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拢派、分割派与霍华德·斯科特·詹特里
也许你还从未有过拿着一本野外手册在墨西哥荒漠中漫游,试图把那儿生长的野生龙舌兰逐一鉴定到种的经历。和观鸟之类活动不同,这种经历几乎没法算是娱乐,因为许多龙舌兰的种基本上是没法区分开的。看上去截然不同的植株,彼此之间的生物学差异实际上可能并没有大到应该划分为不同的种类的地步它们可能不过是不同的品种罢了。我们不妨拿番茄为例:樱桃番茄和牛排番茄这两类品种虽然看上去或吃起来有所差别,但它们仍然都是番茄这个种(学名Solam lycopersicum)的成员。龙舌兰的情况也一样。霍华德·斯科特·詹特里(1903~1993)是世界上研究龙舌兰的顶级权威。作为美国农业部的一位植物资源考察者,他采集了24个国家的龙舌兰活体标本。他相信分类学家(有时可以把他们分成两类:一类叫归拢派,倾向于把太多的种归并成一个种;另一类叫分割派,倾向于把太多的品种都分离成独立的种已经把龙舌兰分割得大过苛细了。在他看来,特基拉龙舌兰学名 gave tequilana)这个种和其他些种之间的区别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特基拉龙舌兰似乎不应该作为一个独立的种。他喜欢按花的特征对龙舌兰进行分类,这就逼迫分类学家必须等到龙舌兰标本开花之后才能正确地鉴定它们,有时候一等就是30年他的同事安娜·瓦伦瑞拉·萨帕塔和加里·保罗·纳卜汗在他去世之后继承了他的工作。他们认为,从纯粹的科学观点来看,包括特基拉龙舌兰在内的许多种都应该归并到一个较广义的种——狭叶龙舌兰(学名 Agave angustifolia)中。但是他们也承认,历史、文化以及特基拉龙舌兰在墨西哥酒法中的法定地位都让人们难以接受这种做法。有时候,传统的确胜过了植物学——特别是在墨西哥荒漠分析—证明,在西班牙人入侵之前,墨西哥的原住民就已经在享受一种历史悠久的传统—把龙舌兰的茎心烘烤后食用。陶器的碎片、早期的工具、绘画和实际存在的龙舌兰的消化残余物都表明这个传统无可置疑。烤龙舌兰实在是一种美食家的经验,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是烤一种更浓郁、更肥美的菜蓟心。这道菜本身就足以充当一顿好饭了。然而,烤过的龙舌兰茎心同样还可以用来制造高度数烈酒。烘焙过程以另一种方式破坏了糖类分子,产生了一种怡人的焦糖风味,可以用来酿造一种醇厚、带烟熏味的烈酒。当西班牙人到来的时候,他们观察到当地人常常在龙舌兰田里密切地监视着这些植物,在它们发育的恰当时机刚好是在花芽要从基部长出形成花莛之前—收获它们。这一回,他们并没有像酿造普逵酒那样划伤茎心,强迫龙舌兰的汁液外流,而是把龙舌兰的叶片砍掉,露出里面叫作“龙舌兰心”的致密部位,它看上去就像是菠萝或是菜蓟心。把这些龙舌兰心收割回来,就可以在烤炉里烧烤。这些烤炉是在地面上挖的坑,里面用砖或石块铺衬。最后,把烤炉密封起来,以便让龙舌兰在里面阴燃几天。现在已经知道得很明确,美洲原住民们发明了栽培和烘焙龙舌兰的方法。如今在墨西哥和美国西南部地区仍然能见到为了这个目的建造的石坑。还有一些考古学家把一些考古遗存指认为简陋的蒸馏器,这意味着原住民们可能不光烘焙龙舌兰,还可能早在与欧洲人接触之前就发明了蒸馏烈酒的方法。在学术界,这还是一个有高度争议的观点。我们所能确切知道的是,西班牙人的确引进了新工艺。墨西哥许多最古老的蒸馏器都是菲律宾式蒸馏器的变种,这是些简单得令人惊叹的设备,完全是用当地的材料——基本上都是植物材料——制作的。之所以把这些蒸馏器的制作归于西班牙人的贡献,是因为正是他们通过航行在马尼拉和阿卡普尔科之间的西班开大帆船把菲律宾式蒸馏器带到了墨西哥。利用有利的风势,这些贸易船只机用个月的时间就能从菲律宾直航阿卡普尔科。从1565年至1815年,在长达250年的时间里,贸易船只把香料、丝绸和其他奢侈品从亚洲不断常到新世界,又把墨西哥的白银带回亚洲,作为通货使用。在墨西哥和菲律实文化之间的“异花授粉”一直持续到今天,菲律宾式蒸馏器只是代表这两个地区之间联系的一个例子罢了。这种简单的蒸馏器由一段挖空的树干(通常用学名为 Enterolobiumcyclocarpum的豆科乔木象耳豆的树干)构成,它被放在一个在地上挖温的、以砖为内衬的烤炉之上。烤龙舌兰发酵后的混合物被置于树干之中,并烧到沸腾。在树干之上扣有一个浅铜盆,这样沸腾的液体就可以升至铜盆里面,这很像用锅盖来收集蒸汽。蒸馏后的液体再滴落到一个放置在铜盆之下的木制酒槽里,并通过一根竹管或一枚卷起来的龙舌兰叶流出蒸蒸增器。另一种叫阿拉伯式蒸馏器的更为传统的铜制西班牙式蒸馏器也在很早的时候就传入了美洲。不管拉丁美洲的蒸馏术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里的人到1621年的时候就已经普遍从事这项工作了。那一年,哈利斯科的一位叫多明戈·拉萨罗·德·阿雷基的传教士写道,烤龙舌兰心能制造“一种蒸馏酒,比水还清,比甘蔗烈酒还烈,而且很受当地人的喜爱”。