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我喜欢吃面，尤其是母亲做的油泼面，几天不吃，口里就觉得寡淡无味。每逢长时间外出，即便是吃遍当地各种美食，依然念极了母亲做的那碗面。还没到家，必先打电话给母亲报上一碗面，母亲也尽其能的娇惯我，哪怕是夜里十二点进门，只要我想，她必会在半小时之内给我做上一碗。

　　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我们兄妹五人，小时都穿她纳的布鞋。多少个夜里，我趴在炕上看书，母亲就坐在小马扎上，一枚顶针、一撮白线、一根钢针，在头皮上划一下，在手里的活计上纳一下，一针一线，耗费着青春。慈母手中的线，儿女脚上的鞋，是我们此生都享用不尽的爱。虽然，现在鞋柜里有各式各样的鞋，它们虽然看起来华美，穿在脚上却怎么也赶不上母亲做的布鞋舒服。

　　我不善做饭，一旦做，必要丁是丁、块是块、丝是丝，配菜也得红红绿绿，有模有样。暂且不论口感，色泽上至少得能勾起食欲。而母亲，是一个做饭不讲究不细发的人：无论是土豆丝还是胡萝卜丝，她总会切成椽状。这是多年追赶时间来养成的习惯：年轻时整天忙着挣工分，能做顿熟饭，已属不易。现在，能在闲暇的周末，为母亲和家人做一道家常细丝土豆，到成了一件别有意义的事。如果是哪顿饭剩了菜，不管是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母亲都统统将它们搅和在一起，一股脑地吃掉，我的女儿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胡乱饭”。这时，母亲吃的哪里是饭菜，分明是对食物的珍视和热爱，是自己这充满着酸甜苦辣的一生。

　　我有一个大大，因为身体原因，种不好庄稼，每年都缺口粮。母亲总会在他和家人饿的流泪的时候，今天送点白面，明天拿些馒头，后天端碗搅团，解决他们的饥饱问题。但若是我吃馍时把馍渣掉在地上，她却会捡起来吹吹土放进嘴里，容不得一点浪费。

　　因为家住在路边，总有从山外（我们对富平地域的总称）的麦客或者临乡的人打门口经过，无论是遇到讨水的还是要食的，母亲从不吝啬，总是让我们热情地端碗热水，拿出馒头，或者端出凳子让他们歇脚。夏天的傍晚或者冬天的晌午，我家门口，常常会聚集许多乡邻，围在母亲周围，很是热闹。夏天，抢坐门墩石，是我们这些孩子争先恐后的事。到了夜晚，我们在麦场里脱掉鞋，不断地扔向空中，据说可以扣到蝙蝠仔。蝙蝠没捉到，却赤脚踩了青蛙，到处是孩子们的夸张的尖叫，真是快乐。家乡的星星好多，跟萤火虫一起照耀着我们的童年。

　　家里有个黑色的柜子，放置着母亲一生的宝贝。说是宝贝，也无非是全家人的衣物，和母亲陪嫁的首饰以及一些麻钱、粮票。柜子里最值钱的宝贝，是外婆给母亲的一对纯银手镯和一只翡翠玉镯，母亲将它们给了我，我给她买了新的玉镯。腕上带着母亲的嫁妆，希望将来我的女儿也会带着它，能将几代母亲对孩子们的关爱，随身携带。最神奇的，是母亲总能变戏法似的从柜子里拿出青红丝点心、橘子罐头，糖果，或者其他美味，这些吃食竟是良药：无论我是感冒还是肚子疼，只要吃了这些，身子就神奇般的好了起来。通常这些美食只有在发了霉之后才会被母亲不舍的拿出来供我们兄妹饕餮，装病，是儿时我最喜欢做的事。

　　虽然现在日子好了，母亲仍然省吃俭用，也不允许我们浪费。本该丢弃纸箱子，也要一点点收集起来，卖给废品站，甚至会从外面捡一些回来。起先我极力阻拦，没少为此置气。后来却想，只要她心情愉悦，这才是最重要的，以至于后来，跟女儿走在街上，看到饮料瓶也顺手捡回来，淘宝的包装盒再也不扔，都带回家给她。我的女儿，也是随了外婆的节俭，今天嫌我不省水，明天怪我浪费电。五十元以上的消费，都要给她打报告，以至于我购物时总有偷偷摸摸之感。

　　父亲去世的早，母亲愣是一个人支撑着，把我们兄妹五人养育成人，谁也没耽误。为了养家糊口，给我们挣学费，她带着哥哥姐姐，上山割荆条，编井笆，用她硬而粗糙的手，抵御命运和岁月的侵扰，护佑着她的几个子女。每每看到这双手关节粗大，皮肤粗糙，青筋裸露的手，我就忍不住的心酸。这双手，能擀面，会女工，能犁地，会扬场，能给我们兄妹无穷无尽的爱与关怀。此时，不禁想起女儿生日那天曾写的小诗：

　　那时，皱纹在你的脸上

　　你咿咿呀呀，学会了叫妈妈

　　如今，岁月在我的眼角

　　我笑着笑着，让时间别跑

　　为你，我愿舍弃年轻和美貌

　　只要你快乐健康没有感冒

　　我爱你，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宝

　　......

　　最美不过母亲的手。我想永远拉着这双手，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