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小吃美食价格交流群

杨锋||回忆老外婆

2021-11-10 00:28:22



 冬日的午后,时间显得格外地漫长。阳光慵懒地洒在身上,空气中散发着田间麦秆的腐烂气息。远处传来孩子母亲呵斥孩子的声音,我的四周倒是静悄悄一片。

突然有莫名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若隐若无。我打了个盹,恍惚中,一个老太太从对面慢慢走过来,步履蹒跚,身材瘦小,手里拿着的拐棍着地却铿锵有力。我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剧,看来人越来越近,面目越来越清晰。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皱纹,对着我慈祥地笑了。我浑身不禁一颤,犹如电击一般,是外婆!我不禁叫起来,外婆!这时我才醒了过来,发觉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但泪水已经湿了双眼。我想这大概是我太想外婆的缘故——外婆早已经仙逝,和我阴阳相隔,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这一天因为这一场梦,我怅然若失,一直回不过神。当天晚上,我一夜无眠。那一夜,我一直在搜寻记忆库中和外婆相处的一幕幕,直至窗外东方大白。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写篇文章,以便记住这位可敬可爱可亲的老人。

外婆生于1922年,属狗,于2012年农历2月14日仙逝。她生平非常坎坷,但这些坎坷经历我从未从她嘴里描述过只言片语。外婆姓吴,名平物,这是前几年她住院时我从户口本上看的。但实际上她的名字不是这个,那个名字我从没有听人叫过,但我亲耳听到过她告诉给她看病的医生。我后来翻遍《新华字典》,但都没有找到那两个字,那两个字的大概意思是没有出息,上不得台面。

外婆自幼父母双亡,后随婶娘改嫁,吴姓应该是她随婶娘改嫁后那户人家的姓。小时候我去过母亲的舅舅家(靠近洛河一带),那已是非常久远的事情,我叫舅爷的人家现在住哪里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问过母亲。后来外婆家过红白喜事时,她的娘家人来过,来人姓吴,但不在洛河一带。

我不知道外婆跟随婶娘改嫁后,在吴家怎么长大。在我的想象中,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她后来嫁给外公,,曾在县办学校当过职员,也曾跟随名医学过医。据说他先是在该名医的药铺里当伙计,给人抓药,后来因为耳濡目染,无师自通地成了老中医。公私合营后,他进入体制中,外公是因舅舅顶替他上班才从医院退休的。

外公成长的环境我也无从知道,所有知道的消息都来源于母亲。外公的父亲生性嗜赌,脾气不好,到处给人当义子,继承人家的薄田,结果解放后却被划成了地主。我从没有问过外公,他家在鼎盛时期如何生活,外婆有没有因嫁给他让生活有所改善。长大后听母亲说,外公的父亲其实只有几亩薄田,被划成地主,都是因为他脾气不好,爱和人较真,好多人对他有意见。,不得不一次次地写交代材料,曾有几年,外公家厕所里用的手纸全是外公写的交代材料。就因为这个,我母亲被迫中断了学业,因为地主的子女在当时是不可以继续上学深造的。我母亲在婚嫁年龄,找了家庭成分好的父亲结了婚。父亲家兄弟姐妹多,太穷了,是地地道道的贫农,最后他们把我带到了人世间。

外婆自幼生活困苦,按说嫁给外公后,应该苦尽甘来,很幸福才对。但实际上并不是这回事。

我不知道外婆是何人介绍给外公的,只知道外公好像对这门婚事并不满意。据说在外公家隔壁,有一家和外公还沾亲带故的人家,女儿死了老公,有意让外公入赘。但此时外公已婚,怎么办?外公就和现在婚姻危机中的男主角一样,经常虐待外婆,借此逼外婆走。外公和外婆结婚后,外婆连续生了几个小孩。彼时外公正撵外婆走,哪有心事理孩子,因此那些孩子纷纷在幼年夭折,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两个舅舅、母亲和小姨,夭折的孩子是成活的两倍,

外公的美梦最终也没有实现,原因是那个女人被人贩子卖走了,不知所终。因为云没有了雨,日子还得继续,外公只好收心,和外婆相扶相持到老。

外婆任劳任怨,特别能吃苦,也有容人的雅量。她在童年成长不易,中年养儿育女,想必也很是艰辛。五十多岁的时候,儿女也都成家立业了,到了歇口气的时候了,但世事难料,前面却有更重的担子需要她去挑。那时大舅的老婆因生娃难产离世,大舅才三十岁出头,还得续弦,大舅家的四个孩子便成了很大的问题。那些孩子大的才几岁,最小的还要吃奶,无奈之下,小的送人,大的由外婆和外公抚养。现在很多人觉得养个小孩子压力山大,可外婆和外公养的是三个,吃喝拉撒,穿衣上学,哪一件事情都得亲自去张罗。我自己也有小孩的时候,更能体会到这种艰辛。何况他们年纪大了,本是力不从心,再加上孩子间的争吵,儿媳妇之间的矛盾,那得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些事情?可以想象,无数个黄昏和清晨,外婆得晚睡早起,安排一家人的耕种秋收;无数个白天和黑夜,外婆得像母鸡一样,用翅膀把一群小鸡紧紧抱住。这才使得他们茁壮成长,免受伤害。

我刚记事的时候,一大清早,外公就带一群孩子(表兄妹们)去地里种庄稼,十点多,外婆迈着一双小脚,沿着凸凹不平的道路送水送馍。这种场景一直留在我记忆深处,成为人生永不退色的胶片。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田间里点燃的一堆荒草燃烧未尽,烟雾飘散在暮色里,路上尽是秋种回家的农人。两个老人带着一群孩子,总是最后一个收工,走在最后的永远是有着一双小脚的老奶奶。她脚步一颤一颤,晃晃悠悠。冬日的清晨,西北地区风刮得正猛,树上的叶子簌簌落下。寒风刺骨中,一群小脚老太太提着草笼,手里拿着筢子,将寒风刮下的树叶拢成一堆,装进草笼里。这些树叶是她们做早饭的燃料,其中那个最瘦的,看起来被一阵强风都可以吹上天的老太太,就是我的老外婆。这样的场景在外婆七十多岁时的每个冬日早晨都会上演。

在我的记忆里,艰难的岁月虽然将时间雕刻在外婆的脸上,但她始终充满了乐观。我常猜测,是不是人生的种种经历和磨难,使得生活中的那些小苦难已经不算什么了?外婆的经历那么多困苦,但从未在晚辈面前提起,儿女和儿媳妇们对老人有时做的不好,我也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过一句抱怨的话,她总以一种平静的心态面对这一切。每当我看到无病呻吟的文章时,就觉得忍俊不禁,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外婆是善于操持家庭的,虽然没有文化,不认识一个字,但无疑是懂经济的。

外公是从医院退休的,在计划经济时期,相比其他家庭,外婆家的条件不算是最差。丰收的年份,除了交够国家的,留够一家人的口粮,再卖些经济作物,添置些生活必需品,多余的赞起来,以备荒年之需;收成不好的年份靠着积攒的粮食勉强维持,再从自己的口中缩减一些,以度过荒年。那些年,外婆家从没有因粮食不够吃而陷入困难,同时还经常接济我们家。今天谈起这些,显得很平常,但在那个时期,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其实这也是中国人最最朴素的经济学,吃饭穿衣看家当,发展和投资相对平衡,再从宏观上加以把握调控。

外婆没有上过一天学,目不识丁,我很好奇,她能否认识钱?她在世的时候我问过她,她告诉我不认识。但是她经手的钱很少有差错,后来我才发现个秘密,原来她识别钱是靠颜色和大小。生活中也是一样,每年家里收成多少,就是看装进柜里粮食的深浅,装几个柜。她通过邻居的口来判断经济作物的价格,选择出卖的时机。

正因为没有上过学,外婆更明白文化对农村出身的人的重要意义。她节衣缩食,送儿女上学,大舅和母亲因家庭成份不好,学业未成,后来大舅顶外公的班当了医生,小舅和小姨都通过自己努力,进入中专学习,参加工作后成为单位的骨干。

外婆无疑是个坚强的人。她一生勤劳,即使在暮年,也总是闲不住,在儿女家,总要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亲力亲为。九十年代初,外婆已经七十多岁了,还生了场大病。人活七十古来稀,当时有人建议,她年龄大了,也不要住院手术了,既要花钱,又不知后果。这是在那个年代,农村人心中普遍抱有的想法。但最后外婆被送进了医院,动了大手术,手术很成功。我去医院看望她,从未见过她叫苦叫疼,此后的二十年也未生过大病。我猜测这和她一生勤劳有关。

以上是我本人从不同角度对外婆的认知,大部分源自于我的感知。实际上我更多的是经历者。按说我和外婆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期,她应该和我本人由不少交流,包括情感、语言等等。但时间有时真会冲淡记忆,我冥思苦想,但想到的全是和外公的交流。外公本身文化程度较高,关心时事,我们有不少话题。,谈谈西安事变啊。但外婆不懂这些,很少长时间地谈过或交流过。当然,我也能回想起一些场景,再慢慢地把它变长。     

外婆很爱她的儿女们,她的爱如涓涓溪流,是一种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爱。

从我记事起,最高兴的事情便是去外婆家。那时我还小,母亲也生完了弟弟。我母亲很爱回娘家,一方面可能是母亲和外婆关系很好;另一方面,比起来我们家,外婆家里的经济状况比我们家好了许多,母亲去外婆家,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体面接济。我想母亲回娘家更多的原因,是第二种。

那种情形回想起来如在昨天。年轻的母亲一手抱着怀里的弟弟,一手拉着我。路程不远,大概十公里左右,走走歇歇。我已经记不起和母亲聊着什么,在当时看来很遥远的路程里,我只记着母亲反复说的那句话,走快点,你外婆在家等咱们,再走一截路就到了。可这一截路再走也走不到!快到外婆家了,老远我看到外婆站在村口等我们。这一幕每每想起,我都感叹不已。那时候通信不便,没有电话、手机,我不知道外婆是怎样知道我和母亲要来的消息,已经在村口等了多长时间。或许她每天闲暇之余都会站在村口,等待出嫁的女儿回家。

不过在外婆家呆的时间总是很短暂,每次从外婆家返回时,我心里都极不情愿,直到母亲再三承诺何时再来,我才会回去。外婆照例送了一程又一程,还要烙一个锅盔给我带上。这个锅盔就是我回家好长时期的口粮,每天计算着吃,吃完的时候,就是我跟母亲回娘家之日。这种情形坚持了好几年,直到我家经济情况好转。

记忆最深刻的那次,是外婆因为忙,没有烙锅盔送我回家。已经走了一里多路,我问外婆,你又没给我烙锅盔,我今天不走。外婆笑了,真是的,忙忘了,回家,给娃烙锅盔,明天再回。这些往事令人长吁不已,一眨眼,三十多年过去了。

外婆没有文化,她不会对孩子们说出自己心中的爱,但她的言行无不饱含着爱。舅舅们都成家了,有事回来晚了,就到自己母亲家里,母亲已经吃过饭,又一次次重新生火做饭。有天晚上九点多了,外婆还下炕做饭。我很惊奇,都吃过饭了,没有人饿,做饭干啥?她说,你大舅出门办事,经济条件不好,舍不得买吃的,到这时候也没回来,估计也快了,回来肯定饿了。饭做好了,舅舅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了,果真饿了,知子莫若母!。

外婆是小脚,所以极少出远门。在我的记忆里,唯一一次是母亲脚崴了,动不了,外婆思念女儿心切,一大早和我步行去我家。她用小脚一步一步走完了差不多二十里路,从早上走到夕阳西下才到。夕阳中,一位小脚老太太迈着小步,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她后面跟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就是我。

她虽然不识字,却用她自己的方法记住了每个儿女的生日,一天不差。儿子生病了,她央求人去探望,天气变化,她口中挂念的是儿女们的冷暖。出嫁的女儿多久没有回娘家,这一切她都记着。

外婆晚年终于迎来了幸福,儿女、孙子女、外孙子女,很多人都通过努力,学有所成,走上工作岗位。这种情景,外婆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儿女成群,小树成荫,这都是老人的成就。外婆家通过考上大学参加工作的,几乎包揽了村中这个群体的最大部分。儿女们很孝顺,把外婆照顾得很好,外婆无疑是满足的。

外婆很长寿,四世同堂。她的一生饱受艰难和困苦,最后在九十一岁时无疾而终。离世之前,她始终思维清楚,能叫上子女和晚辈的名字。这样一个高寿之人,在周围村子的同龄人群中也算是一个奇迹。

外婆历经北洋政府、民国、新中国三个时期。这三个时期风云变幻,很难想象,一个老人是怎样用自己柔软的双肩承受这一切的。她宽以待人,很真很善良地面对这个世界。她虽没有信仰,也未学习过高深的理论,但她以善良以敬畏之心坚守自己的人生,历经坎坷仍不改初心,在这个功利主义盛行的社会很是难得,值得晚辈学习和借鉴。她没有文化,但具有处世的大智慧,让人觉得温暖。她包容、坚韧地面对困难生活的挑战,后辈也会铭记不忘。她和中国北方农村的众多妇女一样平凡、善良、沉默寡言,但留给我的印象却是如此独特和深刻。

外婆的好,不是我用只言片语就能描写得出来的。我写着上面文字的时候,感觉外婆就一直坐在我旁边,面带笑容,一脸慈祥地看着我。她的嘱托萦绕在我耳旁,她走路颤悠悠的样子也在我眼前浮现。可我伸出手,却总是够不着。我不禁潸然泪下。外婆,您一路走好。如果有来世,亲人可以选择,我仍然选您做我的外婆! 

                                         谨以此文铭记离世三年的外婆

                                                  2015年3月30日夜 

往期作品荐读:

杨锋||固安可好  别来无恙

杨锋||内蒙行记

作者简介:

杨锋,洛南人,生于斯,长于斯,喜好文学,闲暇之余,写点小文,点缀生活。



 

   


友情链接

Copyright © 2023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陕西小吃美食价格交流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