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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那年高三》(二)

2021-11-04 20:05:27

把这个故事,献给故乡的土地和人们,并以此纪念那段不曾褪色的时光。

——亚辉


【二】


吕震生迟到的确是有原因的。他平时都是和陈斌一起去学校的,下午三点,他先到陈斌家——他们是同村的,也是他们村这一届仅有的两个考上重点高中的。陈斌总是在家里收拾好东西等着震生过来,然后两人一起骑自行车出发。从他们村到县城,有二十公里的路程,不过还好,基本都是平原,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可是今天下午,陈斌等了好久,也没见震生过来。他骑车到了震生家,震生早已收拾好东西了。陈斌就问:“震生,收拾好了怎么还不走?”

“我家里还有点事,你不等我了,先走吧……”

“怎么了?你家里不就你一个人嘛,还能有什么事?”陈斌疑惑地问。

“我和爸妈约好的,他们每隔两周的星期天会给家里打个电话,打到隔壁杨婶家。一般中午就打过来了——那会是他们工地午饭时间,刚好去工地边上的商店打电话。今天是到了两周了,可是他们到现在还没电话过来……”

“啊?还没接到电话?”陈斌听了显然有些意外。

震生家的情况,陈斌是知道的。自从震生的哥哥06年考上大学,震生的父母就出门打工了,每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回家。震生和父母都没有手机,震生的父母只能打电话到隔壁杨婶家。可是工地上的活也没个准,要忙起来连轴转,兴许就是太忙了顾不得打电话回家吧。

“是不是工地上太忙,走不开?”

 “他们再忙也会打回来,都一年多了一直是这样,只有这次还没接到电话。不会出什么事吧……”震生还是很着急。

“别瞎想了!”陈斌打断了震生,“能出什么事,工地上虽然辛苦,但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啊!”

“恩,希望是这样!”震生的焦虑缓和了些,“我还是再等等吧,你也不用陪着我,先走吧。昨天刚开学报到,今天晚上是正式开学第一个晚自习,可能班上还有事情呢。”

陈斌看震生下了决心,就先走了。震生整个下午一直等在家里,中间还去杨婶家问了几次,一直没有电话打过来。他出发去学校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结果走到半路,遇到了暴雨。等他挣扎到学校,换好衣服再到教室的时候,第一节晚自习都快结束了。

 

终于下了最后一节晚自习。陈斌走到震生旁边,问:“最后来电话了吗?”

震生站起来说:“没有,一直没有接到电话,只能下周回去再看了。”

“什么电话?”林晓月听了他俩的对话,问震生,“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没什么,本来赶晚自习能到,没想到路上被雨耽搁了。”

“你看,他这一耽误,就和你成了同桌了,早知道迟到有这待遇我也迟到了!”陈斌笑着对林晓月说。

话音刚落,陈斌就挨了一拳,震生转过对林晓月说:“他就这样了,拳头都管不住嘴。”

“我才不和他计较呢!不和你们说了,我先回家了。”——林晓月是班上为数不多的不住学校宿舍的,她的父母都是县城一所初中的老师,她家离学校不远。

“我也回宿舍了,换下的湿衣服还没洗呢。”说完他们三个走出了教室。

震生和陈斌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回来了,这也是惯例——因为星期天学校食堂不开,他们晚饭都没怎么吃好,晚上回来得加点夜宵。宿舍一共住了六个人,都是一个班的。刚进门右手下铺住的是马哲,他是一位超级学霸,多次蝉联年级第一,自上了高三,床头就贴着清华大学二校门的照片,立志非清华不上。他的上铺住着张旭,平时在宿舍几乎不说话。再往里上下铺就是震生和陈斌了。左手边只有一个架子床,空出来的地方摆了两个书桌。下铺住的是宋小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篮球打得非常好。上铺住的是云一帆,他是宿舍里最拼的,每天晚上回来得最晚,早上走得最早,一天只睡不到五个小时。而且他一到高三,就发表“声明”,非军校不上。不过今天例外,他也成了夜宵大军的一员。

说是夜宵,也不过就是泡方便面或者从家里带的一些吃食。这些农村来的小伙子,正是十七八岁最能吃的年纪,可是除了少数家里经济条件特别好的以外,大多数都要从家里带好多馍馍过来——最普遍的是当地的一种锅盔,可以作为夜宵,也可以带到食堂,就着买来的饭菜吃,以补充食堂份量的不足。锅盔都是他们的母亲们星期天当天给他们做的,到晚上的时候拿出来还酥软可口。马哲家在县城北边,是产辣椒的地方,他每周都会带着一大瓶自家做的辣椒酱,香辣可口,夹在锅盔里就是当地的一道名吃——锅盔夹辣子——也顶不住六个小伙子的狼吞虎咽,往往不到两天,就被一扫而空。

时钟指向了凌晨,整个校园安静了下来。刚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分外干净。一阵风吹来,已经有了几丝寒意。整个教学楼都暗了下来,除了一楼最边上的一间教室——那是特许的晚上不熄灯的一间教室,里面常有挑灯夜战的同学,却也贴有标语“提倡科学作息,尽量避免熬夜。”教学楼的东边不远就是宿舍楼,高三年级主要住在二三层,也只有二三层还有零星的几个宿舍亮着微弱的灯光——那是一个个充电的小台灯。一眼望去很难数清究竟有几处灯光,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一处微弱的灯光下面,都有一个坚毅的身影,他们性格迥异,却有着一个共同的朴素而执着的目标。

教学楼与宿舍楼之间,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把整个校园一分为二。西边是教学区,东边是宿舍区。这条马路,正对着校门。远远地望去,最亮的是校门上“雍城一中”的校名题字——据说是出自某位成了著名书法家的校友。进了校门西侧有一个高大的水塔,借着光亮,可以看得清塔身上的一行大字:

知识改变命运。

 

雍城县一共有五所高中,除了同在县城的二中,其余三所都在乡镇上。连年来,乡镇上的三所高中加起来考上大学的人数超不过十个,于是被逐渐地改制成为职业教育中心了。只有雍城一中,作为本县的最高学府,还维系着方圆几十个村子青年学子的大学梦。雍城县虽然不发达,却也是从中华文明的源头走过来的,重学尚学的古风仍存。没能跳出农门的父辈们再苦再累也要供孩子上学读书。只要家里有上学的,家里就有希望在。谁家的孩子要是考上了一中,就被认为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大学的校门,必然引来乡邻的一片赞叹。

然而,在城市化发展的迅猛浪潮中,雍城一中却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荣耀,优秀的老师纷纷去了市里或者省城——这所农村的高中已经很难留住人才。它的毕业生里,也已经连续好多年没有人考取清华北大了——而仅仅十年前,这个数字是每年三四个。

它没落了。

星期二的晚上,雍城一中的会议室里,正在进行着一场会议,参会者是所有的高三代课老师。新学期刚刚上任的孙校长正在讲话:

“我们明天就要举行开学典礼和高三动员大会了,今天晚上,先把所有的老师们请过来,咱们小范围开一个会。在座的老师,有的我要叫前辈,像唐老师,也是我的老师,我毕业上大学那年,他带高三,直到今年,他还带高三。也有的老师,今年才第一次带毕业班,但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为这一届毕业生谋个好出路。

“我们年长的老师,你们孩子都上大学了。这几年新进的年轻老师,你们都是上过大学的。我们也都是从农村长起来的,我们都明白考大学对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意味着什么。我们也都知道,我们的学生和城里的学生比,是弱势群体。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的硬件条件和教学水平都不能和城市的学校比,但是对我们的学生而言,这一年,我们是他们的全部依靠。

“我们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也许一个考不上大学的学生就能考上;我们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也许一个能考上大学的学生就能考上好大学。他们以后怎么发展,我们谁也不知道,也保证不了,但能在这个时候推他们一把,也许就能改变他们一生。

“所以,我才上任,但没有三把火烧,我只希望我们老师们做到一点:高三的学生们累,我们做老师的,要比学生们更累。高三的老师累,我和两个副校长,要比老师们更累。我的话讲完了。”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鼓掌。所有的老师都知道这番话意味着什么,接下来的一年里,自己肩负的是什么。

这所高中,它没落了,却没有放弃。

 

开学典礼是在周三的下午。国旗台前搭建了一个简单的主席台,上面是一条横幅:雍城一中2007-2008学年开学典礼暨高三动员大会。天气似乎很照顾这些孩子,阳光躲在一层薄薄的云后,非常清爽。下午第一节课后,全校三十多个班的学生下楼去操场集合,整个校园一下子沸腾起来。高三(1)班的教室里也不例外,搬凳子发出磕磕碰碰的声响夹杂着说话的声音,充满了教室各个角落。吕震生和林晓月坐在最后一排,等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俩也起来准备下楼。凳子是坐两人的那种长条凳,震生刚拿起来,晓月便在另一边搭了手要抬,震生一愣,说:“我来吧!”晓月说:“还是一起抬把。”

震生还是把凳子扛在了肩上,然后指着桌子上的一本杂志,说:“那你帮我带着这本书吧。”

到了会场,找到自己班的位置,震生放下凳子。俩人坐了下来,晓月把杂志递给震生,说:“你还看这个?”

这是一本文学杂志,很受中学生欢迎,学校的书店每来一期便被一扫而空,不过大多是高一高二的学生。高三的学生,尤其是理科班的,看的人就很少了。

“领导讲话有什么听的,还不如看看这消遣一下。”震生对晓月说,“不过这本也不是我的,我从陈斌那拿的。那家伙特文艺,而且很能画画,以后画黑板报你找他肯定没错。”

晓月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前面的大喇叭里就开始讲话了。孙校长的讲话完全不像在昨天的老师会议上,都只是一些鼓励的话。接着是学生代表教师代表上台演讲——不过这些震生都没有听,他只顾看手里的杂志了。

他的目光偶尔扫到旁边:晓月的手里,也拿着一本书——那是一本英语文章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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