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住在老家村子里,早餐、午餐和晚餐并没有什么区别。农村人闻鸡而起,天蒙蒙亮就下地了,八九点钟回来的时候早就饥肠辘辘,吃完饭还要接着下地去干活,因此,这一餐是绝对不能简慢的,份量、菜式比起中餐和晚餐来不能有半点马虎。村里人到镇上赶集的时候,一般是早饭后去,午饭前回,偶尔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赶不及家里的午饭,才会在镇上吃一碗炒粉,相当于"开洋荤"。
镇上饭店的灶台一般都临街,乳白的浓汤波涛汹涌,细糯的米线玉体横陈,红的辣椒撩人,绿的蒜叶醒目,热气和香气像不断从锅里冒出来的一只只小手,肆意地抓着人不让走。炒粉凌晨时分早早新鲜榨好的,客人要的时候放到热锅一盘盘炒岀来。顷刻间,粉便可上桌。一碗粉红艳艳油汪汪的,像一盏小太阳,两口"唆唆"入腹,整个人也暖了。
我读书的时候,粉的价格都不曾涨过,一块二毛钱一大碗。本来是不贵的,但是对于捉襟见肘的穷学生来说,已算奢侈,绝大部分时候我只能"望粉兴叹",中餐都在学校食堂里吃。食堂跟家里并无多大区别,都是米饭,佐以简单粗糙的炒菜,所谓的"营养、搭配、口味"等等都不在考虑之列,以吃饱为唯一目的。
那是鸿蒙时代七窍未开的饮食观,审美还没有诞生,人体不必有曲线,三餐也不必有变化。但是在城市里,即使是普通家庭里,早餐都是吃炒粉或烫粉的,汤水滋润,粉易于消化。城里人不用下地干活,早餐只用于唤醒肠胃,提供必要的能量而已,不承担"吃饱"的重任。对于农村的穷学生来说,在那个时候吃上一碗粉做早餐,不单是尝个鲜,那已经是对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模仿和过渡,大有人猿直立行走的重大意义。因为这样的机会太少,镇上的炒粉就成了我永远的相思。离开小镇二十几年,回镇上吃炒粉的次数一个巴掌就够数的,无数个梦境里想到那热辣的混合着猪油香气的大盘子炒粉,心里也热辣辣的。不单是我,所有出门在外的家乡人,提起老家那碗炒粉都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