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六个孩子中,大伯二伯和姑姑由于有学历,赶上了好时代,跳出了农门,三伯、父亲和哑叔,终日与土地打起了交道,干起了修理地球的营生。
自母亲一连串的生了三男一女四个孩子后,父亲便立志要将我们姊妹四个培养成大伯二伯和姑姑那样的工作人。父亲经常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念书,你们念到那里,我就供到那里。
父亲首先将希望寄托在大哥身上,作为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大哥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大哥生性腼腆,个性要强,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里,父亲母亲为了保障大哥有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农活基本上不让大哥动手,大哥只要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学习,就算是蚊子叮满全身也是纹丝不动,从日出到日落,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就趴在那里,埋头苦学。
那个时候,大哥是父亲母亲的骄傲,是全家的希望,吃的、喝的、穿的都先尽大哥来。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大哥历来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就算是成绩差点,也会排在学校前十名。父亲母亲的溺爱,让自尊心极强的大哥成了一个一味只知学习的书呆子。中考前夕,由于没有合理安排时间,早上又睡过了头,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大哥跑了三十里路,将大哥送到州城赶到考点,一路上的心急火燎,大哥平生第一次考试发挥失误,中考名落孙山。
经不住大哥的软磨硬泡,父亲母亲托人交了八百多元的门槛费,让大哥上了省级重点中学—商洛中学。在上学的三年时间里,大哥每周日带上母亲烙好的白面锅盔,我们姊妹三个眼巴巴的看着白面锅盔被母亲切成小块,装进大哥的书包里,然后拿着各自的一小块狼吞虎咽的嚼起来。寒冷的冬季相对来说还好点,锅盔或是馒头,能从周一吃到周五,炎热的夏季,馒头吃不了几天,就长满了绿色的绒毛。记得大哥每次骑自行车去学校,父亲母亲总要将东拼西凑借来的五元钱,作为一周的生活费,郑重的交到大哥手中。那个时候,父亲母亲最害怕赶上开学和周末,因为每个开学和周末,就意味着要去给上高中的大哥借钱缴学费和生活费,要给上初中的二哥和我、上小学的小妹借钱缴学费。
自尊心极强的大哥在城里娃跟前,完全是一副山里娃的模样,虽然经过母亲精心熨烫的衣服穿起来有棱有角,四个兜兜的中山服完全是一副工作人的模样,可终究熨烫不掉大哥心里的自卑。
连续三年的锅盔,即使铁打的人吃多了也会反胃。高考前夕,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让大哥与高考失之交臂,父亲母亲卖掉了家里那头秦川牛,将大哥从病魔身边夺了回来。从此,大哥开始了打工生涯。
高中三年,让一贫如洗的家里更加困顿,大哥赴州城求学生病,让父母操碎了心。二哥和我年龄差不多,学习又不太好,父亲母亲琢磨着让二哥去当兵,让我留在家里务农。初三毕业那年,二哥顺利的通过了体检和政审,在镇武装部的鞭炮声中踏上了远赴山东的军旅生涯。我由于天资愚笨,又太贪玩,初中毕业后,父亲母亲便琢磨着让我学一门手艺,于是将我交给了同村的一个老木匠,学习木工。
二哥在部队上打来了电话,家里的三个孩子都是农民,无论如何,也得有一个向大伯二伯和姑姑那样的工作人,幸好学校老师暑假期间家访招生,于是我顺理成章的上了镇上的普通高中。成绩平平的我,想借着考试翻过秦岭的梦想终究不是那样强烈,就遵照父母的想法,立志成为一名教师。开学后,母亲找人给我做了一身衣服,并教导我,衣服破破烂烂只要洗干净。于是我穿上新衣服,怀揣着四千多元学费,只身一人赶到了学校。二哥包揽了我大学三年期间的学费,我的生活费则由父亲母亲和大哥供应。
三年毕业后,我才通过专升本的机会,翻过秦岭,来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关中,当初家里的亲戚都反对我去关中上本科,原本指望我毕业后谋一份差事,解决家里的困境,外爷和二哥力排众议,一致同意我去,面对七千五百元的高昂学费,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咬紧牙关,供给我顺利的读完学业。在学校,我省吃俭用,连续一两年没有添置一件衣服,只是在毕业参加的公务员面试前夕,花了四百六十元,买了一身“红豆”西装来装点门面,对这一身“红豆”寄予厚望,结果面试失利,就这一身衣服,陪伴了我好多年。
我毕业后,成了一名山区教师,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和我,又供给小妹,负担相对来说就轻了很多。两年后,我通过招录考试,成了公务员,小妹也不负众望,顺利通过了招考考试,在基层一线教书育人。
时光荏苒,转眼间,参加工作快十年了,父亲母亲身体也不再像过去那般硬朗,谈到现在的生活,父亲母亲总是很开心,很自豪,四个孩子中,两个孩子凭着自身努力,端上了国家的铁饭碗,这是父亲母亲不曾料想到的。父亲经常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念书,你们念到那里,我就供到哪里,没有想到,通过一家共同努力,出了两个大学生,两个像大伯二伯和姑姑那样的工作人!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父亲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仍是掷地有声,让人禁不住热泪盈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