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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5 23:43:15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吾乡处处山菊香。

  编一旧文,怀念已逝的姥姥,祝福健在的三姨。



 

俺娘说:恁三姨算是个什么命啊……

三姨说:我命怎么孬?有儿有闺女,孙子孙女都孝顺。顿了顿,又缓缓对俺娘说:哎,我随咱娘,就是这么个命啊。

 


姥姥的命


姥姥养活大了两儿五女,孙辈儿人丁兴旺,大家大口的不能说没有福。但农村的老人常说:年轻时享福不叫福,老来享福那才叫真有福。按照这个约定俗成的标准,姥姥没有福。

按说有儿有媳,孙子孙女一大群,姥姥晚年应该享福,但阴差阳错,晚年的姥姥过得真有些凄凉。

姥姥原本给大舅订的娃娃亲。解放后倡导男女婚姻自由。青年男女白天晚上在一起热烈地搞学习搞生产,天长日久就容易生情。大舅和大妗子就不可抗拒地相好了。于是大舅誓死反抗娃娃亲。姥姥姥爷明知大妗子从小身体病病殃殃,却奈何不了新社会的儿女,无奈退了娃娃亲,娶了大妗子。大妗子一连生了七八个孩子,更把身体糟蹋毁了,几度瘫在炕上,一天三顿抱着药罐子。熬成婆的姥姥不仅没享婆婆的福,反过头来还得伺候大舅一家人。即便如此,大妗子也没活过姥姥,刚到中年就走了。

姥姥一直跟二舅生活在一起。二妗子人高马大身体壮,里里外外一手好活儿。谁曾想四十刚出头一场出血热夺去了性命,把一双儿女撇给了姥姥姥爷。

从我记事儿,姥姥话不多,也不大串门儿,一刻不停地干活儿。姥姥大襟褂子最上边第二个扣眼儿上常年拴着一块小手方,平时掖在大襟里边,干会儿活儿就掏出来擦擦眼睛,她自己说是人老了眼屎多,其实很多时候根本没有眼屎,只是眼发乌。姥姥不像别的老人家有事儿没事儿上炕歪歪,恋炕头。她乏了或有空儿了就挪着小脚到大门口,扶着门框或门外菜园的石头墙,笑眯眯地看着门前宽宽的小河和河南岸的草草木木。

1985(或1986)年,俺村通了电,俺爹率先买了一台14英寸的青岛牌黑白电视机。最初几天热闹过后,娘让接来姥姥,让她“看看新光景”。要不是因为这等大事儿,姥姥绝对脱不开那一大摊子活儿和三张等饭的嘴(姥爷、二舅、表哥)。其时姥姥八十多岁,嘴里没有几颗牙,头发稀疏,在脑后搀成一个光滑的髻,常年戴着自己缝的黑绒布老太太帽儿,面容光洁,身体硬朗。那时候的电视只收山东台,每天晚上姥姥和我们一样看到闪着雪花儿的屏幕上打出“再见”俩字,然后啧啧地感慨:这会儿的人真能啊,这么小个盒子人都装哪里?俺爹向她解释电视的原理,姥姥一边“噢、噢”地答应着,一边挪到电视机前,探着身子看看电视后边凸出的大肚子。临睡前,我们都躺在炕上,姥姥看着头顶的电灯泡,说这个灯怎么吹煞(灭)?然后情不自禁地抬起身子,鼓着腮帮子,“噗噗”地对着电灯泡就吹。我们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啪”一声拉灭了电灯。黑影里姥姥还不住地感慨:这会儿的人真能啊,真是能啊。

2013年秋天,我给俺娘买了电饼铛,教她烙饼吃。初试成功,烙出的发面饼又暄软又筋道,黄灿灿香喷喷。俺娘无限感慨,说:恁姥娘(老家人叫“姥姥”为“姥娘”)一辈子就愿意吃饼。以前吃个饼又要烧火又得掌锅,非得巧妙人才会烙。这会儿可好,发好面放锅里,不用人动,锅就替人烙好了。要是恁姥娘还活着,不得喜煞她?我眼泪汩汩地涌出来。小时候常住姥姥家,得姥姥疼爱最多。二舅从坡里捎个蚂蚱回来,姥姥就用铁勺烤点油,把那蚂蚱油炸了给我吃。二舅从河里捉几个蟹子回来,姥姥就烧热铁锅,把那河蟹熥熥(tēng)给我吃。再没有二样儿饭时,姥姥和点面,放锅底灰里给我烧个香喷喷的锅盔。姥姥是我童年里温度最高的亲人,小人儿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好好挣钱让姥姥享福。可姥姥等不及享我的福。她病倒时我上初三,重点班住校,一周放一次假。娘住在姥姥家伺候姥姥,家里牛啊羊啊一地的小活儿等着我,我没有空儿去看姥姥。那时候我觉得长大了就有时间去看姥姥了。

我以为姥姥会等到我长大。

1989年,姥姥八十八。初夏的某天,她提着一桶猪食去喂猪,在天井的石板台上绊倒了。其后半年,姥姥一直躺在炕上,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的时候,姥姥说:这下好了,穷忙了一辈子,这回歇着了。娘和二舅在炕前伺候,问:娘你哪里疼?姥姥说哪里也不疼。又问:娘你想吃点什么?姥姥说什么也不想吃。二舅买来药,一辈子连个药片都没吃的姥姥拒绝了,说:不吃了。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人该死了就得死。都不死,小的长起来往哪里放?

冬天,姥姥悄无声息地走了,享年八十八。

 


三姨的命


三姨生养了两儿两女,兄妹四个都具备了中国农民最优良的品质:老实、能干。但三姨似乎也没有福。

大表姐嫁的男人早年“不大爱动弹”。这在农村是个大毛病。纵然庄稼满坡,你不爱动弹,那粮食绝不会跑进你门里。我记事儿起,大表姐断不了靠娘家接济过日子。时间久了,兄弟姊妹必有怨言,大表姐也没法子,经常哭天抹泪的。小表姐又俊又能干,俺爹作媒把她许给昌城镇上他同学的侄子。平原来的表姐夫长得实在好看,人也大方勤快,还有正式工作,可可馋煞了我们周边一众大闺女。婚期定在秋收后。夏末,表姐夫给表姐买了一块手表,骑了几十里送来,又帮表哥掰了一上午黄烟,回到三姨家,东邻的儿子约他到村东水库洗个澡,结果两人双双葬身库底。小表姐受了刺激,疯疯癫癫,到处瞎走,有人看见她在村口跳上一辆过路车,家里随后找了一两年,音信全无。

生龙活虎的两个表哥,都起了很伟岸的名字,大的叫柱,小的叫梁。柱表哥的媳妇倒是能干,可就是驴脾气,不是跟这个闹就是跟那个打,昨天刚到婆婆门上胡搅蛮缠骂一顿,今天又忘了似的一口一个“娘”叫着。三姨劝家里人说:好歹她知道过日子,忍着吧。无奈这表嫂实在不是东西,竟渐渐地不正经起来,跟村里的光棍儿瞎搅和,并因此送了性命。

梁表哥不仅能干,年轻时还是村里的文艺青年,吹拉弹唱踩高跷,样样都跑到头里,不到二十岁就被本村一个姑娘预定了。送了多年礼,帮人家干了多年活儿,到了结婚年龄,那姑娘却跟别的男人跑了。这就把梁表哥耽误了。心里憋屈,心气儿又高,非要娶个比先前好的。等来挑去,到了三十多,实在靠不起了,才娶了外村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幸好这寡妇泼辣能干,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也很快生了自己的闺女。无奈这二表嫂泼辣得连婆婆也容不下,几步之遥却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三姨怎么能不生气?二表嫂四十几岁得了癌,很快就到了尽头。某天俺娘去看三姨,二表嫂听见了,拄着棍儿一步三指地挪过来,说:娘,当着俺四姨的面儿,我向恁赔不是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这个快死的一般见识。我死了,那爷仨还得靠你啊。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哗哗地跪在地上。七八天后,二表嫂就走了。七十多的三姨拖着大儿家的俩孙子、二儿家的俩孙女熬日子。

俺娘每回去看三姨,回来后都心酸好几天,说:恁三姨是个什么命啊?明明养了俩儿,到老来没一个儿媳子,九十岁的人了忙上来还得给两个光棍儿做饭吃。心酸之后,又有欣慰,说:多亏她孙子孙女都孝顺。恁三姨就靠一口酒撑着,一天三顿,都是那些年小的给买。

三姨却老到不形于色了,不说悲伤,也看不出高兴,但身体一直很好,腿不疼腰不酸,也绝少头痛感冒之类的不舒服,一顿吃不了一只拳头大的包子,却少不了一茶碗白酒,顿顿如此。五里之外的桃园集、石门集,五天一轮,九十岁的三姨集集不落(lá),有时买包盐,有时买个针头线脑,有时自己什么也不买,赶集纯是为那些七十多岁、八十多岁却走不动的老姐妹们当买办(采购人)。


(2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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