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母亲因病离开了我们，那年我才28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瘦高的个子，白净的圆脸，一双又花又大的眼睛，笑起来很灿烂，这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很勤劳。小时候，父亲在陇县固关林场工作，离家一百多公里，一年很少回家。家庭的重担全落在母亲的身上。她白天在生产队里劳动，晚上还要参加生产队的会议，那时生产队三天两头儿开会。不论回来多晚，母亲总要做一会儿针线活。我们几个玩起来不知爱惜衣服，常常把衣服撕坏，又不敢告诉母亲，有时衣服坏了浑然不知。在昏暗的油灯下，母亲挨个检查我们的衣服，有口子的缝上，有洞的地方打个补丁，快要掉了的纽扣缝牢。我们穿的鞋都是她晚上做的。我们几个很淘气，穿鞋很费，母亲做针线活挺麻利，给我们每个人都攒了一双鞋。下雨天，干不成农活，母亲不休息，给我们做衣服。秋天，她就给我们做好了冬季穿的棉衣。冬天，她还给我们做棉鞋。我们的衣服脏了，她让我们及时换洗。因为母亲勤劳，我们兄弟姐妹六个比村里的其他孩子穿戴整齐。和其他农民家庭一样，我家里每年都养猪，保证我们过年有肉吃。她给队上锄地时，带个盘笼，大家休息时，她把锄下的草拾在笼里，提回家喂猪。我家从黄里铺移民到对面的南山上，挖窑洞、建房子都是母亲一手操持的。母亲劳动很好，在生产队每天挣8分工，是妇女中最高的工分。母亲从不旷工，总是想多挣点口粮，好让我们几个能吃饱，好好上学。1979年，我们又从田家沟移民到张家塬镇双庙塬村，在两次移民过程中，每到一处打扫卫生、摆放东西，都是母亲一人干，却从未见她有抱怨的时候。包产到户后，母亲干劲十足，种玉米、种高粱、种麦子、养蚕样样活不落在别人后面。还把我家欠的一千多斤粮还了。

母亲手巧。她给我们做的衣服很合身，给我们姊妹几个做的鞋上绣花。她会画多种图案，教我们姊妹几个做鞋垫子。她用碎布做的棉马甲很花。她还会剪窗花，我们家窑洞的窗户上贴上窗花，有了家的样子。她的厨艺也不错，虽然是家常饭，但味道可口。平时总是给我们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面皮、凉粉、搅团、油饼、扯面、棒棒面、驴耳朵，麦饭都是她最拿手的。母亲做麦饭特别香，他能用苜蓿、洋芋丝、洋槐花做，蒸熟后倒在盆子里拌上猪油，我们很爱吃。母亲用高粱面、玉米面、小麦面做的搅团也是别有味道，搅团的表面光滑均匀，让我吃了一碗还想再吃一碗。春天，我们掐的苜蓿很多，母亲用水煮了，倒在席包上晒干，装在袋子里，没菜的时候吃。

母亲很爱我们。初到双庙塬人生地不熟，我们就住在一个锅和炕连在一起的窑洞里，天晴还好，每逢到了阴雨天，一做饭满窑洞都是烟，母亲就把我们都撵出去，她一个人烟熏火燎地给我们做饭，她怕烟坏我们的眼睛。我们兄弟姐妹上初中、高中时住校，那时粗粮多，细粮少，母亲自己舍不得吃麦面，总是把麦面烙成锅盔让我们带到学校里去吃。由于水库移民，我的初中先在红山上，后在双庙塬，最后到文家坡；高中先在新兴铺，后在千中。母亲烙的锅盔，陪伴我读完了初中和高中。母亲给我们烙了十几年馍。

母亲教育我们很严。小时候村子里的伙伴和我们打架骂仗了，母亲总是数说我们，哄别的孩子，让人家高兴。她没有因为孩子的事和人吵过架，当人家找上门，总是陪着笑脸，把错都揽在我们身上。我长大了，母亲还不忘教育我。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母亲很高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好好教，不打人家娃娃了，连人不骂仗了，学勤快点。”我牢记母亲的话，在以后的工作中，我数次被评为优秀教师。

母亲是个热心人。移民到双庙塬不到半年就和左邻右舍熟悉了，东家借个钱，西家借个油盐酱醋的，她都十分乐着意地借给人家。记得那时父亲从陇县带回来一个饸烙机，全村只有这一个，大家都来借压饸烙，传来传去，全大队的人都知道了这台饸烙机，机子从东家串到西家，有时候我们自己想吃饸烙，都找不到饸烙机在谁家，我们抱怨母亲，母亲却说：“东西不怕人借，要学大方点。”有时候嫂子们几个结伴逛街去，也把娃娃留给母亲看，母亲还要把晌午饭给做上，让她们一回来就有饭吃，就这样像一家人一样亲切而和睦地相处着。那时候村上总是隔三差五的来要吃的（乞丐），不管年龄大小，母亲总是给馍，给菜，还给面吃，走时还要给塞上一块馒头，那时弟弟还小不懂事，哭着闹着说不给。

一个寒冷的夜晚，我睡得很香，迷迷糊糊地听见有哭声，把我吓醒了，原来是邻居的嫂子在伤心地哭说着，自己的女儿发烧了，老公没有在家，她想带一岁多的女儿看病去，大夜晚害怕的很，想让母亲给她作伴，母亲一听，二话没说，急忙穿上衣服就走了，半夜看完病，就没有让这位嫂子回家，睡在我家，以防娃娃打了针，吃了药烧退不下来，她还用湿毛巾擦娃娃的额头和用酒精擦掖窝。有时候邻近的大娘们生病了，她去看望，給倒水端饭。

母亲做了面皮、搅团、油饼总是要给邻里的年轻嫂子们端一些，让她们尝尝味道，她们尝后也都对母亲的厨艺称赞不已。到了腊月二十三地祭灶的那天，我家杀了猪，母亲用肉片、白菜、豆腐、粉条、猪血做的烩菜，也要端给左邻右舍都尝尝。

母亲在花甲之年就离我而去了，在我心底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她把我含辛茹苦地养大，我却没有来得及尽一点孝心，我没有陪她上过街、买过衣服、在饭馆吃大餐，更谈不上领她去宝鸡游了。她去过的最大城市是千阳县城了。

现在，我的两个女儿也已经长大成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更懂得作人妻、为人母的不易！我为女儿操的每一份心，其实也是母亲当年为我操的心啊！内疚、惭愧之情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底。我要是能陪陪母亲逛逛街、散散心、给她买喜欢的衣服、买想吃的东西，多好啊！

 岁月催人老，尽孝要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