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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嘉轩的腰弯了,族权塌下来了

2022-05-02 00:2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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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为,《白鹿原》是1949年后中国最好的长篇小说之一。写了这部小说的陈忠实,跟得了诺奖的莫言站在一起,底气绝对不输后者。写它之前,陈忠实曾经说,是要它做一部死时垫棺作枕的书。如今,斯人已逝,是否真的“垫棺作枕”不说,有了这部书,陈忠实可以放心走了。

重读《白鹿原》,我感受最深的有两点:一是白嘉轩的腰,二是“终结”二字。来看小说中的描写:白嘉轩的腰本来“太硬太直”,后来却总是“佝偻着腰”,总之是先直后弯。长工鹿三死时,主子亦是族长的白嘉轩哭叹:“白鹿原上最好的一个长工去世了!”书院朱先生死时,小舅子白嘉轩悲叫着:“白鹿原最好的一个先生谢世了……世上再也出不了这样好的先生了!”这种赞誉,都属叹为观止,分明是一个终结。后来我想,这两者其实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白嘉轩的腰弯了,他代表的族权也塌下来了,以至最后被终结。

▲ 白嘉轩的腰曾经“太硬太直”。

那么,让我们看看族权是因何被终结的吧。

我以为,小说的逻辑起点在民国初年。这一年,“皇帝在位时的行政官员齐茬儿废除了”,县令改县长,县下设仓和保障所;仓的官员称总乡约,保障所官员称乡约。保障所是“新添的最低一级行政机构”,那么乡约,就成了族长外的另一职,族权外权力的另一极。中国几千年皇权不下乡,从民初起,惯例被打破了。

白鹿原的总乡约是田福贤,白鹿村等十余村的乡约是鹿子霖。白鹿村历史久远,因灾祸频仍史料丧失不可考据,族人原姓侯(或胡)。为避灾祸,族长决定更名换姓,改侯家村(或胡家村)为白鹿村,并商定:“族长老大那一条蔓的人统归白姓,老二这一系列的子子孙孙统归鹿姓;白鹿两姓同祭一个祠堂”,“族长由长门白姓子孙承继下传”。如前所述,白鹿村现任族长是白嘉轩。

▲ 鹿子霖出任乡约让鹿姓出头了。


鹿子霖出任乡约,让久居白姓之下的鹿姓出头了。因历史约定,鹿家的财富再多,也与族长位置无缘,“现在,他是保障所的乡约,下辖包括白鹿村在内的十个村庄,起码不在白嘉轩之下了”。这事往小里说,打破由族长一人把持村务的局面;往大里说,是皇权下乡的具体体现。由此,也开启白、鹿两家白鹿原上的争斗。

最初的争斗是“交农”事件。鹿子霖上任伊始,就传达史县长的命令:按土地亩数和人头收缴印章税。并强调,“抗拒不交者,以革命军法处治”。这事引起强烈反弹。村民们说,“清廷的皇帝也没有征收过如此名目的赋税,只是缴纳皇粮就完了”。作为族长,白嘉轩发起“交农”,意思是,“把农器耕具交给县府去……不做庄稼了”。

▲ 白嘉轩发起“交农”,号召农民反抗苛捐杂税。


号召“交农”的鸡毛帖在秘密传递时,鹿子霖领着田福贤来了,将白嘉轩堵在门口。这时候有一段对话——


田福贤说:“嘉轩,赶快敲锣。给大声吆喝,一律不要上县,不要听逆贼煽动。”白嘉轩冷冷地说:“那锣我不敢敲”……“传帖上写的明明白白,谁不去县府交农具,谁阻扰去交农具,一律砸锅烧房。我不敢。我怕砸了锅烧了房。”田福贤说:“谁敢!真的有谁烧了你的房,我让谁给你赔。”白嘉轩蔑视地说:“你吹啥哩!传帖连县长都敢反敢弄,谁把你个总乡约当啥。”田福贤的脸臊红了。鹿子霖也觉得被轻视了不大自在。

在族长白嘉轩的眼里,皇权下乡后的总乡约,更别说乡约了,真不算个啥。但起事者白嘉轩、贺氏兄弟均被缠住,眼看着“交农”要黄,白家长工鹿三站出来了,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和尚等,领导着农民像洪水一样滚向县城。城墙上,出现一个打锣的人,他宣布:“史县长令,收盖印章税的通令作废。”农民胜利了。“交农”事件主要是反抗苛捐杂税,但谁能否认,其中也包含着族权对“下乡皇权”的抗争呢?

▲ “交农”或许包含对下乡皇权的抗争。


有意思的是,白嘉轩后来敲响了大锣。因《乡约》的条文松弛了,村里竟出现赌窝,抽鸦片的也多起来。敲大锣是为“族事的整饬”,所有男人听见鸣锣都来到祠堂。白嘉轩叫人抬来一锅开水,命赌博的白兴儿等将手插进滚水,几个人被烫得跳脚打转。对于两个烟鬼,则叫人端来人粪,令其服下。赌风治住了,烟鬼戒烟了。这一幕说明:尽管有总乡约和乡约,白鹿原上,族权依然屹立不倒。

对这“二权并立”的局面,郎中冷先生看得最明白。他让一个女儿嫁给白家,另一个女儿嫁给鹿家。两宗亲事完成后,冷先生订了菜,温了酒,叫来两个亲家,对他俩说:“我看白鹿村缺不了嘉轩弟,也缺不得子霖弟。你俩捏合好一好百好。”

“二权并立”局面不久被打破——农民运动来了。白鹿原上,农运的领导者是鹿兆鹏,鹿子霖的儿子;白鹿村农运领导者是黑娃,鹿三的儿子。,未公开身份时,是白鹿镇新制学校校长。鹿校长带领学生满街刷写大字,满墙都是“一切权力归农协”。

▲ 鹿兆鹏的公开身份是新制学校校长。


对于这个口号,田福贤提出质疑——


田福贤问:“……只有一句话解不开,‘一切权力归农协’是啥意思?”鹿兆鹏说:“那话再明白不过,我不信你解不开。”田福贤说:“真解不开。一切权力都归了农协,那区分部管啥哩?白鹿仓还管不管了?”

 

按田福贤的理解,、族权外多了个农协,怎么也应该是“三权分立”,如今怎么成了农协“一权独大”了呢?

更令田福贤们恼怒的是,在白鹿村,黑娃真正推行起“一权”的农协来了。大年初一,黑娃领着三十六弟兄来到祠堂外,一铁锤将大门的锁砸了。又令人砸了“仁义白鹿村”石碑,挖了墙上的石刻乡约条文。指着供桌上的果品、香炉,黑娃吩咐道:“弟兄们快点动手,把白嘉轩的这一套玩意儿统统收拾干净,把咱们的办公桌摆开来。”将祠堂占作办公场地。之后宣布:“白鹿原农民协会总部成立了。一切权力从今日起归农民协会。”

▲ 黑娃带领农民协会将祠堂占领了。


而保障所成立时情况如何呢?当时,鹿子霖“买下一院破落户的民房”,请来木匠,摊派小工,把大厅和厢房翻修一新,然后挂出牌子:滋水县白鹿仓第一保障所。又请来所辖管的十个村子里的族长,镇子的头面人物等出席挂牌仪式。保障所的成立,显得极其温和,没有丝毫触动族权的意思。

白鹿村也成立农民协会,黑娃兼任主任,曾经的赌棍白兴儿任副主任,黑娃媳妇田小娥任妇女主任。黑娃领着农协闹起革命了:先是刀铡几个碗客,被叫停后,又开始游斗地主,最后要游斗田福贤。鹿兆鹏亲自主持这场斗争大会,陪斗的有九个保障所的九个乡约,包括鹿子霖在内。村民说:。”这次游斗,田福贤侥幸未被铡头。

形势转变也很快,“四一二”来了,鹿兆鹏差点被抓,逃脱后转入地下工作。田福贤回到白鹿原,一副“胡汉三”、“还乡团”模样,对游斗他的人实施报复:将贺老大等绑着,用绳子拉到柱子顶,接着绳子一松,将其蹾在地上。贺老大就这么被蹾死。田福贤得意地说:“白鹿原最硬的一条汉子硬不起来了!”

▲ 田福贤大举报复贺老大等农协会员。


白鹿书院里,世事洞明的朱先生对这些看得透彻。他对田福贤说:“福贤,你的白鹿原成了鏊子了。”鏊子是烙锅盔的,这边烙焦了,再把那边翻过来。田福贤理解这意思是:“这白鹿原好比一个鏊子,黑娃把我烙了一回,我而今翻过来在把他烙焦。”只可恨,黑娃早跑得不知踪影。“鏊子说”是北方土语,意思就是“折腾”:白鹿原上,国、共两党你折腾我一回,我再折腾你一回。

在这场折腾大戏中,族长白嘉轩成了配角。黑娃等一干人游斗他,事后他说不计较;田福贤“还乡”后让他当乡约,他当场拒绝了。他把精力全部投到重修“仁义村”石碑和乡约碑文上。重修之后,召开一次族人集会,召请在农协灾火中四处逃散的列祖列宗亡灵回归。整个祭祀活动,由白家长子白孝文主持。白嘉轩感觉老了,精力体力在衰退,有意让孝文接任族长。

▲ 白嘉轩决定重修“仁义白鹿村”石碑和乡约碑文。


现在,小说进入田小娥时间。不少论者说,田小娥是小说中写得最成功的人物。如果我说,田小娥这个人物完全是为白孝文而设,不知反对的声音会有多激烈?

田小娥原先是黑娃的媳妇,后又成鹿子霖的姘头,最后才与白孝文相好。我以为,之前写的都是铺垫,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让田小娥勾引白孝文,使其堕落成浪子、乞丐,最后让鹿子霖达到报复白嘉轩的目的。直接地说,田小娥是族长白家和乡约鹿家争斗的一个棋子。

黑娃逃走后,只留田小娥在村里,田福贤引诱威逼她交出黑娃行踪。田小娥病急乱投医,为黑娃能平安回家,让鹿子霖上了自家炕。鹿、田二人的丑事,被光棍汉狗蛋撞见。狗蛋向田小娥求欢未遂,两天后如约再来,却被鹿子霖安排的团丁打得落荒而逃。这事不消半天,就在白鹿村传得家喻户晓。

▲ 田小娥被执行族法。


白嘉轩听了汇报,决定用族法惩罚狗蛋和田小娥,并请鹿子霖来族里参加,仪式由白孝文主持。两人被绑着推出,由执刑者施行族法——用酸枣棵子捆成的刺刷抽。狗蛋不日后死去。田小娥一身流血回家,当晚鹿子霖来了,对田小娥说:“……你不知道白嘉轩整你只用三成劲,七成的劲儿是对着我……人家把你的尻子当作我的脸抽打哩!”

鹿子霖因此要报复,告诉田小娥:“你得想法子把他那个大公子的裤子抹下来。那样嘛,就等于你尿到族长脸上了!”田小娥如何勾引白孝文,白孝文如何上当、堕落,过程不再详叙,只说结果吧:白嘉轩再次动用族法惩治白孝文,而且下手特狠,比上次抽打田小娥和狗蛋还要狠过几成。原因是,这个已确定为族长继任者的儿子,“丢了他的脸亏了他的心辜负了他对他的期望”。顺便说一句,白、鹿两家的争斗多因个人恩怨,并不关系到族权的存废大事。

▲ 田小娥将白孝文勾引上了炕。


白孝文被逐出家门,又染上鸦片瘾,后竟沦为乞丐;田小娥也适时地被鹿三杀掉。很明显,完成了作者赋予的使命,她就该上路了。

白孝武接替了哥哥白孝文继任族长的位置。为修填族谱的事,孝武去找鹿子霖,后者推辞了,并对田福贤说——


“白嘉轩这人一天尽爱弄这些事,而今把儿子也教会了,过来过去就是在祠堂里弄事。”田福贤进一步接着鹿子霖嘲笑的口气加重嘲笑:“一族之长嘛,除了祠堂还能弄啥呢?他知道祠堂墙外头的世事吗?这人!”

 

这段对话内涵丰富,:以祠堂的墙为界线,族权限定在祠堂墙内;,却止步于祠堂的墙。换句话说,、交税、征兵……等,族权管的是族内人的家庭纠纷、婚丧及祭祖等。尽管前者管的都是大事,后者管的是小事,这种划分仍给族权留了一席之地。因此,鹿子霖尽可用下三滥手段报复白嘉轩,却无法对族内不论大小的任何事情置喙。

▲ 田福贤管不到祠堂里的事。


可以说,最先尝试皇权下乡的是民国政府,这从总乡约、乡约的设置就可看出——总乡约后来改为联保主任,乡约改为保长,保长之下再设甲长,这就是所谓“保甲制”——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去触动族权,而是网开一面,。前述田福贤与鹿子霖的对话,已传达出这个意思。此外,田还两次发出邀请,让时任族长的白嘉轩、白孝武出任乡约,表现对族权的某种认可。

对族权的最初冲击,当是农民协会造成的,因“一切权力归农协”,总乡约、,更何况族长代表的族权!沿用这种“一权独大”的模式,族权的终结也就不可避免。了解中国现代史的人们,应该知道族权的最后归宿。小说中,黑娃带领的农协占领祠堂,游斗族长,逃亡后变成土匪头子,抢劫白家后命小土匪打折白嘉轩的腰,令其后来“佝偻着腰”乃至身形如狗,便是这种冲击的最形象的展示。

▲ 真正冲击族权的是农民协会。


有人评价《白鹿原》,说它堪称厚重的“民族秘史”,其实,它说的不过是族权的终结史。族权的终结,表明宗法制最后一个堡垒失守,这一绵延几千年的制度彻底消亡。族权终结后,,令这种权力全面覆盖、毫无遗漏,真正实现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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