自诩最爱姐姐的人，到处都说姐姐跟着人跑了，不要脸，怎么难听怎么来。却一边又给姐姐打电话告妈妈的状。我看不起我奶奶，我也不理解我姐姐。就是到现在我都无法理解我姐姐，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是发朋友圈说是她当母亲之后才理解妈妈的苦了吗？可是为什么总是做一些伤害母亲的事。她对母亲的那份伤害比任何热都重，都深。她就像一把利刃在挖母亲的心。
母亲半生的辛苦遭逢，是我怎么形容也形容不了的，虽然现在母亲过得比以前开心了，自在了，可是她曾经的遭遇，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痛，而姐姐更是她一生的悔恨和遗憾。
我的母亲很平凡，但也很伟大，她因为苦难而坚毅，她承受了大半生的痛苦和不公，但是她始终善良、顾大局、重情义，为了我破败不堪的家和年幼的我们，她用自己瘦小的肩膀给我们扛起了一片天空，挡去了所有的风暴。母亲，用她所有的苦难换来我们的长大成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