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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城墙思维:西安城墙究竟是什么?

2020-11-04 21:4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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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早些时候,在西安城墙有一场规模宏大的入城仪式,它的组成部分包括身着唐朝服饰的官兵、侍女,大唐礼乐,还有修建于明朝的城墙和当代修葺的城门,如此等等。




这是一场大唐迎宾仪式,据说可以让参与者体验“穿越时空,梦回长安”,也许是因为这种体验感太过于震撼,以至于后来的报道中不小心出现了这样的描述——


“南门即永宁门,建于隋初开皇二年(582年),是西安城墙城门中历史最久、沿用时间最长的一座。”

这可真是太让人尴尬了。我的一位朋友,要求匿名的本地非知名历史爱好者梁先生说,“这完全是扯淡”——他所指的当然不仅是报道,还包括举办于明城墙的大唐仪式为什么成立,以及它为什么可以让人“梦回长安”。无论如何,难道不是应该在唐城墙遗址举办大唐迎宾入城仪式吗?因为他是这样想,所以我一直认为,他虽然熟悉历史但他投身于本地文化产业是一个错误选择。

严格的来说,这种混淆历史与当下的方式当然不是“扯淡”,至少它“不完全是扯淡”。在大部分时候,人们对历史的需求只是某种感受而已,仪式就可以满足它。城墙看起来是古老的,服饰看起来是古老的,礼乐听起来是古老的,唐朝听起来当然更加是古老的,既然如此,它又有什么理由不能成立呢

城墙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引人入胜。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作为实体的城墙是国家重点文物,因此是一个旅游景点,它的附带属性包括修建于明朝、现存最完整,等等。


然而城墙又不仅仅是文物,或者说它对西安人来说从来都不仅仅是作为文物的“实体”。人们喜欢用拟人的手法——“古老的城墙”、“深沉敦实的城墙”,城墙能够“活”几百年,未来还可能“活”上千年,




而在此之外,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指出西安城墙的一些其他可能含义,它们平时常常潜藏在人们的观念中。


  • 比如说,城墙是西安城市历史的具象——只有如此,你才能体会为什么几年前市政府会在明城墙的范围内启动了一项“唐皇城复兴计划”,而竟然没有多少人觉得诧异

  • 再比如说,短短半年中,陕西省委书记娄勤俭已经两次提到要“跳出城墙思维”,引起关注,然而何谓城墙思维?其具体指向,当然也不是历史的,而是现实的。


人建造了城市,但人从来都不是毫无边际漫无目的的建造城市,而是在时代的、限定的条件下主观的编织城市。


对西安来说,城墙是什么,要体察它的含义,上个世纪80年代西安城墙获得新生的过程,远要比其更早些时候险遭拆尽更有意味,如果它仅仅是文物,又或者仅仅是历史的具象,那场张铁民市长领导下的城墙修复运动,又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全民动员式组织力和行动力呢,难道是因为彼时的西安市民有更高尚更热情的文物保护觉悟吗?




长久以来,城墙是西安这座城市的隐喻。是它仅存的看得见的历史,是它蔓延的看不见的观念,是对灿烂历史追忆的现实凝结,也是现实通往未来之路上捉摸不清的一片浓重迷雾。


接下来,我准备对城墙含义的若干种含义审视一番,我的看法并不是由结论组成,而是由描述和问题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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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种含义显示在许多陕西当代文人的文章中。贾平凹写《老西安》,述其西安生活经历,写到好奇去偷偷看东门“鬼市”,他说:

“黎明六点赶到那里,天麻麻胡胡,城墙根下已有了些许人,或蹲或立,窃窃私语,其状若鬼,忽有人疾步奔跑,遂有十多人极快地将面前物件装入麻袋扛了也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吓得我们再不敢近去,拐进一个巷子走掉了。”

又或者其寻找灵感时的经历:

“我在《废都》一书中写到埙的时候,国内能吹奏埙的专家并没有几个,当我同几个朋友带着埙夜里登城墙吹奏,城墙下涌集了那么多人倾听,它是那样的浑厚、神秘,有极强的穿透力,以致使一些年幼的少女惊恐而哭。”

甚至于其进城吃羊肉泡馍的一次经历,也有这样的状写:

“仰面就是西门,城楼在雨幕里巍峨,城门是封住了的,人流车辆只顺着左右的偏门通行。我突然间浪漫起来,跳上去在封闭的城门前一蹲,蹲成了一只狮子。”



这些述说中,城墙是永恒的视角。它所引出的,是区别于西安现代都市生活的、原生态的老城传统生活状态。关于这一点,我的另一位朋友猪哥的叙述更为明晰生动——“看了几页《洛丽塔》,总觉得那个初恋是发生在城墙上而不是海边”。


猪哥的初恋是个秘密,然而他在微博上即兴创作的诗,却不小心透露了某些记忆中的场景:

“褐色的蛇爬过花架 蟋蟀吃最后一块雪糕 金光闪闪的孩子们起来又躺下 蹑手蹑脚 去摘城墙外的酸枣 被警报吓哭了 火车压扁的钉子,都是藏在雾气里的花”

这就是城墙的第一层含义——传统。


对于大部分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包围整座城的城墙是他们童年和青春生活中最习惯的场景——而那些生活的方式、节奏和色调已经同现代生活有了巨大区隔,正因如此,对传统生活的追忆也就成为了对城墙的回忆


也就是说,城墙代表了这座城市某种平实生动的乡愁,它是平民的,因而也是可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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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的第二层含义是历史想象——更具体来说,是一种有关城市精神和文化遗产的说法。


需要解释,在这里传统和历史有着含义上的本质差别,其差别在于传统是平实生动的,而历史常常是浪漫灿烂的,也就是说,传统来自于生活,而历史却已经死去所以往往来自于加工甚至于臆想




就好像欧盟委员会前主席巴罗佐引用保罗。瓦莱里对欧洲实力基础的著名描述:“、雅典和罗马”。


西安的城市精神和文化遗产,也在许多语境下被简要的概括为:“盛唐精神”,如果要再具体一点,就是“梦回长安”,而它的直观呈现,或者说客观承载,就是无数伴随此宣传语境出现画面中的城墙。


要搞清楚什么是“盛唐精神”,是一件困难的事。


最常见的说法是“开放和包容”,然而这似乎是一个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价值,而在现实中,如果说这被西安所独有,甚或与哪怕说西安体现出比其他城市多一点“开放和包容”,听起来都像是一个冷笑话。所以,这个所谓的城市精神,与其说它是“文化的遗产”,不如说更像是“遗产的文化”了


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说法吗?

这就建立起了一个略显荒唐的现实逻辑:西安认为自己拥有可以远溯盛唐长安的城市精神和文化遗产,这些遗产却无法像欧洲拥有雅典和罗马那样,以人的方式,以生活的方式——以一切可接触可感受的方式——得以呈现,而幸好这里可接触可感受的客观实在还有城墙,所以才出现了文章开头所描述的场景:在新修葺的明代城墙南门举行迎宾礼的目的,是让人梦回长安




面对明城墙,人们看出了盛唐气象;面对大雁塔,人们看出了盛唐气象;甚或与面对曲江新修建的八根夜晚会闪闪发光的大柱子,也可以看出盛唐气象。总之,面对这座城市一切“古”的实际存在,哪怕仅仅是形式上看起来是“古”的事物,都可以解读、观看出盛唐气象。


而在这其中,存在较“古”,而又体量最大的明城墙,显然是最可以代表历史,确切说是最足以满足人们对历史想象需求的一个。


用活着的城墙来代表历史的精神,是因为历史的精神已经死去,更是因为活着的人们对死去的历史并没有真正的热情。正因如此,当下的人们试图建造一座座的“古建筑”来复活死去的历史,我们看到的不是当下对历史的招魂,而是当下对当下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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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的第三层含义,既非传统,也非历史想象,它常常用于指代某种“保守主义”、“封闭文化”


这一点并不被所有人接受,假如你特别热爱西安——热爱它的一切,你可能马上会问:难道西安比兰州、西宁、银川、呼和浩特这些地方更保守吗,这些地方有城墙吗?


陈忠实就不接受这种说法,2003年他在一篇文章中说:


“多年以来,在涉及关中人乃至陕西人现状特质的讨论中,零零散散却不绝于耳的一种说法,是封闭。标志封闭的象征物,不约而同指向了西安保存完好的古城墙”。


“我赞同封闭的说法。我却不敢苟同只有关中人乃至陕西人封闭的观点。”


“民间俗谚曰:婆娘不生娃,怪炕栏子太高。陕西经济发展滞后,肯定有至关致命的几条原因,巩怕不单是一个陕西人思想封闭所能了结。而造成思想封闭的因素也可能归结出几条,起码不会在城墙上头。”




今年的《南方人物周刊》上记述过一次发生在陈忠实和肖云儒之间的争论:


“在陕西电视台的一个节目上,陈忠实和肖云儒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论。俩人都是嘉宾。节目刚开始,主持人说,有人认为西安的城墙是一个封闭体,这多少成为陕西人不够开放和现代的一个标志。陈忠实一下就生气了:又拿城墙说事,这跟陕西人思想解放不解放没啥关系。

肖云儒觉得陕西人是有点封闭,弱弱地说了句:‘老陈啊,这个事情你也绝对化了,这就是个比喻。这个比喻你可以不承认它,但也未尝不可。陕西人身处内地,在思想解放这个问题上的确是要加一把劲儿。’


他更生气了,说,老肖,你在陕西住了这么多年,吃陕西人的饭,你怎么就……肖云儒也激动了,现场一片唇枪舌剑。”


从他们的分歧争论中归纳出的基本事实是,无论你多么热爱西安,用什么方式热爱西安,西安或者陕西人的封闭保守似乎已经是一个共识,分歧只在于这种保守是否由城墙所导致,又或者能否为城墙所指代。

那么,城墙能否喻指某种保守主义?这似乎不是一个逻辑问题,而是情感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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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对于我来说,城墙还有第四层含义。我是一个因为怕堵车不常“进城”的人,直到上周的某个夜晚,我和几个朋友在小南门里的街巷散步,我才真切体会到它。

当时,晚灯初上,沿着城墙的街巷散布着各色敞散着市井气的吃食小店,葫芦头,椒麻鸡,粉汤羊血,月亮炒米饭,不同年龄不同阶层不同行业的人们在这里喝着9度谈着生活,路口行人往来的地方是一架小推车,许多漂亮的年轻姑娘搬了小马扎坐下喝一杯现调的鸡尾酒。所有的空间气氛,并不清洁规整,也跟盛唐气象没有半点关系,既噪杂,又迷人




我忽然意识到,这才是城墙真正的现实含义:它是这座城市的人们在某种已然存在的环境中,在某种无人规划无人指导的空间里,自然而又自发生长出的一种生活状态。


在这里,城墙是某种屏障——无论这种屏障源自于文物属性、保守主义或者别的什么——它阻挡了外部权力对其一小部分周遭生活自以为是的提升或者改造,它阻止了假借于历史想象的权力对生活的指导,所以,它最终自发演化出一种噪杂、迷乱却又魅力惊人的日常城市生活


城墙存在于它已然存在的地方。在没有城墙的地方,西安不需要想象中的历史,想象中的城墙。

    作者:肉上师
    贞观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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